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妈！”张强扯了扯女人的胳膊，低声道“赔钱就算了，凭什么给我记过？你快想想办法啊！”
女人环视了一眼四周，悄声安抚：“乖儿子，咱们不急，你爸马上到了。”
没过多久，一个男人挺着个啤酒肚推门进来了，腰间的镶金皮带尤为显眼，脚步虚浮，满脸烦躁。
张卫平眼珠子自动锁定屋子里的老校长，脸上堆起一个恭维的笑。
“哟，彭校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说着人精似的掏出烟盒递过去一根上好的烟。
彭校长哪敢接他的茬，忙摆摆手，绷着脸道：“老张啊，学校禁烟。还是先说说你孩子的事儿吧。”
“诶是是。”张卫平讪笑着收回手，这下意识到自家儿子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教务主任把事情经过和处理结果给张卫平说了，虽然他来的路上已经听孩子他妈说了，可听到自家儿子要记过处分时还是没忍住出声。
“彭校长，这这这有这么严重吗？孩子间打闹玩笑而已嘛。”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张强，又走到陶乐舒面前想套近乎。
“诶小同学……这……”
陶乐舒站在靠窗的两张办公桌中间，见人过来下意识想往后躲。
结果因为顾衍之也站在他旁边，张卫平眼珠子在两个陌生的学生身上转了转，一时间也不知道哪个才是被他儿子欺负的人。
是这个大高个垮着脸的，还是后面那个没穿校服的？
就这耽搁的空隙，顾衍之捂嘴咳了咳。
刘秘书皱眉出声打断，“家长，有什么你可以和我沟通，用不着吓我家少爷。”
张卫平本就易怒，被这群人这么下面子，一听对方还只是个手下，顿时激出三分火气。
他张卫平好歹也是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靠自己本事在圈子里混出点名声。
就是不常露面的顾家老爷子偶尔一次见着他也会赏脸点点头。
在这个小破学校也就彭校长勉强配他打个交道。
他见说话的是校长旁边那个穿西装的，以为是彭校长有求于人家才这般不敢得罪。
心里鄙夷不屑，于是拿出了以往惯用的手段。
他眉毛一竖，问道：“这位家长，你哪位？也配我和你沟通？”
完全忘记是谁刚刚想跟一个学生套近乎结果失败了。
刘秘书愣了愣，稀奇地笑了，不答反问：“那请问谁才配和您说话？”
“哼。”张卫平眼睛扫过冷汗涔涔的彭校长，挺直了腰板，“你们家这么得理不饶人，也不知道先问问我家来头？顾岷海顾老爷子听说过没有？”
刘秘书眉心一跳，看向规规矩矩站着看戏的某人。
顾衍之刚刚咳那两声起，手就没拿下来，这下垂着头，捂着嘴，只有一双清冷潋滟的桃花眼悦动着坏心眼的笑意。
只有蒙在鼓里的陶乐舒认真震惊于男人突然嚣张的话语，听到身边人轻轻咳嗽，身子一颤一颤的，又悄悄叹气。
看吧，抽烟抽的。
一旁的女人见没人说话，还以为这几个人被自家老公吓到了，于是与有荣焉地站出来。
“我家张强可是顾老爷子亲自认的干儿子！”
“你们家要是还想在A市混下去，就识相点别咬着不放，各退一步得了！”张卫平唾沫横飞，嚣张至极。
顾老爷子亲自认的干儿子……
陶乐舒疑惑地眨眨眼，微微蹙眉。
难道他还真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他求助似的望向刘秘书，一双小鹿眼满是无措。
结果刘秘书没接收到他的信号，一旁的顾衍之倒是突然出了声。
“我爷爷不管这些。”
……
空气突然凝滞，不明所以的众人纷纷看向说出这话的人。
等顾衍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他微不可查地僵了下身子，眼里掠过一丝僵硬。
“我没听错吧？你是说大名鼎鼎的顾老爷子是你爷爷？”张卫平瞪大了眼珠子。
眼前这小伙子身量修长，穿着也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阳池一中校服。一双看不出品牌的鞋子干净整洁。
“呵，小屁孩，少吹……”
下一秒顾衍之放下手，一张轮廓分明，和顾岷海有七分像的脸猝不及防闯入视线。
张卫平啤酒肚一震，惊恐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他之所以敢顶着顾家人的名号在外面狐假虎威，飞扬跋扈。
就是因为顾家那神秘又雷厉风行的作风，A市不可撼动的绝对权威地位。
在张卫平接触的圈子里，一听说“顾老爷子亲自认的干儿子”这名号，不管信不信都得给几分薄面，也没人敢亲自去问。
万一是真的，这不是打人家顾老爷子的脸吗？
可眼下这年轻人气质斐然，一张神似的脸更是铁证，面对质疑也不卑不亢。
正在慌乱之中，他听到这人缓缓地开口：“抱歉，我不记得爷爷什么时候给我认了个……”
顾衍之话音一顿，耳边适时传来一声小小的提醒“叔叔”。
一低头，对上陶乐舒像某种小动物亮晶晶的眼神，隔着锃亮的玻璃片投射出激动的光。
应该叫叔叔。
“嗯，叔叔。”他漫不经心地接上，胸口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酥酥麻麻。
“好了！老张啊，你也别拿你那一套吓唬人了。人”彭校长见局面不对，生怕再扯下去惊动了顾家，赶忙朝僵住的张卫平使眼色。
“人家刘秘书是陶总手底下办事的，这是让着你呢，不跟你计较。”
“你家儿子不服管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校方给出的处理结果是绝对公平公正的！你就不要带着老婆孩子胡闹了。”
他这话是说给刘秘书和顾衍之听的，表明立场，撇清干系。
无论是陶家还是顾家，前者不敢得罪，后者更是没资格得罪。
彭校长和张卫平私底下有些交易，因而这会儿也有心拉一把对方，悬崖勒马。
“是啊是啊，你看看，这会儿闹这么久，耽误孩子们多少学习时间？”教导主任也见风使舵地改了口风，跟着劝说。
不过他这话倒是说进刘秘书心里了，他抬手看了眼手表，说：“如果贵方没什么意见，那我们就交给学校处理了。”
“另外，”他掏出一张票单，放在桌上，“这是我家少爷眼镜的购买票据，上面写有卡号。”
张强妈妈上前拿起票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两万八？你怎么不去抢啊！”
刘秘书耐心告罄，对彭校长点了点头便带着陶乐舒准备离开了。
“你个蠢婆娘！闭嘴！”张卫平怒斥一声，又换了副嘴脸，赔笑道：“您放心，我们一会儿就打在卡上。”
*
一出门，陶乐舒长长地出了口气，浑身的轻松自在。
他给刘秘书道了谢，又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刘叔叔，你怎么突然来了？”他摸了摸脑袋，“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来了。”
刘秘书笑笑，看了眼顾衍之走远的背影，“是顾同学喊我过来的。”
“顾衍之吗？”陶乐舒惊讶地张大了嘴。“您认识他？”
“是啊，我请他今天在学校帮着看看少爷。”
……真的嘛？
陶乐舒咽了咽口水，试探地问：“他还挺热心肠的哈？”
刘秘书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告诉陶乐舒实情，看到自家少爷懵懂清澈的眼神，嘴边的话还是说得简练了一些。
“少爷，陶总和顾家最近有来往，我和顾少爷有过交情，他这也是……卖我个人情。”
陶乐舒好歹上辈子经历了两年社会的毒打，大概把这段话消化理解了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另外，您就安心好好读书，不要将顾少爷的身份讲出去。既然陶总让我负责你和大少爷的各项事务，您遇到任何麻烦都记得告知我。”
“我知道啦，谢谢刘叔叔！”陶乐舒乖巧点头，见刘秘书要走了，还想送到校门口去，结果被对方笑呵呵地赶回去了。
而另一边的张强一家灰溜溜地走出了教务处。
“彭校啊，你这人太不地道！顾家少爷在你们学校的事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张卫平愤愤问道。
彭校长面如苦瓜，无奈道：“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老张！人家顾少爷不让声响，就想低调读书，不然干嘛跑来我这阳池一中？”
“这要是让你们知道了，人家顾少爷慧眼如炬，哪能看不出来有人泄密啊！”
“你啊，我劝你们一家老老实实别声张出去，顾少爷说不定还能不予计较，否则……”
顾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曾经公开放话，让他在十八岁生日会上露面，算是正式开始接手顾家一众事务。
的确，要是全A市都知道顾家少爷在阳池一中，那就跟块行走的宝石，不知道多少人会凑上前沾沾光。
顾老爷子早年为人狠辣，几乎垄断了A市所有□□生意。
如今说是金盆洗手，花花轿子众人抬，又说遵纪守法，只混商圈。可谁不知道私底下黑白通吃，一手遮天？
也就张卫平这种勉强在顾老爷子跟前混过眼熟的人，才敢在不知情的人面前抖抖威风。
张卫平老婆儿子不明干系，他这个当家的心里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忍不住问道：“那这顾少爷今天怎么就自己把身份说出来了！难不成真是被我激的？”
彭校长叹了口气，“这不更是说明你们家在他眼里无足轻重吗？要是单单得罪陶家还好，那你顶天了在圈子里被一半人排挤。偏偏你老张不懂事，还提顾家老爷子，你你你，唉！”
他愤一甩手，摆摆头走了，留下手足无措的张强一家。
“臭小子！”张卫平一巴掌甩在了张强脸上，“啪”的一声脆响，瞬间引来周围学生的注目。
“让你惹不该惹的人！这下好了，你老子也跟着折腰！跟我回家去！”
张强还是个学生思维，只是隐隐察觉这其中的厉害干系，自家爸爸被人比下去了，心里咬牙切齿，又委屈又愤怒。
一颗想报复的心被一直庇佑自己的父亲硬生生掐灭。
他父亲都不敢得罪的人，他哪里还敢沾边？
以往只知道顾衍之在学校是全校楷模，年级第一，学生会会长，人缘又好，像一座高山，远不可攀。
正值中二期的高中男生不少人打心眼里看不惯他那装逼的样子。可偏偏考又考不过，装又装不过，帅又没他帅。堪称魔鬼！
张强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还意识到他们家这些年竟然是沾自己同年级同学的光！
对那个新来的陶乐舒也只是一时兴起的欺负，根本没想到后面惹出这么多是非！
张强不敢吱声，老实跟在父亲后面回家反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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