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长安街，午时已过。
却有许多人热情高涨的挤在路两边，将原本宽阔的大街围的水泄不通，街边上上下下的铺子围栏口挤满了人，其中不乏许多带着仆从穿戴讲究的官家夫人，每个都拼命拉长脖子向城门口的方向张望，仿佛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马嘶声终于破空传来，像一道引子将众人期盼的目光直接点燃成炬火。
“是国师的人！”
“试炼结束了！”
“快快，咱们快去接小姐。”
“公子——”
......
街上沸腾起来。
城门口的队伍以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白衣人为首，往后是错落高低制式各异的马车，两旁有穿着统一的人守着，越往后越稀散，长长一串泥土带出的车轮印又被走在队伍最后不起眼的一群人用脚踩乱。
中间一辆有些惹眼的马车里气氛却并不愉快。
“哼，二姐姐，你现在演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给谁看，心里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吧，再过几天城里谁不知道你商二试炼得了魁首。”车厢一边的姑娘开口就端的纯正尖酸刻薄。
一旁看起来稍沉稳些的女子出声呵止：“萍儿！”
方才名叫商萍儿的姑娘悻悻闭了嘴，大姐姐的话她还是不敢不听的。
安静下来的马车里，坐在另一边一路上没开口说过几句话的女子忽然发出一声嗤笑，乌发如墨，精致小巧的脸蛋上，美目依旧轻轻合着，雪白的小臂露出衣衫慵懒撑着脑袋，嘴角却勾起嘲讽的弧度。
当然也看不到商萍儿又别扭起来的脸，她只觉得对面的人吵闹且招人厌烦，为期一个月的试炼还给自己招了不少麻烦。
想让她永远消失，像以往完成任务一样。
嘈杂声渐渐少起来，从进城门开始就走走停停的马车终于完全停稳。
商蔻薇最终还是打住了这个念头——她现在已经不是暗厂的杀手了，而是这个世界里的商家二小姐。对面的两个人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和妹妹。
商家大门口，戚夫人的声音迎上来：“采儿，萍儿——”
“娘！”
尖酸转变成了脆甜，商萍儿第一个起身冲下马车。
“哎哟这一月有没有受苦哦，听说你们光赶路就赶了好几天的哟，可心疼死我了。”戚夫人对着前面两人嘘寒问暖完，三言两语间竟是越走越远了。
咚——
是身后马车里的声响，身着紫色祥云纹衣裳的妇人像是才想起来马车里面还剩一个人似的，顿了顿，然后漫不经心的转头对随身丫鬟道：“春兰，送二小姐回房。”
“是。”一侧的小丫鬟面色带着不易察觉的嫌恶。
烈日下，商蔻薇没急着下车，而是掀起车帘，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朱红色大门上方金灿灿的牌匾。
商家。
—— ——
往西千百里的江都城外山脉里，一队人马疾行。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娘！”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山林。
马背上的十五六岁少年目眦欲裂，行了一路终于得以掙开绑住手腕的绳子，到了这一刻的任然想要跳下马往回路走，他娘被他们半路抛下了，他得回去找她，他得回去找她，不然她肯定找不到回家的路的，他得回去，得回去。
嘶吼渐渐变成了呜咽，大滴大滴的眼泪烫在马背上，他再努力的挣扎也毫无用处，只会被身后的黑衣人越箍越紧，紧到喘不过气来，神魂都要崩裂开。
回不去了。不管睁眼还是闭眼，他的脑海里都会不断浮现出娘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到死双手依然朝着他的方向。路两边的景物飞速略过，少年的身上渐渐发散出丝丝灰败气息，是化为堕妖的征兆。
侧面马上的蒙面人有所感知，不带一丝情绪迅速道：“打晕。”
身后一只手立刻把他的意识送进了黑暗。
“吁—— ——”
前面一匹马的马蹄骤然扬起，溅起地面碎石，刚被松开桎梏的少年也因为急停摔下马背，掉在地面上发出闷响。
“离丘山君这是急着带人赶回妖王窟吗？”
忽然拦在路口身着暗紫色深领罩衫披着长发的女人，不，是男人，摇着一把墨色折扇不疾不徐出声。妖气的眼尾上扬，浓妆抹在细长的两弯眉毛上，夸张到像是再延伸一点就要直入耳鬓。
又向刚才让人打晕少年的黑衣人踱了几步道：“需不需要我为你代劳啊？”
尾音和他的眼尾一样上扬，像是在开玩笑。
离丘出声却是像含了冰碴一样道：“王上的事不劳离泽山君费心。”
“哦？”
“那若是我也想要你们带来的这个人呢，难道王上还能和我抢不成？呵，你不过是连城养的一条狗，时日多了倒还真死心塌地把自己当成妖族山君了。”
离泽的声音依旧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说出的话却越来越不客气。
马背上的人横刀已经从背后抽出来，刀刃朝向了离泽的脖颈。
离丘已经有了怒气：“离泽，别以为你得了王上的宠爱就能肆无忌惮。”
暗紫色衣摆往后面退了半寸，苍白手指从开始就一直握着的墨色折扇上面慢慢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纹路，从与手相接的扇柄处流动到外沿汇聚。除了离泽以外，马上的十余人呼吸都变慢，气氛不知不觉已经剑拔弩张。
横刀朝脖颈加速靠近，离泽闪身避开一击，没有片刻间隙便向前一跃伸手捞起地上的少年，瞬息过后马上所有人都勒紧缰绳大跨步朝离泽攻近，离丘握着扇子的手腕翻转，数道灵力便分开击打到马肚上，马匹开始四乱分散开，好几个黑衣人掉到了地面上。
转身耳畔咻的传来破空之声，原是离丘借了身下马匹奔逃的力量跃到了离泽身旁，可刀尖还没能靠近暗紫色衣袍的一角，手腕就被飞过来的扇柄击打脱力，沉重的阔刀掉落在地响声刺耳，没等其他人再次靠近，跃下马背的人就被一丝快要凝结成实质的灵力抹了脖子。
片刻后才从离丘脖颈周围渗出的血丝，无声无息宣告了胜利的一方。
离泽再次触碰到他，是提起他眼睛里充满惊惧的头颅。另一只手抱着少年退后站定，细长的眼睛里透着癫狂，声音却还是带着玩味与无辜：“哎呀，不小心下手重了些，离丘山君想必不会怪罪在下吧。”
对面一小群黑衣人不再动弹面面相觑，眼里皆充满了恐惧，想不到离泽的修为已经深厚至此，昔日同离丘一起进入妖王窟，现在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对方一击毙命。
有不怕死的出声怒喊：“离泽你胆大包天，主上死了你怎么给王上交—— ——”
嗤。
还没等话说完，就倒在地上化成了原形，喷洒出的鲜血染红毛发。
“嗯？”离泽再次出声：“你，你，还有你。”提着头颅翘起的食指指尖接连点了好几个人，才接着开口，“你们也想为你们的主上报仇吗？”
被指到的人颤颤巍巍开口：“不，不敢。”离泽这才满意的把离丘的头颅扔下，拖着衣袍转身。怎么交代，怎么交代，离泽看了看手里的少年，片刻之后剩下的人还是全部丧了命。
傍晚已至，有樵夫背着满背篓柴从前面走近。
“喂老头，送你几身狼皮。”
少年再醒来是在一个大殿里，冰凉的地面贴着脸颊，睁开眼能看见的只有四面被雕得精细的石刻灯柱，雕梁画栋的圆顶上暗红暗紫色交叉的灯光，和高处斜躺在豪奢巨大椅子上似男似女的人。
“嗯，醒了。”充满邪气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能在整个大殿里回响。
捕捉到他还没站起来浑身就开始涌现愤怒的情绪，高坐上的人立刻接着道：“别急着想杀我啊，我可帮你报了仇呢，那些带走你的人都被我给杀了。”
下面的人丝毫没有回应离泽也不脑，只自顾自的说着话：“你叫什么名字？唔，不想说没关系，不记得也没关系，总之你的真正名字，哦，也是从今以后的名字，我想想叫什么来着。”
“哦对，就叫连玦了。”
—— ——
天行山上的第一个夜晚，也是莹括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和这里的人建立起了联系的第一个夜晚。
沈舞一路上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话，给莹括陆续介绍天行山的衣食起居，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便走到了太华殿偏殿再偏些的几间卧房，的最侧面，挨着山崖边的一个小院子里。是拜完师之后负责安排食宿的一个弟子告诉莹括的住处。
莹括借着山上的月光看清了破破烂烂的院门上的牌子，又跟手里这张纸上的名字对过，没错，暖云居。
莹括于是同沈舞道：“沈师姐，我的住处到了，多谢你一路相送。”
天行山虽说是以山来命名，宗门的地势却更像是连绵的小型山脉，三个山峰稍高些，分别建三个大殿，面朝北看，左前方为祈年，右前方为玄明，中间最高一座为太华，三座山峰呈三足鼎立之势。
山峰与山峰之间间隔不算太远，索性修了木制栈桥互通，在栈桥上行走，能看见下方三座山峰中间平缓处修有一个斗武场，平日弟子多在山上修行，在各峰的武练场练习。
有了三年一次的大比武或是五年一回宗门大选时，才会用到中央的斗武场。
山脚下则是依着天行山名气开起来的街市，人多起来，也有许多人干脆就搬来这风光秀丽的福地安下家，慢慢衍生出了好些个村庄，几百年发展下来，虽说没有正儿八经的文书规范，管理和风貌却已经俨然成为一个较为成熟的小城了。
从玄明殿走到太华殿的距离对已经淬了筋骨的修者来说可能根本不算回事，对昏睡了五天，腿脚肌肉已经许久没活动过的莹括来说却是很远的。
莹括也因此愈发的感激照顾了她这么久还愿意给她带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沈舞了。
“每个弟子的月例也是不同的，祈年殿那边的月例最少，太华—— ——诶，竟然已经到了吗?”沈舞小声的絮叨停下来，也看到了院门上的牌子。
接着环顾起四周，轻轻促起眉头道：“这便是方师兄安排给阿莹妹妹的住处吗？怎的这般寒酸，虽说也是个小院，门廊却连个照明的灯笼也无。”
双眸又扫了扫围起院子稀稀拉拉的栅栏道：“院墙也没有，不像是给殿主徒弟住的，倒像是祈年殿那些人带来负责洒扫的外门弟子住的。”
“还挨着崖边，也未曾考虑到莹括师妹是女子，平日需时刻注意着安全吗？”话赶话说着说着，语气里竟是已经含了哽咽的味道。
莹括也管不了住处到底怎么样了，赶忙打开门拉着她进到屋内开始安慰道：“哎呀沈师姐，反正是我一个人住，地方清净些不会有人打扰也好嘛，再说了崖边不是也有围栏嘛。”
点燃了屋里的烛火，拉着沈舞坐下接着说：“你看，屋里不都大差不差嘛。”
等点灯见了屋内的陈设，沈舞再次泫然欲泣：“连桌凳是最次品松木，这也叫所差无几吗？”
“阿莹妹妹，你是我照料过的第一个病人，我既能在病床上将你挽回，就定不会叫你在这里香消玉殒的。今晚你且先在此将就，我明日便为你寻更好的住处。”
莹括傻眼了：“不是，沈师姐，真不用，我真能住的，不将就。”
“没错。”沈舞拈起手帕擦擦一直没流出来的眼泪道，“不能将就的。”
接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踩着碎步快步走出了门口。
啊？
莹括呆住了，回过神来又在屋里这里敲敲那里扣扣，真的有这么差?这地方偏是偏了点，可屋子里面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的啊。
算了累死了先睡觉，明天再去劝沈师姐了。
好了好了，商姐拿到宅斗剧本，妖王拿到复仇剧本，我们的莹括也拿到修仙剧本了，欧耶[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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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三个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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