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水缓缓放下手,不可置信地朝着门口看去。
严正不知何时开了门,一双眼睛看着杨乐水迈步跨进了屋里,直直走了过来,到了人跟前又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屋里一片死寂,只听得见几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严正又看了眼身旁仍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一脸震惊的杨乐水,然后偏头直直看向杨父,一双眼睛又黑又沉,冷声道:“以后他就是我们严家的人。”
杨乐水自打那天稀里糊涂地从严家回来之后,就有事没事发呆想起那天的严正,一想起他深深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就会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
此时,他正和杨盼盼两人蹲在河边洗衣服,清凉的河水从指尖淌过,沁得人神清气爽。
杨乐水回过神来,用力拧干了衣服,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又贴着自己的脸,总算是静下心来。
杨盼盼扭头看了眼杨乐水,低头用手荡起水花撒到了杨乐水那边,杨乐水猝不及防往后仰,皱眉一脸疑惑地转头看向杨盼盼。
杨盼盼低着头用力搓着衣服,感受到了视线,犹豫了几秒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问道:“你嫁衣绣得怎么样了?”
杨乐水一愣,心虚回答:“嫁衣啊?我觉得素着就挺好看的……”
关于女红这方面,杨乐水就上大学时为了写论文,学了点皮毛,他不知道“杨乐水”的绣活儿如何,自然也不敢轻易下手,怕暴露了会引起麻烦。
杨盼盼闻言,皱着双大眼睛,说:“就知道你没绣。”
随后又神色不太自然地说:“你等会把衣服给我吧,我帮你绣。”说完不等杨乐水回答便装好衣服起身走了。
杨乐水愣了愣,嘴角上扬,也装好衣服跟了上去,小跑了几步赶上杨盼盼低声笑着说:“多谢了,小妹。”
杨盼盼抱着木盆,头也不回地说:“快走吧。”
两人在路上遇见了隔壁李婶,就是那天帮着看杨虎的婶子。
李婶见着了杨乐水两人,招着手一颠一颠地小跑了过来,喘着粗气朝杨乐水说:“乐哥儿,你快回去,你家送来了个大轿子!”
轿子?
杨乐水摸不着头脑,听见身后一同洗衣服的几位哥儿姑娘惊讶道:“乐水!你几时定的亲?竟还送来了轿子!”
杨乐水闻言,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眼前再次浮现出严正那双深邃的眼睛。
不等他反应过来,杨盼盼就绕开那些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的哥儿姑娘们,伸手拉着杨乐水赶回了家。
院子里早已站满了人,杨母正喜笑颜开地亮着嗓子同邻里乡亲们说着话:“哎哟,不是镇上的,是青山村严明志师傅的小儿子!”
这话一出,院子里更是吵嚷起来。
“青山村?那可远着呢!怎么嫁这么远呢?”
“哎哟,什么远不远呀,那可是严师傅家,干木匠活儿的!”
此话如在湖水里丢了块大石头,瞬间激起几层浪。
“乖乖,木匠!那可赚得不少!”
“可不是吗!”说完这话的婶子,连忙朝着孙桂枝喜道:“桂枝你真是好福气啊,竟得了个这样好的亲家。”
孙桂枝听着话喜得跟什么似的,脸色都红润了不少,提着声音笑着说:“日子到了,大家都来!”
“……”
杨乐水站在门口,伸头往里看,却只看见了轿子不见人。
杨盼盼也没瞧见,低声对杨乐水说:“说不准在屋里,我去帮你看看。”
杨乐水闻言点点头,目送杨盼盼溜进屋,然后转身靠在了墙上,心跳个不停,摸不着是个什么滋味。
他正走着神,眼前突然被一片阴影盖住,抬起头就看见了那双在他心里出现过很多次的眼睛。
距离有些近了,杨乐水甚至闻到严正身上淡淡的汗味,他慌乱地眨着眼睛,轻声说:“你怎么来了?”
严正低头看见了他扑闪的睫毛,又看见了眼前人鼻尖的细汗,仿佛又闻到了那天似有若无的香气。
这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严正看着杨乐水,也轻声说:“你同我来可好?我有话想同你说。”
杨乐水点点头,跟着他去了屋后。
屋后尽是杂草,听得见院里人的谈话声,却不会有人过来。
两人站定,杨乐水伸手拽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把玩,抬头看向严正问到:“你说呀。”
严正轻咳了两声,从怀里拿出一张绵帕,将其放在手心,又小心打开,杨乐水凑近垂眼去看。
居然是支银钗,还不是普通的素钗,这支竟还雕了只栩栩如生抱着尾巴的小猫。
杨乐水颇为意外地抬眼看向严正,严正正正好低着头看着眼前人,两人视线交错,距离太近,严正甚至闻出了杨乐水洗发用的皂角香味。
“这是?”杨乐水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步问道。
严正一怔,随后垂眼看向那银钗,解释道:“院子里的那些是彩礼,”顿了几秒,又接着说,“这是我送你的……”
杨乐水心一颤,瞬间心跳如雷,拽折着手里的那根狗尾巴草,视线落在了严正身后的不远处一片不知名紫色小花上,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再次抬眼看向严正,轻声问道:“为什么?”
严正看着杨乐水手里光秃秃的一根草,不自觉地扣了扣裤缝,直勾勾地看着人说:“你……不必告知他人,只当这是你的嫁妆便好。”
……
杨乐水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那幅轿子出神,手里捏着那钗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摩挲着上头的雕刻。
“乐儿!”孙桂枝罕见地竟放轻了声音。
杨乐水又惊又疑地扭头,看见孙桂枝朝自己招了招手,递过来一个小本子。
“你今日就要出嫁,这本子你好好看。”
杨乐水不明所以地接过,随手翻开一页,惊得立马合上扔了出去。
孙桂枝“哎哟哟”地捡了起来,心疼道:“你这蠢人,扔什么,你现在不学要等到何时学,赶紧给我看完!”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还顺手关上了房门,独留杨乐水和那本子面面相觑。
杨乐水捏住红烫的耳垂,红着脸瞥了一眼那本子,过了半响,还是伸手……
这……这古代人玩得也挺花啊……
杨乐水实在看不下去了,烫手般地把书塞进了怀里。
门口响动,杨乐水心虚地盯着房门,见进来的是杨盼盼,这才松了口气。
“哥,严哥快到了!你快把盖头盖上!”大喜大日子,家里喜气洋洋的,连平时不爱说话的杨盼盼话都多了起来。
杨乐水穿着嫁衣,脸颊飘红,一双眼眸如琥珀般清澈明亮,唇上还沾了点口脂,朱唇皓齿的气色甚好。
杨盼盼替杨乐水整理好盖头,看着他嫁衣上自己亲自绣上的双喜纹,不知不觉红了眼眶v。
杨乐水年长自己三岁,是他一手带大了自己。
哥儿不如姑娘好生养,也不像小子能传宗接代,大多数人家都不重视哥儿,杨家也不例外。
自己要学绣活,家里的事几乎都交到了杨乐水身上,这十几年,杨盼盼旁观着杨乐水的不易,两人虽不亲昵,但作为妹妹的杨盼盼在此刻真心希望着自己的哥哥能够平安顺遂一辈子。
院子里锣鼓喧天,杨盼盼整理好心情为杨乐水描述院子里的景象。
杨乐水边听边想起了那天严正离开之前,回头对着自己说出的那句话——
等我娶你。
他攥着膝上的布料,紧张又期待。
不知道今天他会是什么样的打扮……
“哥。”杨盼盼小声叫了自己一声。
杨乐水刚想回应,就感受到一只粗糙宽厚的手握住了自己,心跳迅速加速,仿佛快要跳出胸膛。
严正摩挲着手里的温热,紧张到哑着嗓子说:“我背你。”
杨乐水顺从地趴上了他的背,任人将自己从屋里背进轿子。
“起轿!”
颠簸之后,杨乐水真正离开了杨家。
杨父站在屋门口目送着轿子越来越远,转身进了屋里,倒是孙桂枝和杨盼盼两人都红了眼睛。
严家这边,宾客乡亲们都坐在院子里等着开席,人声喧闹,都念着这新夫郎是何模样,后院几个大锅里炒得火热,厨子“哗哗”地往锅里下菜,忙得不可开交。
锣鼓声传来,严父严母赶紧站在院门口伸着头往外瞧,院里的乡亲们也都下了桌,想找个好位置看看新夫郎的模样。
喜乐声愈近,轿子缓缓进了院门。
轿子里伸进来一只手,杨乐水一愣,下一秒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瞬间就被握紧。
杨乐水只看得见脚下,下意识也握紧严正的手,严正一顿,紧紧牵着人往前走。
人声喧闹不已。
“哎哟这新夫郎真是模样好!”
“盖着盖头你都能瞧见?”另一个妇人笑道。
说话那人偏头喜道:“皮肤白呢,人也高挑,能不好看吗?”
众人都笑了起来,直对严父严母祝贺。
虽说这婚事有些不明不白,但杨乐水确实是个好模样,那日说的话也看得出来是个好孩子,正儿又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严父严母对新夫郎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乐呵呵的跟众人道谢。
严正牵着人跨了火盆,又拜了天地,还仔细将人带进房间坐好,看着端端正正坐着的杨乐水,柔声道:“我等会叫人送吃食进来,”顿了几秒,又说:“我……我先去招待了。”
杨乐水闻言,隔着盖头点了点头,回道:“你去吧。”
严正又站在门口看了会儿人,心里很高兴,抿着嘴笑着出门了。
严家的席面很大方,每桌九大碗,有红烧肉、黄花菜扣肉、鸡丝粉皮、烧鲫鱼、梅子姜、把子肉、鱼糕等等菜品。
“严师傅,你家这席面做的真大方啊!”有人笑道。
村里人席面没镇上那样讲究,有些穷苦人家上几门素菜一门荤菜就大差不差了,好的人家荤腥多些,就同严家这回差不多。
“严大那年席面也是大方吧!”这说的是严正的哥哥严实,严实前两年同镇上一个小少爷结了亲,当时那席面也是办得大方。
从那以后才有好些人将家里小子送来同严父学木匠手艺,严父也是从那时起,开始以教活为主,接活就交给严实兄弟俩干了。
严父严母都是好相处的,闻言只是笑着说:“结亲是大事,自然要好好操办,大伙吃好喝好!”
严正已经同他哥开始一桌一桌敬酒了,这桌都是平时与严正相伴的一些年轻汉子,自己兄弟结婚,他们都高兴,争着抢着要严正敬酒,大喜的日子,严正来着不拒,不一会就醉了起来。
一位唇红齿白的夫郎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严实,瞪眼皱着眉说:“你看着点小弟,现在就喝醉了怎么成?”
严实抓着夫郎的手轻轻捏了捏,说:“我知道的。”
陆霖哼了一声,抽出手转身进了门。
杨乐水坐了半天,只听得见外面的喧闹,闻着饭菜香味,咽了咽口水,也觉得有些饿了。
他不知道能不能掀盖头,伸手在床上摸了一圈,摸到了一床的桂圆花生和红枣,一愣,于是顺手抓了几个塞进了嘴里,解解馋。
“饿了吧?”一道清脆好听的声音传来。
杨乐水盖着盖头只看得见一双脚,犹豫地点点头。
陆霖笑了几声,见新夫郎还盖着盖头,笑着说:“盖头可以先掀下来,我端了碗面过来,你先垫垫吧。”
杨乐水闻言,连掀了盖头放在一边,抬眼看见了一位瓜子脸笑模样的哥儿,长着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是极好看的。
“你长得好生好看呀。”眼前这位哥儿笑着说。
杨乐水也笑着回道:“你也是。”
陆霖又说:“你不认识我吧,你来的那天我不在家,我叫陆霖,是严正哥哥严实的夫郎。”
杨乐水点点头,想了想,张口叫了声“嫂子”。
陆霖摆摆手笑着应了声,又让杨乐水赶紧吃面垫垫肚子。
杨乐水见了那碗面,更饿了,也不矜持了,捧着碗就吃了起来。
两人又在一起聊了会儿天,陆霖看了眼院子,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我先出去了。”说完便出了门。
杨乐水也听见了乡亲们散去的声音,心下一紧,自觉坐回床边,盖上了盖头,仔细听着门口的声响。
门外的严正想着杨乐水端坐着床边的模样,心中涨涨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涌泄出来,他忐忑地站在门口顺了顺领子,深吸一口气,才轻手推开门。
杨乐水听见了门开的声音,心里又紧张又期待,他正襟危坐,手指不安地抓了抓衣袖。
严正进了门,大脑却忽然一片空白,他痴痴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人,自己笔直地站在一旁,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杨乐水久等没人来掀盖头,眨了眨眼睛,犹豫地喊道:“严正?”
严正猛然回过神来,连忙应声,手忙脚乱地跑去桌边倒了两杯酒,没过脑子地说:“我们……喝合卺酒吧……”
“……”
杨乐水不明所以,疑惑道:“你先掀盖头呀。”
严正这才反应过来,一时满脸通红,找来喜秤,缓缓走近杨乐水,小心翼翼地用喜秤挑起了盖头。
杨乐水视线逐渐明亮,油灯映照在他眼里,显得他本来就水灵的眼睛更加漂亮,严正一时呆在了原地。
杨乐水也才见着严正今天的打扮,他同样穿着喜服,大褂穿在他身上比起短褐更显得他高大挺拔,肩膀宽厚。
看样子还喝了不少酒,脸上红晕晕的,嘴唇也鲜红水亮,连反应都变慢了,一直看着自己。
杨乐水让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轻声说:“喝酒呀。”
严正下意识抓住了杨乐水在自己眼前晃着的手,反应过来,犹豫着却不想松开,索性牵着人去了桌边,将酒递给了杨乐水。
杨乐水让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心脏加速,缓缓呼出一口才接过,抬眼看向严正黑沉的眸子,同严正交杯,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酒,两人牵着手老老实实地并肩坐在床边。
沉默良久,严正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杨乐水,双手都紧握住夫郎的手,哑着嗓子认真又恳切地说:“我会待你好的。”
杨乐水不知自己是醉了还是别的,热意从胸膛爬上脸颊,他再反应过来,已是面脸通红。
严正也还好不到哪儿去,他手心的温度烫得杨乐水都不舒服地动了动,可他偏不松手甚至还握得更紧。
两人都红着脸对望,缓缓靠近对方,鼻息交错,两人都顿住了,仅隔一寸,严正看着杨乐水轻颤着的睫毛,偏头轻轻贴了上来。
初吻。
杨乐水被吻住的时候,脑子里只闪过这一个念头。
肌肤相贴,两人大脑都一片酥麻,漫向四肢,连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再度分开,一根银丝断在空中,严正黑沉的眼睛盯着杨乐水,握着夫郎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喘着粗气再度吻了上去。
杨乐水张开手掌,感受着肌肤之下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伸出另外一只手勾住了严正,闭着眼回应,将人压向自己……
新婚之夜,翻云覆雨,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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