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陆离继续让火头军在原地做吃食,锅里舀上一大块猪油,待膏状体化成透亮的油脂,将一整盆打散的鸡蛋顺势泼进去,蛋液与油脂激烈碰撞,沿着锅边瞬时结成了脆,中间的蛋液也翻滚着,香喷喷的煎鸡蛋能传的老远,到了叛军的鼻子里,似有似无的蛋香好似更勾人了。
“他们整日里食好的,咱们这用的太糙了!”一小兵看着手里啃了一半的饼子。
旁边另一小兵也说:“诶,我闻着倒的油可真不少,要是让我也食一口就好了。”
“咱们都已经月余没见过荤腥了,还有昨天,也不知他们炖的啥,我都没见过。”
“就他们会做,哪来这么多花样!”那人咽下最后一口饼子,噎的差点翻白眼儿,赶紧拿来水囊喝了口凉水顺顺。
不光是他们这么想,几乎全军都想着对面的美食。
再看禁卫军,拿起新烙的大饼,在中央铺上松散的鸡蛋,再对折一卷,双手捏着细长的“饼筒子”往嘴里一送,可口咬上一嘴,在饼子上留下老大的牙印,要多满足有多满足。
食完饭,韩起鸣就率兵攻击敌军,这边食的肚溜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将对方打得节节败退,临走时,还扬言:“咱们回营,火头军中午做香辣的毛血旺!”
“好!”“好!”“好!”应和声音迭起。
被打的落花流水的叛军好奇什么是毛血旺,不一会儿,对面传来一股霸道麻辣的气味儿,引得不少人暗中耸鼻。
陆离交代头军,什么香就炒什么,正好有毛肚和猪血,就选做了一道不太正经的毛血旺。
大锅炖出来的虽然糙,该有的却一点不少,大盘子刚端上桌,筷子一下就围上去了,上边是细条的毛肚,还有切成薄片的猪血,底下铺的是爽脆的黄豆芽,根根挂着红油,很是下饭。
食完饭,韩起鸣挑了几个嗓门大的,用纸糊了喇叭,冲着对面喊:“西北大军应守一方安宁,如今跟着贼人为非作歹,食不果腹,可是你们所求?”
“归顺朝廷,提善伙食指日可待!”
“可别忘了,你们的家人还在等你们归家!”
“入军可不是为了自相残杀,魏将军勾结三皇子萧铎,与倭人谋害百姓,欺诈朝廷,私吞军饷,其心可诛!”
一句连着一句,几人轮番叫喊了足足一个时辰,姓魏的将军终是忍不了了,率兵攻打,双方再次交锋,这次又把他们击退了一里地。
晚上,为了奖赏士兵,又做的尖椒炒肉,猪肉炖白菜,还熬了蛋花汤,累了一天的士兵托起粗瓷碗,任热气熏蒸着脸庞,喟叹道:“要是日后在军营也能用上这饭食就好了。”
“我也盼着!不过我听火头军师傅说,往后咱们要在军营养猪,就不愁食肉了!”
“可猪咱们不也养吗?一年下来就那点肉,就等着过年的时候分上两口,还是腥臊的。”
“噫!”那人一副看傻子的模样:“敢情你都不知道食了什么!咱们这些日子用的全是猪肉,又糯又香的!”
“当真?!”
“听他们说,是养猪的法子不一样,把猪敲了就不臭了,而且长的又肥又快!”
“那可好,就等着赶紧把仗打完,我一定要好好喂猪。”小兵开心地喝了一口鸡蛋汤。
他们这边燃着柴火,喜气洋洋的,叛军今天折腾下来,有些人被说的有些动容,他的刀是保护百姓的,不是用来自相残杀的,若是跟朝廷对着干,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少人心里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即便那个姓魏的将军鼓舞士气,稳定军心,但耐不住接二连三的喊话,况且这些日子打下来,全军身心俱疲,终于在第三日被禁卫军擒获了魏将军,西北军见势全都放下了军刀,示意投降。
韩起鸣押着魏将军直接入了大牢,京郊的战事也熄火了,接下来就是听朝廷的命令,如何处置这些叛军了。
肃王也在不停搜寻三皇子萧铎的踪影,在叛军投降的那天,萧铎知他败了,在他伪装潜逃出城时,被赶来的韩起鸣和陆离逮住了。
按照皇帝的命令,把三皇子一众即刻送到他面前,此时萧铎穿着一身短打,窝藏了数日,头发也乱糟糟的,早已不复当日的风采。
陆离想要退下,心里还惦记着福珠,只是皇帝没让他们避让,也不好这时触皇帝的眉头。
于是陆离站在一旁,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事情的缘由,三皇子此时也不顾礼法了,什么话都往外吐:“我为什么要反?难道我要和父皇一样,待我四十岁时才能继承大统吗?我何必凭白浪费年华,去等那个似有似无的东西?还不如我伸手将他夺来!”
“你自小聪慧,文武不俗,这皇位我是打算传给你的。”皇帝气的哆嗦,声音发颤,肃王唤太监端来热茶。
“少说那话,您不过是让我们哥几个互相抗衡,最后选出您觉得满意的人罢了。”
“你以为我不知柳家干的好事?只是看在你舅舅的情谊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少提我舅舅,也就是他如此愚蠢,才为了护你丧了命。”萧铎眼中带着讥讽。
“我何时亏待过你们母子?你竟如此恨我?”皇帝不可置信地问。
萧铎一脸颓相:“少说那些废话,成王败寇,我输了,随你处置。”
“你可知,勾连倭寇,若是鲁闽两地防不住会如何,此时西北军力亏空,若生战事又该如何?”皇帝看不得他那样子。
“如今败都败了,那些也不是我所想的。”
“作为一个皇帝,更要考虑的是百姓安慰,军队不是谋夺私欲的武器,他是守护疆土的盾牌。”皇帝没想到,儿时的骄纵,竟把他养成了这副自私的模样。
“我再问你,魏将军是如何为你所用的?”
“哼,我是不会说的!”三皇子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皇帝看了心烦,让人把他押下去。
至于魏将军,大牢那边传来消息:是柳将军的旧部策反的他,这就说的通了,柳家的旧部肯定是受了萧铎的拉拢。
就此,皇帝命人肃清柳学的旧部,西北大军重新整顿,返回原驻地。
宫里没了人,皇帝一人坐在台阶上,心里想的是与柳学的情谊,只是没想到今天却演变成这副模样,他留在世间的一切,都离自己越来越远。
陆离出了皇城,直奔董家宅院,陆禾将马儿赶的飞快,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
福珠此时也无事可做,不如静下心来研究菜谱,等打完了仗,到时候在酒楼食肆里上新一大波新菜,如今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菜籽也洒在了地里,能用的蔬菜越来越多了。
她正琢磨着晚上做些什么呢,外边就响起了敲门声,因着众人都去猪场了,只留下福珠和阿余做饭,所以将铁门就插上了。
阿余透过门缝,见是陆家主仆,忙拔铁销,福珠也跟出来了,见是陆离,开心不已。
进了门,阿余陆禾自动闪退到一边,留给两人说话的空间。
“战事结束了,明日就会通知到各商铺。”陆离熟练地拉着福珠的手。
“太好了!”福珠激动地抱住了陆离,却引得男人身体一僵,福珠也反应过来,这不是现代,赶忙往外撤。
陆离怀中一空,有些失落,愣怔地看着福珠灵动的脸庞。
“那叛贼都抓住了?朝廷怎么说呀?接下来,还会吩咐你做什么?”福珠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都关进大牢了,皇上想要嘉奖我,不过我不想入朝做官,只想做个自由的商人。”陆离认真地看着福珠:“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思进取?”
福珠歪头想了想,答道:“功是你立的,要什么嘉奖自是你说了算,至于去不去朝廷做官,与进取有什么关系,只要好好赚钱过日子,都算的上进取,难道你觉得南港码头卖苦力的汉子,是不思进取吗?”
“人生苦短,随心即可!”福珠笑着对他说。
“可我日后要和你度过余生的,不能光顾我自己,还要询问你的意见。”陆离亦步亦趋地跟着福珠。
这话说的小娘子两颊羞红,回过头瞪他一眼:“咱们这才哪到哪?听我的不怕将来后悔?”
陆离瞪大眼睛:“董娘子难道不想与我走到最后?这些日子难道是诓骗我的?”
“自然不是,可你我年岁尚小,谁知以后的变数?”福珠考虑的更多。
陆离发自肺腑地说:“我自是将你划到了我的未来,所以才想询问你的意见。”
“你的未来当然是你做主,只要你能正经谋生,为家人谋得生活。至于做不做官又有何区别,做官也不是都好,虽说体面,可不知什么时候说错一句话,就被贬了官。”
“知我者,福珠也,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让皇上封我们一个皇商,即便是商贾,咱们也不会被人低看。”
“好好好,就看到时候皇上同不同意了。”福珠看着为未来作打算的陆离,心里止不住的开心。
“若有空,将陆伯母接过来,一起用飧食?”福珠拽拽他的衣袖:“今晚我做新菜,粉蒸肉,软糯带辣,就当你的庆功宴?”
“好,京郊已经解禁了,我让陆禾去接,我留下来给你做帮厨。”
福珠看他熟练去净手的样子,觉得这厮以后会是个好帮工。
五花肉切成薄片,用豆瓣酱、干辣椒粉、腐乳、蒜末、姜末炒香,待炒至调料发干,盛出后倒酱油和米酒,拌匀后把肉片抓匀腌制上。
接下来就要准备裹肉的米粉,晶莹剔透的大米粒放入锅中炒至夹生,米衣淡黄,用牙一咬,外脆里硬,能看出米粒已经解体的裂缝。
用铲子将炒米铲到砧板上,同时还有炒酥的大料瓣、花椒粒,用擀面杖一起擀碎,这个活交给了陆离,他手腕的力气大,所以碾的更细更面。
挂满调料的肉片往米粉里翻面蘸满米粉,福珠将其一片片铺在刷满油的碗壁上,等到肉片一层叠一层地到了碗口,福珠再摆上切块的红薯,盖上荷叶片上锅蒸。
荷叶还是福珠在去年秋天保存下来的干荷叶片,她让阿余提早泡了水,现已变得柔韧,虽然叶片残缺了些,凑合着能用。
福珠让陆离看着火,阿余在一边给她切菜,既是庆功宴,一个菜岂能撑场面?
想了一想,福珠做了陆离喜爱的糖醋鱼,咸杬子黄碾碎炒了赛螃蟹,最后又切了一盘猪肉糕,待人到齐时,再用昨日炸好的肉丸子汆汤,就能开餐了。
陆离一边填柴,一边盯着福珠做菜的身影,虽然厨间只有三个人,他却感觉生活热热闹闹的。
待锅里的水小开上一个时辰,掀开蒸的软趴的荷叶,将大碗倒扣在盘子上,粉蒸肉挂着稀酥的米粉粒,像打磨过的金石碎,蒸汽将它焖透了,那些粉粒食到嘴里一定是香软的。
福珠怕不够食,蒸锅里蒸了两碗,见陆离眼睛盯着盘子不放,投喂之心又忍不住了,她用筷子给他夹了一小撮:“尝尝咸不咸?”
为了不厚此薄彼,给拨蛋皮的阿余也预留了几块,陆离接过手里的小碗,不由地发笑,这是把他当作馋嘴的孩子了,不过他没先吃,吹了吹先给福珠一口,再夹了一块自己食。
“口感软绵,咸中带辣,还有米的清甜,关键是一丝不觉油腻。”陆离又夹了一筷子给福珠。
“我不饿,你自己用,一会儿你尝尝底下的红薯,更细腻绵滑。”福珠笑着把筷子往他怀里推。
“那我一会儿先掏一块!”陆离狡黠地说。
待福珠炒赛螃蟹的时候,众人都从山上回来了,陆母只跟他们差半刻钟,院子里变的吵吵闹闹的,尤其是董鹄和董明嘉两个小伙子,自上了学堂,话变的异常的密。
还好福珠出菜快,不等他们缠着陆离去写大字,就宣布开饭了,见陆离被两小的拉来扯去的模样,福珠朝他递出同情的目光。
这顿饭自是用的欢快,听闻京郊恢复了太平,众人期盼已久的正常生活终于回来了。
陆离和福珠只字不提皇帝之事,这场庆功宴只在他们两人心里庆祝,陆离终于又尝到了糖醋鱼,焦脆的炸面壳蘸着糖醋汁子,“咔嚓”咬下去,软嫩的鱼肉化作齿间的膏腴,乃不经察觉的鲜。
再尝赛螃蟹,鸡蛋块上挂着腌的出沙的蛋黄,董鹄偏爱这种反沙的口感,细嚼更觉鲜甜,这满满一口比八月的肥螃蟹还要过瘾。
田氏更爱猪肉糕,将猪头肉切碎,再次加汤汁上锅煮,煮的软烂后,再用铲子碾碎,整锅放在阴冷处静置,等形成胶质皮冻,切成一块一块的拿出来食。
经过如此折腾,猪肉都融在了里边,可以嚼到肉质,却毫不油腻糊嘴,这也是处理猪头肉的绝佳方式,平日里不能接受的部位也能食了。
不过,众人最后因着粉蒸肉里的红薯争起来了,红薯的香甜没有被调料所压制,去皮红薯块黏上了干松的米粉碎,外皮温软不说,里边更是面甜,里外这么一结合,口感更加奇异。
陆离望着董鹄和董明嘉为最后一块红薯争来争去,心里不免得意:他早听福珠的话,一开始就食了好几块。
另一张桌子上,阿余和阿茂也盯着同一块红薯,最后阿茂在阿余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主动让出了。
两小的在田氏的公正分割下,最后也回归和平,田氏不好意思地朝陆母一笑:“这是饭桌的日常,您多海涵。”
陆母也笑着摇摇头:“无妨无妨,这样胃口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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