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盛七年
正值秋日,萧风瑟瑟,枯黄的落叶顺着风翻进了京城顾府的后院,一名身着华服的雍容妇女正手里握着张帕子掩面哭泣。
府内匆匆来往仆人都低着头默默做事,周围都压抑着一股严肃气氛,近来七八日顾府皆是如此。
“夫人,您注意着点身子,若是小姐醒来见您这般,定是要自责的。”
一旁的侍女春桃犹豫良久,终究是大着胆子上前,稍稍搀扶住顾夫人的身子道。
顾夫人闻言拭去眼角的泪水,转过头来,语气难掩激动,“若儿如今这般模样,我该如何放心!”
虽这样说着,但春桃话里的意思她也明白。上前拿着帕子轻轻擦拭了一遍少女的脸,帮其掖了掖被角,悄声离去。
屋内,众人离去不久,榻上的女子忽然紧蹙眉头,睫毛微颤,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额间渐渐冒出一层薄汗。
记忆如潮水般一股股涌入顾云若的大脑,她的眼前闪过无数记忆碎片,脑海顿时一片混沌。
顾云若是现代一名高尔夫运动员,前不久刚刚拿下国际大满贯,荣誉加身退役。今日,她与好友相约出门打两球放松一下,没想到在球场站了没多久,她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整个人直直向地下倒去。
而脑海里多出的记忆,讲述的却是一个与她同名同姓,不同身份的古代女子。
原身是当朝丞相嫡女,自幼锦衣玉食。顾父位极人臣却洁身自好,顾母出身将门,夫妻两人恩爱有加。她上面有个哥哥,如今正在考取功名,也是将妹妹视若珍宝。而她因先天不足,打小体弱多病,唯一的爱好就是打捶丸,也就是古代的高尔夫。
七日前,正值风和日丽。
原身被交好的小姐妹邀去城郊的捶丸场,难得有机会出门,她便应下。可就在几人挥杆击球,兴致勃勃准备较量一番时,一道刺耳的声音从场边传来。
“你们这些小姐在家里弹弹琴,学些女红得了,捶丸这类技艺不过是略懂一二,就别出来显摆了。”
众人闻声回头,就见一名男子摇着折扇,面带讥讽地站在不远处,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显然也是来此消遣的。
原身自幼千娇万宠,哪里被人这般当面嘲讽过?当即气得脸颊绯红,上前一步辩驳:“这位公子,我们在此击球并未妨碍旁人,你为何出言不逊?况且女子就不能有自己的爱好吗?”
那男子见她反驳,不仅没收敛,反而嗤笑一声:“女子本就该安分守己,捶丸这种技艺你们就算会,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怎能比得过男子?!”
此话一出,不仅原身气得浑身发抖,她身旁的几位姐妹也变了脸色,然而就在那时,原身忽觉胸口气闷,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下一秒就直接气晕了过去。
估摸着前不久就这么在榻上断了气,于是顾云若接手了这具身体。
“咳咳......咳......”
顾云若缓缓睁开眼,刚想开口说话,却感觉喉咙像是被火焰灼烧般刺痛,剧烈的咳嗽声在屋内响起,她捂住嘴,苍白的脸颊因一时缺氧泛起潮红。
在门外的侍女柳莺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而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前,目露惊喜。
她小心翼翼扶起顾云若的身子,拿起茶杯,里面的茶水温热适中,显然是一直有人在更换。
“小姐您注意着些,慢点喝......”柳莺将杯沿抵在顾云若的唇边,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哽咽。
顾云若顺应着身体的本能小口吞咽,抬眼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柳莺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盛满泪珠。
见自己这副模样被小姐看到,柳莺匆忙用袖子抹了把脸,又掖了掖顾云若的被角。
“小姐您先躺着别动,奴婢这就去叫夫人和大夫过来!”话音未落,小丫鬟就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不过多时,外面就传来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顾夫人关切的声音。
她发髻都未来得及重新梳理,几缕青丝散落在鬓边,显然来的匆忙。
“若儿!快让娘看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颤抖的手轻轻抚上顾云若的脸颊,语气哽咽,“你可算醒了,娘吓得心都要碎了......”
顾云若望着眼前这位贵妇,只见她眼底布满血丝,眼下泛着青黑,显然连着好几天都没休息好。一股陌生的暖流突然涌上心头。
“娘......”她下意识轻唤出声,声音细若蚊呐。
这时,一旁的大夫上前为顾云若号脉,“小姐脉象已经平稳,只是气血仍有些亏虚。老朽开几副新的方子,好生调养月余便可痊愈。”话落写下几张药方子,就悄然离去。
待众人都退下,屋内重归寂静。顾夫人坐到床边,握着女儿纤细的手腕,眼中满是心疼。
“若儿,听娘一句,以后别再出去打捶丸了好不好?”她斟酌着开口。
“你身子不好,经不起这折腾。不如就在家听听曲儿,闲下来学点女红,等身子再养好点,娘教你怎么管理这后院,日后嫁了人......”
“我不!”顾云若听到这里干脆打断,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这具身体的反应比她的思考还要快些。
顾夫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驳惊到,保养得宜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顾云若深吸一口气,索性顺着心意继续说下去。
“娘~,女儿在家受尽宠爱,要什么有什么,自小除了武技,哥哥学什么我也学什么。”
说到这,她顿了顿,眼波流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声音又软了几分。“连来教书的夫子都说,若是我为男儿身,必是状元之才。”
“既然读书识字女儿不比男子差,女儿便相信,其他方面也定可以胜过男子!又为何一定要拘泥于后院这方寸之地呢?”
顾夫人望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见此,顾云若乘胜追击,学着原身平日里撒娇的模样,轻轻侧过身子,将头靠在顾夫人肩头。
拉扯着的手微微摇晃,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听外公说,娘亲你嫁给父亲前最是喜欢练枪的。可如今女儿都没见过……”
她仰起脸,故意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娘亲当年放弃自己的爱好归于后院,心里当真没有半分遗憾吗?”
顾夫人神色一滞,眼中浮现复杂的情绪,不再言语,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良久,一声轻叹从唇间溢出,指尖温柔地将女儿额前的碎发别至耳后。“你这孩子......罢了,为娘终究是拗不过你的。”
她摇头苦笑,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反正有你爹和哥哥在,日后的夫家定不会欺负了你去,再说还可以招婿呢。”
这话说到最后,几乎成了自言自语,也不知是说给顾云若听,还是在安慰自己。顾夫人低头整理着女儿的被角,纤长的睫毛掩去了眼中的复杂情绪。
忽地,她话锋一转,“宣王府送来了赔礼,那日羞辱你的人,是宣王身边的门客。”
“你爹本想着去圣上那讨要个说话,却被宣王拦下了。”
宣王?顾云若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起来。
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因两人年龄差距大,说是弟弟,其实是被当今圣上当儿子养大的。
京中知名的闲散王爷,平日里除了招些文人开书会,就是喜爱捶丸。而那日嘲笑女子不该玩捶丸的男人,正是宣王府的人。
顾夫人又叮嘱了几句,起身离去前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过些日子你表嫂家的小侄儿百日宴,到时候你和娘一起去。”
“女儿知道了。”她垂下眼帘,轻应,掩饰了眼中的锋芒。
作为前世女子高尔夫大满贯的得主,她深知女子在竞技一行容易收到的歧视,也因此最讨厌那些仅仅是因为性别就否认女子的人。
属下是这种性子,想必作为主子的宣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想着,顾云若忽觉一股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
“王爷,顾小姐醒了。”
宣王府书房内,一名黑衣侍卫单膝跪地禀报。
宋折钰闻言,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他放下笔,抬眸看向侍卫:“顾丞相那边没说什么?”
“顾府收下了您送的赔礼,并未多言,但......”那侍卫抬眼,并未从宋折钰的脸上看到什么情绪,接着道:“丞相的脸色不是很好。”
宋折钰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他生得一副好样貌,星眸剑眉,五官深邃,不笑时眉宇凝着一股冷意。
此刻他嘴角微抿,显示出一丝不悦:“再让赵何去领十个板子,闭门思过一月,告诉他,再管不住自己的嘴,那舌头就不用留着了。”
“是。”侍卫领命退下,顿时书房里又寂静一片。
顾丞相年轻时曾是皇兄的伴读,在朝中地位特殊,他的宝贝女儿被自己的门客气到晕厥,这事可大可小,就看对方是否硬要追究……
想到这,他只觉得头疼,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为了避锋芒招的这些三流“门客”也都是些麻烦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