见此情景,一旁的老太医也慌了神,只哆哆嗦嗦地抬眼看向神色明显冷峻下来的华师,颤颤巍巍道:“王爷,陛下这......”
华师神色不变,轻轻扶着扶灼单薄的双肩,缓慢将人放平。
扶灼肤色本就白皙如玉,眼下一病,脸庞更是苍白似雪,几乎寻不到一丝血色,而平日里身上那股不易近人的气质叶被病态吞没大半,只留下了令人心悸的破碎美感。
华师深吸一口气,立刻叫停了马车。
前方狄子澄眉头一皱,抓紧缰绳将马勒停,而后颇为不耐地回头看了一眼,问道:“不是说要早早回京么,又拖沓什么?”
但华师却没再看他,转而对着马车内诊完脉的太医问话。狄子澄皱了皱眉,心中忽然闪过几分不安,当即驾马来到扶灼的马车前,却只能看见一张被病气缠绵着的、苍白又脆弱的脸。
“这才半日,”他慌忙就要跃上马车,脑中被扶灼那虚弱模样占满,“陛下是怎么了!”
华师立在车前,长臂一挡,直接拦住了他。
狄子澄被他这么一挡,面上当即浮现出暴戾之色,正欲发作之时,一旁跌跌撞撞下了马车的太医连忙跪在地上:“将军不可!陛下这病症来得古怪,还是莫要入内扰了陛下休息。”
“病症古怪?”狄子澄眼神有一瞬放空,他偏头往马车内看去,却在再次看到扶灼那几近透明的面色时急红了眼。
他一把抓起太医的衣领,竟直接凭借天生神力将人拎得双腿离地,空留战战兢兢的太医连声求饶:“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没管太医逐渐涨成猪肝色的脸,他近乎咬牙切齿地开口:“人好好的怎么会突发离奇急症!莫不是你救护不力,才要推脱到他身上?”
太医连连蹬腿,慌张之下,倍显老态的双眼更加浑浊,只听他断断续续地为自己辩解道:“将军明鉴,老臣备受皇恩怎敢如此?想是、想是陛下昨夜在庙中祈福一夜染了风寒,这才......”
狄子澄闻言,大手终于缓慢松开,任由太医一个哎哟声就栽倒在地,慌慌张张地用衣袍擦去满头的冷汗。
“陛下昨夜是与从公公去的那破庙,”狄子澄站至马车前,冷冰冰盯着车内在扶灼身侧照顾着他的从南,双眼冷得像极寒之地的锋利冰锥,“你如此损害陛下龙体,到底是何居心?”
从南却没对他的话作出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将扶灼额上冷帕换了一遍又一遍。
“陛下龙体要紧,眼下还不是问责的时候,”华师的双眸中不带任何情绪,只兀自将袖中的手握得死紧。他看向一旁依旧跪在地上的太医,示意身侧手下将人扶起,而后皱眉道:“方才你说陛下这病症来得古怪,不知具体怪在何处?所带药箱中是否能有足以医治陛下的药?如不然,你也可开好方子,本王立刻着人去邻近乡镇抓药。”
被粗鲁扶起的太医大气也不敢出,顺了几口气后才颤声开口:“陛下像是着了风寒,所以身子滚烫,人也醒不过来;但老臣摸陛下的脉象,只是比寻常人孱弱些,并没有其余问题......若只是风寒之症倒也无碍,服几帖药,休养几日便好,可......”他花白的胡子又抖了三抖,“可陛下的病症并不只是简单风寒,王爷,依老臣拙见,还是尽快把陛下送回宫中,臣再与太医院诸位同僚商议商议,或许......能保陛下无虞。”
“如此,便依照太医说的办吧。本王即刻吩咐下去,加快脚步全速回京。”华师深吸一口气,只觉掌心都被那块暖玉烧得滚烫,“这些日子,就麻烦太医侍奉在陛下左右了,若陛下有任何不妥......”
他眸色一深,口中的话还没完全吐出,便听得身后硬拳砸人的沉闷声响。
华师双目忽地眯起,转身一看,只见不知何时走出马车的从南已被狄子澄一拳打偏了头。
“陛下若有什么不好,你必然会被千刀万剐!”
这样一闹,周围骤然安静了下来,一群侍卫慌忙转移了视线,就连刚被扶起的太医也吓得几乎再次栽倒在地。
然而狠挨了一拳的从南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抬手抹去嘴角鲜血,盯着瑟瑟发抖的太医,缓慢又沙哑地吐出了几个不甚清晰的字。
“找......药奴。”
他久未说话,声音实在粗粝难听,在场几人都愣了片刻,只有太医最先回过神来,朝着华师猛地拜了下去:“王爷,陛下曾在太医院豢养大批药奴,药人长久试药,想必能治好陛下身上的离奇病症!”
华师点点头,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些许,他拿过手下人递来的纸笔,一字一句地在纸上写着旨意。
“既如此,本王便替陛下向宫中传道密令,让太医院与仍留在宫中的药奴一同准备着,若陛下回宫还无法清醒,便立刻传他们前往陛下寝殿救治。”
“啧!”华师刚放下笔,一边的狄子澄立刻将纸夺去,他飞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瞥了众人一眼,“陛下的身体经不起耽误,你等加快速度前行,我驾马去皇宫通传!”
说罢,他隔空遥遥望了躺在车内小榻上的扶灼,抽鞭纵马而去。
飞扬的马蹄带起一地脏污的碎雪,华师压抑住眼眸内的沉沉神色,看向身旁满头冷汗的太医:“太医受惊了。还望你入马车内近身伺候陛下,直到回宫。若情况不对,务必要向本王回禀。”
太医连连点头:“王爷放心,老臣明白。”
华师收回视线,薄唇紧抿:“传令下去,沿大道加速前行。”
但刚过一日,北上回宫的队伍便再次停了下来——原本应该回宫传令、等候圣驾的狄子澄,竟在传达密令后又掳来了那德高望重的张院判,按照来时路折了回去。
与队伍前几个亲卫碰上头后,狄子澄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将金院判带至了扶灼的马车前,冷声道:“劳烦院判看看,陛下身体究竟如何?”
马车内那大气不敢出的太医忽见同僚,登时眼染泪花,而脸色始终阴沉的华师在看见金院判后也很快松了口气,他上前几步,追问道:“金院判,还望赶紧为陛下诊治,看看情况究竟如何?”
金院判像是一路来吃了不少冷风,此刻浑身打着哆嗦,上唇也抖得几乎碰不到下唇,仿佛连说话都会漏风:“老臣......”
“......”华师面上难得流露出如此明显的不耐,他稍稍低头,将眸中外露神色遮掩过去,而后转头示意身旁小厮递上一个热乎的手炉,重新摆出了一副体恤人的模样,“天气反复,雪路难行,院判这一路过来马车必然颠簸。若非此次随行太医诊治不力,陛下情况又实在不好,本王也不愿让院判受此苦楚。”
金院判只是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哆嗦着将手搭在扶灼脉间,冻僵了的嘴还得干笑回话:“王爷体恤,下官感激不尽。”
但,什么马车颠簸?
他简直是被拎到马上一路狂奔而来的,胡子都快结上一层霜了!
且说那日,金院判正在院中赏雪品茶,可那杯新烹好的茶还没来得及入喉,院内便忽然闯进来一个劲瘦的汉子,抓起自己的衣领便往外带去。
“我可是太医院的院判,朝廷大官!”金院判肉痛地看着摔碎在地的茶盏与价值连城的茶叶,“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就不怕我禀告圣上摘了你的狗头!”
然而任凭他如何叫骂,那大力汉子也没回头,直到府中被惊动的家仆们将二人团团围住,那人才扯下脸上防寒的领巾,似笑非笑道:“金院判,这就不认得小将了?”
“狄、狄将军?”
狄子澄年纪虽不大,但到底也是从真刀真枪的地方摸爬打滚闯出来的,身上自然有一股平日难见的野性血气,加之此刻他眉眼之间都是一派冰寒,整个人透露出的肃杀之气便立刻刺得金院判打了个颤。
而金院判虽不身处朝廷争斗的漩涡,但早年在太医院的浮浮沉沉间也早已成了个人精,他眼珠子一转,当即就猜到应该是微服出巡的那位主子出了点儿事。
“将军稍后,”金院判咽了口唾沫,生怕碰了这煞神的逆鳞,只得小心翼翼道,“下官的药箱还在太医院中,容下官先进宫取来,即刻就与将军走。”
然而狄子澄却没有要放人进宫的意思,只见他眉心一皱,果决道:“你那箱子自有人替你送来,金院判还是赶紧跟着本将军去医治陛下吧!”
说罢,直接扯住他往马背上一挂,狠抽马鞭疾行而去。
等马再度停下时,金院判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颠碎,连怎么上的马车都记不大清,只在诊脉后,凭借本能眯着那双先前被寒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的眼,说出了那句和随行太医一般无二的话语:“陛下这病......来得古怪又凶险,恐怕不宜再继续颠簸。须得放缓速度前行才是。”
这话一出,车内气氛再次凝滞,直到金院判再次开口道:“若得药奴之血入药,或许能助陛下脱离眼下危机。”
华师紧皱的眉心总算有所松动:“如此,本王便令人去宫中将......”
“等你命令,他的情况还要拖沓到何种程度?”狄子澄似乎忍无可忍,极力压抑着往那张平平无奇却格外令人厌恶的脸上狠揍一拳的冲动。
盛怒之下,车内气氛更加剑拔弩张,狄子澄扭头看向一旁的两个太医,“那贱奴即刻就到,二位还是想想怎么保住陛下和你们自身的性命吧。”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即而来,下一瞬,厚重的帘布被一双粗糙大手掀起。
来人正是萧樟。
他没对那些鄙夷的视线多作理会,只躬身挤进了马车内,原本还有余地的空间因为他的到来而略显逼仄,但萧樟却像全然不觉般,始终静静看着小榻上羸弱苍白的扶灼。
片刻后,他从太医手中接过匕首,朝着自己刚擦净的麦色小臂狠狠划了一道长而深的口子。
血流如注,太医们慌忙将血液接入碗中,像接住了半碗价值连城的药。
“够了,先喂陛下喝这么多!”
太医将碗一收,急匆匆丢给萧樟一块包扎的纱布和半瓶止血散,而后便再次围到了扶灼身侧。
然而萧樟却像感觉不到疼一般,木木地饶了两圈纱布后便不再动作。
空间逼仄,萧樟再次被挤到了角落,但双眼却始终看着小榻上那道纤细单薄的、轻易就能吸引所有人的孱弱身形。
他实在是漂亮,挑不出任何错处的漂亮。
即便几乎透明的脸色与被鲜血染得猩红的唇色成了两个极端,也依旧美得靡丽,美得令人遐想。
手上伤口的痛感愈来愈轻,萧樟的眼底也染上了几分近似疯狂的神色。
他喃喃道:“喝吧,陛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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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小灼这章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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