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肌肉和骨头像是过了这么久才恢复感知,被千万遭车轮碾压过一般的疼痛席卷全身。
呕吐过后身体里的血液像是失去桎梏开始乱七八糟的流动,莹括只觉得脸上头皮上一阵热一阵冷交替,还来不及好好感受劫后逢生的喜悦,就在几个呼吸间失去了意识。
眼前的一切被虚无完全笼罩前,她又听见了甘天的喊声。
也不知道那老头子是怎么这么快就爬上来的,莹括想。
“它大爷的,这死妖!”甘天顶着干草出现在了破祠堂门口的这一小片空地边缘,双足用力一蹬便跃了上来。
看到奉安怀中脸色已经开始慢慢灰败的人立刻变了表情:“快把她扔过来!”
“不对,快把她放到地上!”
“师祖,咱们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能干这种缺德事啊。”松净哼哧哧刚从禁制里挣脱出来跑到这边就听见自家师祖要把人扔掉,这还得,得,得——了。
松净傻眼了。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是危在旦夕的样子了,这树妖的血难道是剧毒吗?
甘天跑近先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莹括的脉搏,咬破手指快速画了个符咒在黄纸上,贴到了莹括的眉心。
又对奉安道:“安安,你带松净下山。”
“师尊。”
见奉安还有抗拒之态,甘天干脆道:“我给她疗伤,这荒郊野岭找不到第二个女子,我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倒是不怕什么,你难道还想在这里看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处理伤口不成。”
一开口便堵死了奉安之后所有的话,还把人说的面红耳赤。
莹括方才从祠堂里逃出来,皮肤又被根系扎入过,大大小小的伤口渗出血来透在衣裳上,现在看起来确实有些惨不忍睹。
接着甘天像是想到什么,又迅速将奉安和将将挨近的松净扯在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两个人的穴,严严实实的用捆仙绳把他们捆起来,拖到边上,一脚把动弹不得的两个人踹下了山坡。
再次转身面朝地上的莹括时,却是早已经面沉如水。
先前在奉安怀里还整张脸惨白的莹括现在已经稍稍回转过来,嘴唇开始有了血色。
甘天站在一旁没有动作,只看着莹括的脸渐渐从苍白变得红润,又充血变成通红。终于,在莹括额头和脖颈青筋暴起,像是有承受不住的巨大痛苦仿佛要爆裂开时,他走近伸手揭下了先前贴在她额头上的符纸。
然后退后一步站定。
“鬼槐,你还不打算现身吗?”
没有等来回应,只有地面下无数藤条翻动的声音再也按捺不住似的又开始冒出来。
一秒,两秒,三秒... ...
破空之声咻的从身后传来,甘天迅速出手向面前躺在地上的人探去,可还没沾到她分毫就被纤细的手指钳住,地上的人咻的睁开了双眼,和原来一样琥珀色的瞳孔像是要凸出眼眶,瘦弱的身体仿佛含了无尽的力量,飞速弹身起来站定。
原本属于莹括的头微微偏向一侧,眼睛里的杀意里多了几丝狐疑,分明还是原来那个清泠的嗓音,发声却多了几分滞涩,像是长久不曾说过话的人还未适应自己有条声带。
“你,认识我?”
“鬼槐大人避世千年,甫一出山便以一方生灵为祭,我想不知道也不容易。”
“这是,约定。”
它以木灵之身保一方土地千年不变盎然生机,复苏之日收取报酬。
“她也是?”
甘天指的自然是莹括。
鬼槐轻轻摇头:“我需要一个身体。”
“既然已经夺了这么多元力,还是莫要贪心为好,小心又遭了算计。”
“不是我。”
“心魔,不在了。”
—— ——
五日后,天行山。
莹括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昏倒了。像是一个人在黑夜里摸索了许久,终于看见有东西出现在视野里,但是刺目的白光戳的人眼睛疼,莹括皱了皱眉,意识逐渐复苏,自己这好像是醒过来了。
等等,这是哪儿?不是在山上吗?我靠,幻境?这么真!又栽了?
也不怪莹括惊奇,这地方看起来有点和她认知中的这个世界太违和了,她从来这里还没有见到过这么窗明几净崭新的屋子。
门窗横梁用的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大开的窗框里框着大片穿进屋子里的日光,又悉数照在铺了一层薄毯的地面上。再往里走两三丈,绕过屋子中央的大圆木桌,左转十来步,才是莹括此时躺着的紫檀木雕花大床。
“—— ——”
把头埋进床上厚厚软软的一层被子里深吸一大口气,香的。
这根本就是古代版的豪宅啊。
又往后仰倒躺下,快要散架的筋骨也跟着她一起发出呻吟。
“我不会是上天堂了吧。”
“嘶——”翻身扯到了腿上的伤口,莹括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没死。
所以这是幻境?
她拖着腿爬下床,试图打开门走出去一探究竟,可刚一下床整个人就酸软的支撑不住站立,身子往一边倒去扑倒了床边的立花架子。
花瓶破裂和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如惊雷乍起,紧闭的房门被人一把拉开。
“啊,我的绿釉错金透雕缠枝方胜如意八宝贯耳瓶,奉安哥哥这可怎么办啊。”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随着开门声一起在她的耳畔响起。
莹括颇有些手足无措,茫然地望向站在门口的两人。
“莹括姑娘,可有大碍?”奉安侧身越过门口那个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跨步进来把她扶到了床边坐起。
“呃,那什么,我没事。”莹括心虚的挠了挠脑袋。
“这是哪儿?”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怎么了?怎么又换地方了能不能别搞啊到底是真人还是假人啊别又是个能化形的妖精吧。
说实话,被磋磨过一番以后莹括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个误入深林的小鸡仔,任何一个有点道行的人都能把她按在地上摩擦。
不待奉安回答,鹅黄衣裙的女子先出声道:“这里是天行山,姐姐你在外面受伤已经昏睡五日了。这几天都在这里将养着,他们把你带回来以后都是我照看的你呢。”
“我姓沈,单名一个舞字,若是莹括姐姐不嫌弃可以叫我阿舞。”
面前的人说着已经握住了莹括的手,精致小巧的下巴微微往后压,正含羞带怯水灵灵的望向莹括。
与莹括对视过,低垂下来眼睛,抬眸确是又换了一副情状,手拿绣帕开始抹起眼睛来。
“都怪我,没能早点发现姐姐醒来,害的你下床打碎那法器,平白受了惊吓。只是这花瓶可不是普通的花瓶————”说着她眼珠子转了转又回到了奉安的身上。
“三倍。”赔偿。
“当真?”这个叫沈舞的姑娘声音依然怯怯懦懦,可眼上眉梢分明挂了抹不开的喜色,哪里还有刚才的泫然欲泣的模样。
“那我便不叨扰莹括姑娘了。”像是达成了某种目的,说完她便踩着碎步转身头也不回出了屋子。
五天?
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屋内只剩下莹括和奉安面面相觑,良久的沉默给了莹括飞速转动脑袋的时间。
她在平遥村晕过去了,过了五天,现在醒了,在天行山,打碎了法器,有个叫沈舞的姑娘,很怪。
哦,还有个奉安。
看她像是彻底清醒过来了,奉安先开口打破了这段略长久的沉默:“莹括姑娘不必害怕,你在平遥村斩杀了树妖之后遭邪气入体昏迷,师尊忧心你尚未痊愈,宗门又急召他回宗,才将你带回了山上养伤。你如今住的地方是玄明殿沈师妹屋里的侧房。”
天行山是神武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宗门,上古妖族没落以后,人与妖之间的联系愈发密切,修习术法的人也越来越多。
宗门里有太华,祈年,玄明三个主殿,太华殿门下多是极富天分又肯修行来自各方的个中人族英才,修成以后又大半会离开宗门游历四方寻找机缘,因此人最少,但在外的名声也最大。
祈年殿则主清修,门下多为来自各方的勋贵子弟,对修行看的倒没那么重,却能习得不少人妖制衡之道。
玄明殿门下则多为妖或半妖,没有机缘和传承又想变强的妖想要更快的修行,便会拜入天行山玄明殿,成体系的修行之法总比自己瞎猫碰死耗子靠时间磨好,时间长了一些根深叶茂的妖族大家也有送子弟进宗门里修行的。
也就是一个给正儿八经的卷王修行,一个给贵族镀金,一个给妖族规训与供它们进修。
接下来奉安冠玉似的脸上表情又有些怪异,像是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说的话。
“师尊说,若是你醒过来第一时间带你去找他,他好尽快来和你商议。”
眼前人的嗓音顿了顿,
“拜师事宜。”
甘天的原话是醒了就赶紧送过来让她入一入宗谱。
没想到这老头是认真的,拜师在破祠堂里老头就说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现在最好的选择也是上山照着原来的剧情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莹括捏了捏手边被掀起柔软蚕丝被的一角,觉得这大概是福。
两个时辰后。
换了身和路上见到的弟子一样款式的衣服,刺破手指头滴几滴血在太华殿门口的大石头上,又由甘天笑眯眯的给她戴上一个银莲发冠。莹括的拜师礼就简单的完成了。
青白的衣服套在她瘦弱的身上虽然还有些空荡,但洗净了前些日子摸爬滚打的风尘,如今及腰的长发规整束起,秀气的弯眉下面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嘴角噙着笑意,戴上发冠的莹括俨然是一个清秀好看的小道士模样。
“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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