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的“不欢而散”，好像是谁都没想到的结局，可其实仔细想想，又会觉得像一个明明已知的未来，只是在未知的时间点到来罢了。
跑下楼的钟廿一个人在教学楼旁边的那条小路上走了很久。
那天的天气应该不是一个很明朗的天，但没有风，没有雨，好像也没有太阳。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往常到不能再往常的日子。
小路上没有人，放假的时间大家基本上都会抽空跟朋友出去吃个饭或者买点零食水果，精力再旺盛一点的甚至可以出去逛一圈商场超市。
这会儿路上安安静静的，偶然一两个人，也都是喜笑颜开又步履匆匆的样子。
“快点啦！待会儿去没位置了。”
蹲下系鞋带的朋友头没抬，手里飞快打着结：“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
“新开的那家……”
钟廿忍不住跑了两步。
下午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学校靠近江岸，风里还带着湿润的潮。
身后话音远去的同时，她好像有点茫然。
说不出开心还是难过，就是好像，今年的生日，与往常有些不同。
跑到一处拐角的上坡，迎面而来的风将额边碎发打乱，再走几步楼梯上去，最上面是那个旧的篮球场。
钟廿止步，手机拿在手里没解锁，盯着手机页面看了很久，面上的热度也终于渐渐退下去。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原本以为，除却生死无大事的，可小事情发生了怎么也这么让人难过？
手指再次触到熟悉的图标，之前好久的消息记录已经全都删了，只有送还东西时发出去的那句，还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所有的一切都被搁置，好友的标识、聊天的气泡，明明才过了几分钟，就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人点进来过了。
像落了灰的家具，再没人回的空房。
也许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只剩火山喷发过后遍地滚烫的岩浆独自冷却，一切又归于平静，可淌过的地方却灰飞烟灭，寸草不生。
如今再回味一遍，钟廿也着实没想到当年的感情会被骤然放大这么多倍。
当那个自己跑上山坡的那一刻，她累得差点在心里骂娘：这小孩子家家的，跑那两步一口气不带喘的，逞什么能。
可是当打开手机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又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几乎在一瞬间无数倍放大了属于当年那个自己的情感。
压得人喘不过气。
直到这一刻钟廿才终于明白。
或许一开始她烦的就不是这种关系。而是当年那场无人阻止的早恋，当年迷途知返却为时已晚的弯路，还有莫名其妙的身体状况，不富裕却温暖的家庭，提不上去的学习成绩……
当年的自己，有这么难过吗……
她明明记得，那个下午她从那条小路上去经过篮球场绕回宿舍，仅此而已啊。
钟廿下意识就要往地上蹲，可没想到她刚蹲下来，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往前走了。
钟廿：“？？？”
怎么回事？
她也顾不得一口气还没喘匀的憋屈，赶紧起身就追。
闭眼忍了半秒钟晕眩，正打算跟之前一样往身体里撞的时候却发现进不去了。
她提上脚步就赶，试了几次结果还是一样。她的触碰没有实体，对方无知无觉，不管是她现在这样站着还是之前在她体内。
“钟廿？”
她看着眼前的自己一步步走远，下意识喊了一声名字，而她们之间却像是无端隔起来一道屏障一般，碰不到听不见，她已经不能再跟“小钟廿”共处一“室”了。
对于这一点变故，钟廿觉得新奇又好笑。
她抬头看了看篮球场上方的夕阳，将落未落的黄昏美景，将周边围栏上的网状格都投影在地面上。透过凌霄花藤，一点一点细碎的阳光好像都有了温度。
钟廿看着自己手腕上透出来的一点阳光，想不明白自己这是个什么状态。
要说是魂魄吧，可她能被正主抛下撂在这儿晒太阳。
要说是穿越过来的人……
钟廿回头，没看见自己有影子。
总不好真的从这儿一跃而下吧。
被这个想法逗笑。
钟廿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算了，管它是不是梦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
而这个“走一步”就直接走到了钟廿下一个知识盲区。
这个运行流程似乎并不按套路出牌，钟廿也一度开始怀疑自己只是个NPC。要不然这说晕就晕说醒就醒的程度，高低得多补一顿饭吧。
真·现实版·“荒野”求生。
只是以前还有小钟廿带着自己走流程，现在她是真的，完完全全成了一个旁观者了。
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缘由，钟廿就遇见了大概是这一次奇幻之旅中的、最新鲜的东西。
钟廿确定，这已经不在她的记忆范围内了。
虽然融不进去钟廿原本的身体，但她可以不受拘束，反正无人看得见，不管随便站着还是坐着，都无所谓。
这次的时间也没有让她昏睡再醒，而是就像进入了穿梭轨道，她明明没动，周边的景物却如同被撕扯拉伸般，逐渐削薄揉和，然后倏然变换。
钟廿还站在刚才想着要不要一跃而下的旧篮球场，这里地势高，对面又刚好就是高一和高三教学楼。在这里，倒是能看清走廊上的场景。
天，在下雨。
可是却已经黑了。
雨水在路灯下泼泼洒洒，连接成怎么也断不开的银线。学校人多，只是来来往往，好像于她并不认识。
这雨也不知下了多久，她没有伞，雨也不像是突然下起来的。
路上的学生都打着伞，操场上无人，间或一两个顶着书包口袋什么的，夺路狂奔。
接着周围的光，钟廿低头看见落在脚边的雨。
这雨一点点落下，在并不平整的面砖上激荡起一个个水花，旁边坑坑洼洼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水坑。
有泥点溅起来，可是身上穿着的米白色宽松裤却并没有沾染一星半点。她还是这个状态，只是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罢了。
就连最温和无状的雨，都落不进她的心。
再次抬头的时候，视线也不知道为何就落在了五楼一个人影的身上。
依旧还是胖胖的样子。
得益于这么多次短暂而又深刻的接触，就算只看这个背影钟廿也能猜出来是谁。
当年尴尬又匆忙的几次见面，明明就在刚刚，以一种慌乱草率仓促地结尾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他怎么样了。
这是钟廿穿越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想起这个人来。
她只知道他考去了北方的大学，断联之后基本没再听到关于于穆毅的消息。
如今隔着网状围栏再看这个人，真的就好像能再有机会重来一遍高中生活似的。
于穆毅刚从教室出来，左手插兜，下楼梯的时候甚至跑了几步。他右侧有东西在手边一甩一甩的，因为距离远又隔着雨，所以钟廿也看不清他是要去做什么。
只是好像他身边没有经常看见的那几个小弟。
看他这个状态，应该不像是有事的人。
不会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
可是这样也好。省得有些解释不清的事情，对谁都不好。
“嘿！哥们儿？”余骏呈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于穆毅刚下半层楼梯，拐角就被人从后面搂住肩膀。
“干嘛？”
“你这提的什么。”余骏呈也不多问，直接俯身上手，结果手还没碰到袋子外包装，就被于穆毅躲过去了，他的语气终于被余骏呈听出点不耐烦来：“你搞什么啊？”
“咋了这是。”
男生之间虽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但若是真的有点什么情绪，能够很快被发现被解决。
甚至有可能采取一些不太友好的方式。
“不关你的事，别多问。”
余骏呈看着于穆毅两步下了楼，也知趣地没再往下跟。
“奇了怪了，这什么情况。”
余骏呈一个人待在楼梯间看了一眼往下走的人，冷不防肩膀被人一拍：“嘿！哥们儿！”
“……”
余骏呈耸耸肩，不耐烦：“啧……干嘛？”
“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走走走，”余骏呈回过头去推凑过来趁火打热闹的林景辉，“不关你事，别多问。”
林景辉：“？？”
于穆毅不住学校，可余骏呈跟他一个寝啊。外面下着雨呢，不……不回宿舍楼啊……
于穆毅打着伞，今天发生的一切是他终于迈出的一步也是他终将面对的一步。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当初就没有这些波折。
算了。
那就这样吧。
钟廿几乎是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原来有句话是对的。
如果在感情里让一个男孩子为你哭过一次，或许他真的就要放下了。
这会儿但是旁观者清了起来，她还记得那之后，两人一直到高中毕业都不曾再有过独处的机会。
偶尔几次见面也都是无意碰见，在楼梯间、办公室、食堂，还有运动会上。
远远一眼，然后各自别扭地转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后来渐渐平和下来，能够若无其事对视几秒，却再没说过话。
后来还收到过一张纸条，钟廿已经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了。
依旧是最初的方式，不知道拜托了谁，放在钟廿桌子左上角的那个圆形笔筒里。
纸条上写着：「其实就是撩一下你，如果你不信的话，那就交给时间证明吧。」
「既然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了。」
「我之所以喜欢和你聊天，是因为你总能记住别人的好。也很了解我。」
「现在就当作是初中同学间的问候，以后也不会了。」
「安好。」
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喜欢，钟廿已经不去纠结了。
只是假设，追一个人太久而总是被拒绝，也是会累的。
就算这个人有太多的爱意和热情，总也有用完的那一天不是吗。
不知道——如果他也是这样的话，于穆毅有没有哭过。
于穆毅随手将手中提着的袋子扔进了楼下的垃圾箱，袋子没有封口，因为这个动作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两个出来。
掉下来的是那个会摇头的小猫摆件，还有揉成团的彩色绘画贺卡图，滚在于穆毅脚边。
冷风吹得耳朵都是凉的，放在里面的纸条大概是被他撕了，一两片看不清字迹的碎片迎着风飘落在地。
从转角下来的楼梯到上面的旧篮球场，隔得好远。
可是钟廿刚好看见了。
原来当时她退还回去的那些东西他没留下来。
原来是扔了。
原来那天，下了这么大的雨啊。
小剧场「整个甜的缓缓」：
“就这个。”
“当时你想删掉，但在盯着他们彻底删除之前，我让他们发了一张给我。”
“后来送礼物的时候想把这两样东西一起给你，没想到……”
“可是当天晚上扔的时候我还是后悔了。”
“然后扒着垃圾箱，拿出来了。”
“当时气急了脑子里想的竟然不是我还放不下，”于穆毅自嘲一般地笑了，转而目光温柔下来，盯着面前的人：“而是你不喜欢自己的照片被陌生人看到。”
小剧场应该改成小剧透哈哈哈哈
后续还有几章就是女主的回忆喽～
钟廿可能有点小动心但迫于各种原因让自己都没察觉到，在推开他之后才发现，如果对方突然远离，她竟然有点不习惯。可又因为于穆毅的言语让她产生疑惑，不敢确定对方的心意，也就更没办法确定自己的心意了。
咱们后面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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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原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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