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天色刚亮，蛮虎宗的外门弟子集会地，人群熙熙攘攘。
“这个月，外门多出了一个炉鼎名额。”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我好不容易为你们争取来的。”
“有谁愿意的，过来排队。”
外事堂长老的声音中气十足，刚说完，面前就排起了一条长龙。
大多数外门弟子听到消息，赶紧上前排队登记，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而一些觉得自己无望选上的弟子，态度就没那么积极了，但也不想得罪长老，远远地跟在了队尾。
巴菱排在了一个靠前的位置。
因为过度修炼的缘故，她身材瘦弱，但在人均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人群中，又显得情况没那么糟糕。
一想到成为炉鼎的好处，巴菱呼吸渐沉，背也挺直了。
宗门的炉鼎名额是专属于内门弟子的福利，一般不会放出来。
只有成为炉鼎，才能有接触功法的机会，所以每次宗门放出名额，外门都会抢破头。
巴菱自认为有成为炉鼎的觉悟，她已然想明白，为了重临旧地报仇，她必须拿到功法，再从头开始刻苦修炼，终有一日能再次熬出头。
只要自己肯吃苦，只要……队伍前行的速度很快，巴菱收回渐渐飘远的思绪。
蛮虎宗选择炉鼎时有很多猫腻在里面，正常来说，长老们需要在这群外门弟子中进行初筛，三轮筛选后才会确定最终的名额归属。
队伍前移，没过多久，轮到了巴菱。
外事堂负责兼管外门弟子的长老来了三个，此刻在屋内坐成一排。
屋内门窗紧闭，空气沉闷。
这里靠近丹房，虽关着门窗，难闻呛鼻的气味仍如影随形。
“丹房那帮人在搞什么名堂，又在烧死人吗？”一名长老不耐骂道。
看到人跨过门槛进来，为首的长老打断了他的抱怨，问道：“年纪？”
“二十。”
“体内寄养了几条灵根？”
这是在问她为宗门的贡献程度？
巴菱略微思考，立即回道：“两条，除了灵根外，还埋了七个钢球用以吸食血肉，左手一个，肺腑两个，四肢各一个。”
长老接着问：“五脏六腑是否还齐全？”
这个问题就是在了解炉鼎的身体情况了……
巴菱点头：“是的。”
“身上的其它器官呢？”
巴菱有点犹豫，硬着头皮说道：“都很健康，只有视力衰退了一些。”
左手边先前抱怨的长老似乎对这些固定问题有点不耐烦，抢过话头：“做炉鼎是要看天赋的，你这个月的修炼成果如何？”
“共获得灵力二勺，血精五十克重，已全部上缴。”
巴菱本来以为自己有一线机会的，精神都振作了起来，未曾料到在听到她的答复后，这名长老变了脸色。
“才两勺灵力？开什么玩笑，灵根给条狗都不至于修炼出这点！这样差的天赋过来凑什么热闹？”
“你当修炼是为自己修的吗？宗门养活了你们，你们回报宗门，这点灵力产量算什么回报？”
右侧的长老惋惜道：“身体能扛住七枚吸血球的侵蚀，说明你意志力尚可，但天赋实在不堪。”
为首的长老干脆挥手，将她斥退，“行了，下去吧，下一个！”
巴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在她还没走远的时候，听到了下一名弟子惶恐的声音。
“各位长老好，我是今年刚入宗的弟子，目前被分配在厨房烧火处干活，身上寄存着一条灵根，四肢各埋了一枚吸血钉，上个月的灵力产量是……”
外面排队的弟子忽然一阵骚动，导致巴菱没有听清后面的。
“是十席位的人，他们也过来了！”
“他们不是已经进炉鼎候补名单了吗，为什么还要过来争这一个名额？”
“过来碰运气吧……”
“十席位”是蛮虎宗外门弟子中实力最强的十个人的简称，面对这些人的气势威压，其余弟子只敢小声议论，等十席位的人靠近了，神色瞬间变得恭敬起来，四周鸦雀无声。
队伍在最前头的弟子自觉让出了空位。
巴菱看到了外门首席牧清羽赫然在列，牧清羽身着青衫，风度翩翩，一下也看到了她，朝她笑笑，说道：
“抱歉，小菱，我必须要争这个名额。”
巴菱因为严重贫血脑子有点乱，当下没说什么，回到了半山腰的外门弟子居所。
晚上，牧清羽过来找她，巴菱还没整理好心情。她知道自己是不会这么轻易意志消沉下去的，她想要复仇，这两年似乎只有靠着这个念头，她才能支撑下来。
但是和复仇比起来，恋人的骤然背叛似乎更令她来得糟心。
牧清羽通过筛选已经得到了炉鼎的名额，心情舒畅，看到巴菱出来后，替她理了理发丝，柔声解释道：
“小菱，你知道的，修真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梦想，为了完成梦想，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只有去做炉鼎，才能获得功法，才能成为内门弟子真正地修炼，你能理解我吗？”
“这两年来，谢谢你的灵力供养，这个首席是靠你我才当上的，我不会忘了这份恩情。”
“但我以后就是王长老女儿的炉鼎了，我们……”
巴菱看着在夜色衬托下更显清冷俊秀的男人，着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两年前是你救了我将我带回了宗门，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我用灵力养你，将你养成外门首席，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我们相互约定好，要从底层爬起，一步一步靠自己努力，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你忘了吗？”
“为了你，为了功法，我可以去做炉鼎，我可以身体埋七八个钢球或打几排吸血钉，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是你，你知道吗，不能是你！”
巴菱知道自己的心理已经病态了，可是两年时间的相处，让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用心血供养出来的冰清玉洁的恋人，抛弃自己去做炉鼎，被上面的人肆意玩弄。
她言辞恳切的说道：“相信我，你别去做炉鼎，我们可以靠自己拼出来的，我还能想别的办法。”
牧清羽无奈说道：“小菱，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嘴边总挂着‘离开这里’的话，可外面的世界不是血腥屠戮，就是飞沙走石无尽蛮荒之地，宗门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我们离开这里，还有哪个地方能收留我们呢？”
“我们只有依靠宗门才有活路，而修炼，提供灵力和血精产量是在宗门生存下去的办法，相比之下，成为炉鼎是更容易的办法，你能明白吗？”
“我知道你爱我，可是光靠爱是没有出路的。外门十个席位内，只有我没进炉鼎候补名单，如果我再不努力的话，其他人迟早会将我超过。”
“所以，我恐怕不能达成和你的约定了……”
言尽于此，牧清羽没有再说下去。在他的心里，他总觉得巴菱活得很不现实，两个外门底层弟子，没有丁点资源扶持，就算再怎么刻苦努力修炼，又有什么用呢？
外门首席已经到头了，想要更进一步，只能拿别的东西去换。
巴菱望着牧清羽转身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我是真的不想看到，将来某一日你会变成当初的我啊……”
牧清羽离开后的日子，巴菱修炼得更加刻苦了，为了倒逼自己一把，她又往身体内移植了一条灵根，和四枚吸食血肉的钢球。
上缴完月供后，其余的灵力全部用来修炼。
在不用供养牧清羽后，巴菱的修为增长得很快，在众多外门弟子中立马冒了头，但日积月累的身体损耗，也让她愈发头晕目眩，力不从心。
为了让自己集中精神，贫血症状不那么严重，巴菱开始偷偷服用兽血精。
在不休不眠的修炼中，巴菱终于成为了新的首席弟子。
彼时，牧清羽已经晋升成了内门弟子，身份是比以前高了，但他情绪低落，一天比一天来得沉默抑郁。
每每看到巴菱，牧清羽眼前一亮，想要跟她说几句话，但巴菱面色冰冷，将他视若无物。时间一长，牧清羽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又是一轮新的炉鼎选拔，巴菱成功挺过了三轮筛选，在最后一轮当中，等到了王长老的面试。
王长老冷漠说道，他的女儿已经玩腻了牧清羽，再加上这人天赋实在太差，综合考虑之下想要换一个炉鼎，你身体还成吧？
巴菱想了想，为难道：“我没问题，只要小姐满意，也不是不可以……”
王长老翻了个白眼，骂道：“你脑子里想什么呢，我女儿性向很正常，但是修炼需求量很大，需要每晚吸食功力。”
这几个月来因为无休止的修炼和每月按时上缴月供，巴菱拼尽了全力，身体透支极大，她知道就算拿到了功法，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但为了见证牧清羽的跌落，以及报复他的食言，巴菱同意了。
几天后，巴菱亲眼目睹了牧清羽因修为滑落，又失去炉鼎身份，被内门赶出来的一幕，久违地笑了起来。
她揣测自己的心理，“或许是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报复另外一个，那么只报复现在这个也是好的。”
又是一个月后，牧清羽因为无力缴纳宗门月供，被派去前线抵抗兽潮，当场毙命。
听到了牧清羽的死讯，巴菱笑得开心极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她回忆起了两年前，自己被剖去天灵根，从九重天上诛灭下来的情形，差点陨落，幸好牧清羽路过救下了她。
她当时就在心里发誓，从此以后她要抛掉过往，和牧清羽相互关照，在这个底层世界不离不弃，好好活下去。
只是一旦仙门除名，相关功法秘术的记忆全无，再想重启仙途谈何容易！
寰宇内共分九重天界，这里是最底层的一重天，物资极度匮乏，终日阴霾密布，充斥着兽潮，邪佞，灾祸的威胁，人活着不如猪狗，只有被压榨的命。
巴菱始终没有将这一真相告诉牧清羽，所以他一直都搞不懂为何自己总说要离开这里。
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想要从这里出去，难如登天。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巴菱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熬到了极限。
这天一大早，天空前所未见地飘落了无数的花瓣，这一奇观立马引起了蛮虎宗上下的注意。
要知道，宗门这一带的环境很恶劣，常年天色昏沉，狂风大作，一年下来没几个晴天，怎么会突然飘起花瓣雨？
没有人知道，这是因为九重天上有身份显赫之人成婚了。
天神赐福……
所以，花如雨下，普天同庆。
巴菱不知道天上掉下了花瓣，她视力衰退，茫然望向了天空，还以为外面下雪了。
“太好了，是雪，有多久没看到了……”
巴菱开心地笑了起来，在漫天飞舞、纷繁乱坠的雪花中，最终闭上了眼睛。
……
女人的脑袋传来剧痛，她甩了甩头，支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可能是低血糖的缘故，她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这里是哪儿啊？”
女人震惊地打量着周围一切。昏沉的压抑的天无边无际，隐隐透着血光，遥远的地方是一片废墟，枯萎的树枝上停着几只黑色不知名鸟类，耳边传来猿啼鹤唳，叫声凄厉。
在堪称末日大片的恐怖氛围里，天空却诡异的飘着雪花。
“我不是在学校考试吗？”
一枚花瓣落在了她的手心，她拿到眼前看了看，发现这不是雪花，而是花瓣。
粉白色的小小一片，纯洁美好，跟眼前这个阴森世界格格不入。
天上掉花瓣，怎么感觉更诡异了……
“不对，我啥时候近视的？”
脑袋深处的剧痛再次袭来，属于这具的身体的记忆慢慢浮现，巴菱接受着涌入大脑的信息，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
原来是她穿了。
这里是一方名叫寰宇的超级修真界，有仙家，有鬼神，有世袭宗门，最重要的是，有九重天。
分为底三重天，中千世界，和上三重天，每重天界相隔星海屏障，等级森严，从下至上排列，越往上世界面积越广，人的身份地位也越高。
她目前所在寰宇第一重天，是越国北部蛮虎宗的一名外门弟子。
巴菱望着头顶阴霾密布的天空，整理脑海中的大量信息。
寰宇第一层也叫牲畜天，听这个侮辱性的名字就知道，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普通人活着就是等死，想要保命只能投靠宗门。
但宗门只是把弟子当成修炼的容器而已，蛮虎宗外门弟子人均移植了几条劣质合成灵根，需要负责提供每个月的灵力和血精产量。
内门弟子则都是炉鼎，给核心弟子当奴隶，提供更加精纯的灵力。
宗门内，凡是达不到要求的弟子要么被派去前线抵御兽潮，要么成为人体炼丹材料。
巴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越清晰，内心就越震撼，“这还叫啥宗门啊，直接叫血肉工厂得了。”
巴菱记得考试前班主任曾偷偷将她拉到一边，让她别再读了，不要影响学校的本科率，不如早点退学找个厂上班。
这就一步到位了？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修仙了，怎么还是老一套啊？”
她接受的来自原主的记忆越多，脸上的表情就越复杂。
在这个修真世界，出身决定一切，你出身的层级越高，能获得的修真资源就越多。就跟寒门再难出贵子一样，光是信息差就决定了你的眼界上限。
宗二代们类似于前世的富二代，起跑线比起普通人遥遥领先。
原来的巴菱出身于寰宇二层，活了一百四十多岁，一路拼搏努力，终于奋斗到了第九层，然而还是被本地人给踢出了核心利益圈。
后来又得罪了一个顶级宗二代，被剥夺灵根修为，从九重天上诛灭下来。
巴菱一步一步回到了外门弟子的住所，每走几步路都要掰下手指，比较一下自己和原主的优劣势，最后得出结论——
原主除了有点恋爱脑之外，有天赋有毅力，不怕苦不怕累，属于平民阶层向上奋斗的代表人物。
要不是攀附了错误的男人，很有可能在修真至高天扎根下来，证道成神，成为底下人供奉的存在。
相比之下，自己就是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在学校毫不起眼的那种。
巴菱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可能也是从小被老师家长说太普通了的原因。她知道自己智力一般，还胆小怕事，连上课回答老师问题都唯唯诺诺的，让她替原主报仇，一路杀上九重天是不可能的事。
或者说难听点，她能在这里活几天都不知道。
毕竟牲畜天可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巴菱就害怕极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顶着寒风加快步子往外门弟子居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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