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耳边传来嘶哑的声音。
扶灼睁开眼,漂亮的双眸因晕眩而略微失焦。
“陛下......”
眼前黑雾如潮水般压抑而来,片刻后才给了他喘息的余地。
扶灼偏头咳嗽几声,被冷汗浸湿的睫羽湿哒哒地半垂在眼前,周遭光景也在明灭间看不真切。
“陛下,”身旁的从南替他掖了掖被角,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军医说营中湿冷,不适宜养病,奴才才斗胆将您转至驿站休养。”
扶灼畏寒,蹙着眉心动了动发凉的双腿,直到触到被新放入被中的汤婆子才稍稍放松了些。
“太医都在外头,”见他意识清醒了些,从南也松了口气,他加快了语速,声音却难掩低哑,“奴才让他们......”
四肢逐渐回温后,胸口的钝痛也缓慢消失,只剩脑中还有着隐隐的晕眩。扶灼没理会从南低哑缓慢的后话,眼帘一垂,又睡了过去。
呆在驿站休养了半月有余,扶灼的身体和精神才勉强好些。
几个太医对视一眼,最终开口道:“陛下休养许久,已可以回京了,只是路上还需好好保暖,切莫再沾染了风寒,以免再留下什么病根哪。”
扶灼淡淡应了一声,挥手叫他们退下了。
等眼前重新恢复清净,他才将怀中不再发热的小手炉递给了从南,“吩咐下去,明日回京。”
从南接过铜炉,视线又在扶灼细瘦的手腕上停滞了一会儿。
这段时日以来,扶灼尽管按时用膳服药,人却依旧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病态,脸色依旧发着白不说,就连身形也越发纤瘦单薄,似乎肩上的狐裘都能轻易将他压垮。
扶灼淡色的唇瓣轻轻动了动,也许是在这儿坐得有些久了,语调中仍然带着细微的疲倦,“着人好生看着居沧草,别出什么差错。”
从南一声不吭地接过暖炉,退了出去。
没过几日,亲自确认完居沧草的扶灼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北疆遭遇匈奴夜袭时,狄子澄准备的这辆马车沾染了不少血迹,泛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而从南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车上的斑驳血迹清洗得干干净净不说,竟连其中厚重的铁锈味都去除了不少。
至于车内布置,他也几乎一点没动——除了那扇隐隐约约漏风的窗子被工匠换了去 ,终于也不再透风。
坐在车内的扶灼神色不改,姿态却放松不少,显然是被怀中与脚边的暖炉伺候得极为舒服。
他随意拿了锭纹银抛至车厢外,那银子在空中翻滚了数圈,最终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从南宽阔的脊背处。
后者疑惑回头,却只能看见扶灼下巴一抬,语气淡淡地说了声:“赏你。”
从南低下头,将滚落至身侧的银子仔细收了进去。
顾及着扶灼大病初愈,从南不敢颠簸,驾起,马来也并不算快,偶尔踏上泥泞不平的道路时还会将速度放得更慢。
车厢温暖,路上也不觉颠簸,扶灼垂下眼睫,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系统汇报着各类数值和未来将面对的剧情,一时竟也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马车忽然被急急勒停。
车轮摩擦地面碎雪,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扶灼耳垂上的红玉坠撞上身侧轩窗,肩上大氅也随之滑落了几寸,露出被月白色里衣包裹的瘦弱肩膀。
他不自觉绷紧纤细的后颈,又蹙眉顺了顺因这阵突如其来的晃动而隐隐作痛的胸口,问道:“怎么回事?”
他没等到从南的回答,只听见了利剑出鞘的声音。
车前帷幔被朔风吹起,扶灼看到了聚集在对面的劲装人群。
......来刺杀自己的?
扶灼纤细的手指轻轻攥住身上衣袍,脑中已开始盘算自己背包内所剩的积分。
此次入梦,萧樟并未给他贡献多少仇恨值,若与先前的积分合计,大概也足以兑换一个只供他一人逃生的道具。
至于从南......
扶灼眯了眯眼,将怀中温热却碍事的手炉轻轻放在了脚边。
马车外,为首的那人看着提剑守在车前的从南,问道:“你可是从公公?”
从南依旧没有回答。
“......又哑巴又狗似的,想必就是。”那人嘀咕了一声,从腰侧摸出一块令牌丢了过去,朗声道,“我们是摄政王府的人,奉王爷之命,在此等候圣驾,护送陛下回宫。”
从南将被抛来的腰牌稳稳接住,皱眉辨认了会儿。
他没有放下剑的打算,只将头微微偏向马车内,声音低哑地说了句:“公子。”
外头的动静扶灼也听了不少,他心中警惕稍减,却依旧靠着身后的车壁没动,“你看清了,这是不是摄政王府的令牌?”
从南似乎沉默了片刻:“......我不认识。”
扶灼眉心微蹙。
末了,他轻叹一声,索性换了位置,将车前帷幔掀开。
“拿来,我看看。”
从南像是没想到他会直接露面,立刻瞪圆了眼睛,只是还未来得及将人挡住,便听见身后膝盖跪地的声音:“参见陛下!”
扶灼动作一顿,视线越过从南,看了眼在身前跪了一地的劲装侍卫。
白皙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刻满花纹的令牌,他淡声道:“华师的命令?”
“是。”为首的人抬起头,略紧张地看向他,“匈奴一事后,王爷格外担心陛下安危,特地嘱咐我们,若一日未等到陛下,便要往前十里。”说着,他又转身指了指身后的华贵马车,“冬日天寒,王爷特地为陛下打造了辆新马车,还请陛下上车,我等立刻护送您回宫。”
扶灼素手轻抬,照旧将令牌抛了回去。
他垂眸看了眼从南,后者的视线停在先前被他随意搁在地上的手炉上,嘴唇紧紧抿着,不知在想什么。
或是,意识到了什么。
“若还不走,”扶灼本不想管他,但此刻他双腿发软,不愿自己费力走过去,“你便和这辆马车一起留下。”
——————
暮色下的京城并不显萧条,混着硝烟味的鞭炮在发出或轻或重的响声,将周遭都燃出了一股腾腾向上的生机。
原来已是新年了。
扶灼将身侧帘布往旁边掀了掀,只见京中四处张灯结彩,挂着喜气洋洋的红灯笼。
而摄政王那些个部下的马屁实在拍得太猛,像是生怕他会在城门至宫门的这一段短程路中觉得单调似的,竟也走至摊贩中间买了几个小灯笼,高高兴兴地在马车外的四角挂上了。
“陛、公子,”为首的侍卫站在车窗旁,脸颊被风吹得发红,倒也显得喜庆不少,“如今城中热闹,您还想去哪处转转么?”
扶灼垂眸看了侍卫一眼,瞳孔一转,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不远处随意挂了几个红灯笼的府邸前。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侍卫面上也闪过一丝纠结,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道:“......一月前,狄老将军已派人传信入大将军府了。陛下当时尚在病中,王爷便替您慰问了府内上下,陛下......可以宽心。”
爆竹声不绝于耳,扶灼的声音似乎也被压轻了些,“朕去看看。”
侍卫不敢说什么,慌忙将马车驾至了将军府前,门口看门的小厮尚未见着扶灼真容,还以为是京中寻常来拜访的人家,抬手一拦:“府中无人,无法接待。您几个请回吧。”
“大胆,皇......”
未等侍卫说完,冷着一张脸的从南大手一挥,亮出了紧紧握在掌中的腰牌。
守卫们看清腰牌上的花纹与字样后,连望向车厢内的胆子都没了,慌忙跪倒在地:“参、参见......只是老夫人得知少将军死讯后便匆忙赶往了北疆,此刻府中也无人主事,恐怕无法......”
扶灼轻搭在车窗旁的手指白如冷玉,他往下一瞥,泠泠音色似乎比檐上积雪还冷三分,“让开。”
守卫哆哆嗦嗦地磕了几个头,慌忙往两旁撤去。
素手掀开帷幔后,细而碎的雪粒立刻被寒风卷至身前,落在扶灼卷翘的睫尖。
他看了看门前被霜色吞没四角的匾额,“都不必跟来。”
将军府外吊着灯笼贴着春联,府内却是一片白孝之色,风吹过,挂在四处的经幡随之而动,檐边的铜铃也发出了沉沉的闷响。
扶灼径直走入了狄子澄的卧房。
他穿过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卷和散落了一地的兵器,朝着眼前的卧榻走去。
软枕之下,面具与另一只锦囊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起,扶灼伸手,将它们带至眼前。
数月过去,面具上刺鼻的油漆味也散了个干净,似乎还带了些青草味,倒不知狄子澄是如何做到的。
没再多想,扶灼踏出门槛,走入了花园中。
指尖轻移,他让系统在眼前挖了个小坑。
将面具放进去时,系统轻声问他:【宿主,锦囊要一并埋了吗?】
扶灼垂下眼睫,抬手抹去飘至后颈的碎雪。
指腹轻轻滑过锦囊上的刺绣,扶灼薄唇轻启:“不必。”
系统滴滴一声,又自行将周围的碎土往坑中倒去。
色彩鲜明的面具被混着雪花的沙土盖住大半,终于彻底被掩埋在泥土之下。
他的视线在那堆稍稍隆起的土堆上停留了一会儿,正欲离开,耳边却忽然传来从南低沉的声音:“陛下。”
扶灼回过头,被狐裘包裹的一小截下巴不悦地抬起,“你嗓子好了,耳朵却聋了?”
从南低头,没说话。
扶灼懒得再在这多费唇舌,也不想理会身后甩不掉的沉稳脚步,兀自走了出去。
将军府外,几个守卫依旧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先前几日暴雪不止,老夫人尚在病中,出行恐怕不便,”扶灼无意为难他们,只淡淡道,“替朕转告老夫人,节哀顺变。”
守卫们将头压得更低,“......遵旨。”
扶灼抬头,最后看了眼眼前挂着红绸,却不带丝毫喜庆的牌匾。
“也许有吧。”他轻声说。
这一回,马车终于没有再停留,径直驶入了皇宫中。
有点卡卡的,梳理了两天都没写出来满意的东西T-T......可之后会停几天理一理(>人<;)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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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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