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走廊只有两侧微弱的烛光颤颤巍巍地抖动。佣人都被魔术吸引过去，这里空无一人。
属于格纹斯老爷卧室的房门打开，格纹斯小姐探出头，看见没人才招手让商允出来。
别的地方都不能保证没人，商允便将位置定在格纹斯老爷的卧室。
刚开始在柜子里时，格纹斯小姐还有些紧张，甚至有些后悔不应该就这么轻易跟着这个来路不明的魔术师走，但也没有反悔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哪知他们就在柜子里站着，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商允在倒计时。
等倒计时结束，商允推开门，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脚踏在地上时，格纹斯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眼前的屋子却提醒她确实已经跑出来了。
“你还挺厉害的，”她在走廊里走了圈，“这不会真是巫术吧？”
不等商允回答，她自己又嘟囔：“算了，是巫术也没关系，能逃出来就很好了。”
楼下就是宴会厅，下一场表演已经开始，随时都可能有人上来，他们的时间不多，得抓紧。
“地下密室在一楼的杂物间，”格纹斯小姐快速说道，“地板上有只三头小狗雕塑，密码是把左边的头扭三圈，然后中间的头扭四圈，然后左面的头再扭四圈，不要碰右边的头。”
商允记下顺序，准备下楼。格纹斯小姐看着他的背影，犹豫出声：“巫术在这个国家是被禁止的，要是你被发现……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商允背影不停：“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格纹斯小姐这才放下心来，躲进旁边的卧室换衣服。
商允趁着没人快步下楼，躲到楼梯间把马夫衣服换上，带上莉莉放在他房间的面具。
刚出门就碰上了要上楼的管家。
商允和管家打过招呼正准备离开，就听他在背后叫道：“等下。”
商允停住脚步，转过头：“还有什么事吗先生。”
管家眯着眼看他半天，一时有点想不起来这是哪个佣人：“你把面具摘下来。”
商允毫不犹豫抬手把面具摘下来。
管家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商允，你不是今天请假了吗？”
商允又把面具扣在脸上：“今天客人这么多，想来挣点小费。”
管家了然：“正好，你顺便帮我去找找小姐和那个魔术师，刚才他们表演魔术把自己变走了。”
现在两个节目都表演完了，他们还没回来，格纹斯老爷让他去找找。
商允应下：“好的，那位魔术师会不会表演完魔术就走了呢？”
管家还真没想到这个可能性：“你去找找，找不到他就算了，但一定要把小姐找回来。”
刚看着格纹斯离开的商允面不改色：“好的。”
等管家离开，他脚步不停，直接去了杂物室搬开柜子露出下面密室。
地上都是灰尘，看起来很久都没人动过。
商允按照格纹斯给的密码转动狗头，刚转第一下就听见狗叫声，近到像是在耳边叫的。
他松开手，声音又没有了。
这要是换了别人，恐怕这步就会被吓住。
商允挨个把狗脑袋拧完，细微的咔嚓声响，地板向上翻起一条小缝。
他拽着雕像把门拉开，露出下面黑黢黢的大洞。
正如格纹斯所说，这下面阴冷黑暗，看着就让人打心底觉得不舒服。
商允顺着墙边梯子往下走，两分钟后才落地从怀里掏出蜡烛。
莹莹烛光亮起，面前是黑漆漆的隧道，刚还能听见的音乐声被挡在上面，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身后小黑影似乎进了这里格外高兴，扭动着身体贴在墙壁往里面跑。
商允跟在它身后，两边都是石壁，还能摸到上面黏|腻|湿|滑的苔藓。
又走了将近五分钟，前面被一块石板挡住。
商允把蜡烛挪近，隐约能看见上面的花纹勾勒出一只巨大三头犬。
门锁的位置镶嵌着长方形的凹陷，细看还能看出周边磨损的痕迹。
商允从怀里拿出魔术师手札放进去，严丝合缝。
咔哒一声，大门缓缓打开，有光亮漏出，黑影迫不及待地钻进去。
等大门开到能让一人进，商允才挤进去，在看清屋内的摆设后顿在原地。
暖黄的灯光下，墙上挂满了干瘪面容狰狞的尸体，而在最中间摆着一口巨大的透明棺材，能看见里面躺着人，棺材周边则围着一圈早已经熄灭的蜡烛。
这是帕顿家族的“祠堂”。
身后大门自动合上，发出沉闷地一声响，商允才回过神，把蜡烛吹灭，从身边的墙壁看起。
每个尸体穿着都不同，无一例外是尸体的头发都是白色，像是到了被吸干血死的。
他凑近看，尸体脖子上还挂着一小块铜牌，上面刻着一串英文字母。
帕斯汀·基恩
下一位的牌子上则是帕斯汀·思
西方的命名习惯大多都是姓在后，名在前，但帕斯汀家族却是反过来的。
商允把手札翻到族谱那页，在第二行找到帕斯汀·基恩，帕斯汀·思在他下面。
所有帕斯汀家族大巫师的尸体都挂在这。
商允转身径直走到最后一个尸体前，看清是帕斯汀·文。
是假死离开r国的大巫师的上一任。
后面的巫师都离开这里逃命，密室也就被留在这里一直没被发现。或者发现了也打不开。
这些尸体都是大巫师，但唯独少了帕顿家族的第一任巫师。
商允的视线转到中间的棺材，自从进来就不知道去哪的黑影正趴在棺材上面。
随着他靠近，里面人的脸逐渐清晰，是一个黑头发的男人，五官清秀，脸色有些苍白，双手搭在胸口，像是睡着了。
在棺材的下面写着他的名字：帕斯汀·顿。
这是第一任大巫师。
可是他怎么没有衰老？
商允还没思索出原因，便看黑影逐渐缩小，最后缩成豆粒大小，病歪歪躺在上面，要是不仔细看都看不见。
同时，棺材里的男人脸色没那么苍白，看着有些红润。
他把黑影吸收了……？
商允猛地抬头看周围，难道这些尸体也是被他吸成这样的。
他回想所有有关帕顿家族相关线索，试图连成一条线。
每使用一次巫术，黑影就会扩大，黑影又可以来供养第一代巫师……
所以大巫师都是用来帮第一代巫师吸收营养的载体？
可是这些大巫师又是怎么被吸干的呢，会任由自己被吸干吗。
商允看着棺材上的小黑点，第一代的巫师吸收黑影，算不算是解决黑影的办法。
迄今为止他还没见过黑影对他有什么伤害，但听老帕顿的意思，恐怕要等这黑影要成长到一定程度。
屋子里除了干尸和棺材外，最里面的位置还立着很小一个书架，书架上没剩几本书，地上还散落着纸张，应该是当年的大巫师忙着离开落下的。
商允拿下其中一本，挥落灰尘摊开，书自动翻到折角那页。
是有关巫术“供养”。
巫师除了利用血液当引子之外，在每次使用巫术时还会产生相应代价，而黑影就是代价的累积。
用来偿还的就是身体、气运。这些都用来供养发动巫术的人。
和他猜的大差不差，第二位大巫师帕斯汀·基恩就发现了第一代巫师的计划，但是选择了继续下去。
并且不约而同，随后的所有大巫师都选择了主动供养。
除了强迫之外，第一任大巫师肯定提出一些很诱人的条件，才传了这么多年。
商允思考的认真，又开始翻其余书，完全没注意身后棺材慢慢打开。
如果是巫术本身就是条件……
“你在看什么？”
商允摸着纸页的手顿住。
悦耳清脆的声音响起，是极好听的音色，商允听完后背却霎时浮起冷汗。
那人没得到回答，又问了一遍：“你在看书？”
同时，一张脸从左侧露出，黑色头发贴在耳边，看起来人畜无害。
“我……”商允艰难出声，死人复生，而且悄无声息就站在他身后，这着实有些惊悚。
第一代大巫师往前凑：“哦，原来是这本书啊，我好多年前看过。”
秉持着能交流就不动手的原则，商允放缓声音把书递过去：“你要看吗？”
第一代大巫师摇头：“我都说我看过了，你自己看。”
他只能又把书拿回来摆在面前，注意力却半点不能集中。
“巫术夺走人的身体，气运，会让所有人视他如怪物。”大巫术手指点在书页上，“这很难理解吗？”
商允定神：“哦，我看插画呢。”
大巫师看本页配图是一个人被撕成两半，沉默片刻：“好吧。”
气氛沉默，商允尝试开口：“你一直在这？”
大巫师点头：“对啊，不过我睡了很久，你进来我才醒。”
商允转头看他：“我……？”
刚在棺材里，他就看出第一代大巫师长的清秀，现在“活”过来的看着更为生动，只不过他的眼睛是全黑的，看着有些吓人。
商允吞了口唾沫：“那你叫什么？”
“帕斯汀·顿，”大巫师回答，“你也是帕斯汀家族的，怎么会不认识我呢？”
商允反问：“我为什么一定会认识你？”
帕斯汀：“因为我给你们巫术啊。”
商允顿了下：“奥，谢谢。那你今年…贵庚？”
帕斯汀迷茫：“什么意思？”
“就是多少岁？”
“忘了，”帕斯汀想了会，“我被囚|禁的时候是十八岁，这些年经常沉睡，我也不知道具体年龄。”
商允：“为什么要把你囚|禁在这？”
帕斯汀看着他：“你父亲没有和你说吗，我是他们用来献祭获得巫术的祭品，只有我不死，他们才能使用巫术。”
原来是这样！
“那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商允看向墙上挂着的人。
“巫术用多了最后都会成这样的，”帕斯汀撇嘴，“即便这样，他们还是愿意用巫术。”
甚至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所有的巫师都叫帕斯汀，久而久之，外人都以为大巫师能长生不老。
商允：“那你就没有想过逃跑吗？”
“我跑不掉，他们会顺着巫术找到我，”帕斯汀揪地上的纸玩，“而且他们能让我长生，也算是件好事吧？”
帕斯汀需要大巫师使用巫术时的黑影供养才能短暂醒来，当年国家动乱，大巫师跑了，供养消失，帕斯汀也陷入沉睡。
商允把当年的事给他说了一遍，帕斯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我现在要怎么办呢。”
他想了会，转头看商允，“你是来找怎么消除黑影的吧？黑影是使用巫术产生的怨念，方法就是让我吸收，但也只是暂时有用，最后还是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商允把书放下：“我现在开始不再使用巫术，也会变成这样吗？”
帕斯汀看他：“你以后真的不会再使用巫术了吗？”
他语气惊讶，没有半分嘲笑，好像真的只是在惊奇他能下定决心不使用巫术。
商允认真想了下，“那可能有点困难。”
帕斯汀满脸果然如此：“很多大巫师刚开始也是再三保证不会使用巫术，最后还不是被吸干了。”
他站起来走到墙边，伸手拽干尸的脸皮玩，“巫术相当于实现愿望的神灯，谁不希望自己风风光光过一生，即使短暂但也满足。”
“不过即使半路停用巫术也是没用的，除非一开始就不用。”
商允：“如果我不再向你输送营养，你……”
“我无所谓啊，”帕斯汀从屋子里走了一圈，“我会睡觉，只是睡得时间比较长。”
如果巫术在商允这里断掉，那么他将永远沉睡，也算是另一种死亡。
商允想知道的都差不多了，把地上的书卷起来准备离开。
帕斯汀坐在棺材上荡秋千，看见有些不满：“你把它们都拿走了，我用什么消磨时间？”
商允动作僵住，几秒后又继续：“那你跟我走。我去给你找消磨时间的东西。”
帕斯汀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商允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出去转转。”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出去过了，帕斯汀立刻跳下来：“我要去！”
他在房间里跑了一圈，想收拾点东西带走，发现没什么东西又跑回商允身边，“咱们去哪？”
商允带着他往外走：“你想去哪？”
“不知道，我好久都没出过门，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那就跟着我走。”
使用巫术不可避免，他又不可能一直待在庄园，只能把帕斯汀带在身边及时吸收黑影。
两人爬上楼梯返回房间，被挡在外的声音如潮水袭来，门外脚步声杂乱，能听见管家正在喊：
“都说了快去找，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商允呢，商允不是去找小姐了吗？”
看来是格纹斯小姐逃走被发现了。
商允把东西恢复原位，找到佣人衣服让帕斯汀换上：“你躲在床下，谁进来都不要出声，我先出去把人引开。”
帕斯汀点头，看着他出门。
管家正在楼梯口分派人手，看见商允匆忙问：“你去哪了，找到小姐了吗？”
商允从怀里掏出半块布：“这是我刚在杂物室发现的，应该是小姐留下……”
管家一把抢过，看见上面几行大字，眉心跳动，赶紧去找格纹斯老爷：“跟我走！”
几个人呼啦一下上楼，商允落在最后，趁着没人注意转身离开。
格纹斯小姐逃跑时怕被发现后影响商允，便留话把事都揽到自己身上，魔术师帕顿只是被她威胁的。
现在一楼没人，商允转身回杂物室找帕斯汀，两人趁乱一路出了庄园，就近找了个旅馆住下。
格纹斯老爷忙着找女儿，庄园附近已经搜过一遍，正适合他们临时藏身。
就这么住了三天，期间商允还回去找管家辞职，直到第四天格纹斯小姐被找到，轰轰烈烈的找人活动才结束。
商允收拾完自己东西准备离开时，正撞见格纹斯小姐在花园里晒太阳，看见他走还有些惊讶。
“你不干了？”
线索找完了，自然没有留下去的必要。商允点头：“是。”
格纹斯小姐有些惋惜：“好吧，祝你顺利。”
商允看她被抓回来情绪却并不低落，想想还是忍不住低声问：“您怎么又回来了？”
当时费了那么大力气才逃出去，格纹斯不可能没有准备，这么容易就被抓住，只能是她主动回来的。
格纹斯小姐躺在草地上，伸了个大懒腰：“没钱，没权，没地位，处处受阻，太苦就回来了。”
出了这个门，她就不是格纹斯，也就没人再对她恭恭敬敬，第一天她就被偷了包裹，第二天又被流浪汉抢劫。
她在第三天想去找一份工作，却发现根本没有人愿意招来历不明的人。
于是第四天她站在了父亲派来找她的人面前。
没等商允说话，她抢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娇气？”
商允摇头：“你只是选择了你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格纹斯勾起嘴角笑：“我虽然回来了，但也不会乖乖嫁人，老头子费劲心思把我嫁出去，就是为了把家产都留给他小儿子，我只是联姻的工具。”
“以前只想自己离开，没想过之后要怎么生活，现在我想好了，我要争家产，我要坐上最高的位置，这样谁都不能再强迫我。”
她眯着眼睛，好像只是在和商允聊起今天坐车去哪玩。
商允抱紧东西：“祝你顺利。”
格纹斯笑了声，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商允走出半米，又听她叫住自己：“对了，那天的魔术师怎么样了？”
他想了下，如实回答：“没人找到他。”
格纹斯嗯了声：“还挺厉害。”
阳光落在喷泉中间的雕像上，天使手中玉壶喷出来水溅到脸上，悲悯神色更添生动，好像在落泪，它正对庄园大门，看着帕顿家族最后一个大巫师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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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第 1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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