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天幕罩下,稀薄的天光从云隙间渗出,耳侧两畔风声呼啸,隐约能闻到一股冲鼻的气味。
这会儿已经入秋,气温转寒,一日比一日要来得冷。
山上的路难走,巴菱拖着一副虚弱的身子,根据记忆中的位置,朝弟子住处寻去。
原主的记忆对她来说太庞杂,一时半刻接受不完,只能放在那里,等有需要了就按需调用。
离开风口后,巴菱觉得没那么冷得厉害了,难闻的气味也渐渐飘远。
蛮虎宗内,等级制度是头等大事。外门弟子中十个有八个是外面逃难来的,人员混杂,按照宗内最低等的地位安排,悉数住在蛮虎山脉一带最外圈的山腰上,守着山门口。
这是宗门上下人都知道的秘密,要是兽潮来袭,这些人便是第一道人肉防线。
即便知道蛮虎宗在打什么主意,这群人也住得心甘情愿,为了得到庇护,有时必须得付出一定代价。
至于谁要是后悔了想下山,随时都可以走。
找准山头,走了约一个多钟头,巴菱累到极点的时候,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排排低矮的平房,扎堆聚在一块儿,布局紧凑。
这些房子都是用泥土堆起来的,茅草顶,巴菱以前只在农村见过,还是村里的贫困户盖的,下雨时很容易漏水,通常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如若真有妖兽出没,一爪下去,这些泥糊成的墙顷刻间就会变得粉碎。
外门弟子大多数三四人住一间房,每数十来间有个管事。
巴菱住的这间除了她之外,还住了两人,此刻屋内空无一人,这让她微微松了口气。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见室友这事不免还是会感到紧张,陌生人住同一个屋檐下,弄不好就会敌对反目,无论是暗戳戳地使小动作,还是明面上地和你过不去,都挺糟心的。
而且原主记忆中,这两位室友都不是好相与的。
屋子不大,摆了三张床,巴菱这张床挨着门,就在进风口的地方。
另外两张床分别靠着东西两侧墙壁。
没记错的话,上个月她床铺还是最里边的一个好位置,铺着厚被褥,靠近火盆,这个月身体不行了,就被挪外边来了。
这世道,就是如此的残酷。
屋内冷嗖嗖的,又晦暗无比,凭巴菱现在的视力,看不得太清楚,只大概知道屋内陈设老旧,泥墙根上放着几个篮子,旁边是堆起来的柴火,零散的树枝杂草,一个木桶,还有一个烧水炉。
巴菱坐在床铺上休息了一会儿,盘算接下来的日子要如何度过。
首先活命是第一位的,既然穿来这修真界,那肯定要好好修炼,寻求一番迹遇,虽说不知怎么来的,但她不敢保证在这里死了就能穿回去,很大可能死了就一切玩完了。
要是以活下去为前提的话,她得先观察周围的一切,适应下环境,要知道记忆是记忆,跟自己经历的总有差别,有时候别人教你的道理,远不如自己体会总结的来得真切。
再者就是把身体养好,光这一点恐怕就得费好一番功夫。
心里头想着事,时间过得飞快,巴菱休息了会儿,感觉喘气顺畅了,来到一个缸前,掀开盖子瞧了眼。
一股沉闷的味道带着灰尘扑面而来,她扇了扇眼前的灰,在缸底看到了吃剩下的稻糠,已经发了霉。
巴菱忍着腹中饥饿,四处瞅了瞅,在横梁上看到了悬挂着的虫干。
她端详着虫子的尸体,一阵反胃,撑着墙面差点吐了出来。
记忆里,蛮虎宗外门弟子吃完了存粮,贡献点不够兑换吃食的时候,就会挑个时间出门挖野菜,或是捕猎鸟,虫子之类的野味,也能当成口粮。
巴菱说服自己条件有限,活命要紧,再不来口吃的垫垫肚子,怕是刚穿来就要去了。
她摘下几条虫干,准备再烧壶热水,就着热水对付几口,让自己身体舒服点。
桶里面的水是前几天打的,放了几天,水面就有点混了,还漂浮着几只小虫子的尸体。
巴菱分几趟将木柴水壶拎到门外,开始生火,她脑子里多少知道该有哪些步骤,但实际动起手来就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了。
失败了两次后,终于成功升起火堆,将水壶架在柴堆上,开始烧水。
当然,想省事的话,她可以去山上厨房用贡献点领热水,也可以到隔几步路的翠姐那儿要一点热水。
翠姐,全名是袁翠,来蛮虎宗四年了,目前在宗门厨房内干活,通过关系要到了一个大点的房子,在屋内开灶做饭,认识的人可以通过给她一点东西,换得一点吃的,或是给她没加工的食物,让她来煮。
如果实在手头紧,白讨要一点热水也是可以的。
袁翠心肠好,对周围这些外门邻居都挺好的,但要是频繁上门白伸手,必然会给人留下坏印象。
人家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巴菱看得清楚,知道在没把握的情况下,贸然登门讨要招人厌烦。
如果袁翠拒绝了,不是面子上过不过得去的事,而是你一下子就在这群外门弟子心中,地位骤降。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巴菱蹲在地上,一边给炉子扇风,一边想道,如今的蛮虎宗内门弟子有内门弟子的活法,外门弟子有外门弟子的生存法则。
这里聚集着的几百号人就相当于一个小的人情社会,袁翠能开火烧饭说明她的地位不低,平常来往接触的人也多。
她自然知道这些外门弟子中,谁有点本事可以交好,谁时日不多得罪无妨。
如果连口热水都要不到,那只会让周围瞧热闹的人愈发看不起,得不偿失。
蹲了一刻钟,腿也酸了,巴菱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脑袋有点晕,差点没站稳。
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实在是个累赘,吸血钢球常年累月的侵蚀,让原本不错的身体底子耗空了。可能是察觉到身体的负担,原主花了一笔贡献点,将肺腑、下肢、和左手臂的吸血球,以及多余的灵根取了出来。
体内还剩下两枚吸血钢球,分别在左手和右上臂的位置,还有一条埋在腹部的灵根。
巴菱手掌轻轻附在自己的肚子上,她能摸到,这上面有一条疤,就是取出钢球和灵根后留下来的。
此时此刻,她仍能感觉到一阵钝痛,从疤痕的位置通过皮肉神经传来。
这手术是原主找宗门药房的医师做的,条件简陋,不知道有没有感染。
要是感染那就麻烦了,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在这儿一命呜呼了。
巴菱吃完虫肉,喝了热水后,和衣躺在床上休息,大约是觉得冷,将另外两张室友床上的被子一齐盖在了身上,就这样昏睡过去。
……
暮色降临,外面天黑得很快,巴菱在睡梦中觉得难受,头昏脑胀的,像是发热了。
她醒了过来,望着黑乎乎的土房子,愣怔许久,才醒悟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趁着室友还未归,下床将被子照原样放了回去,刚收拾好,那两位赶巧从外面回来了,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阿春被动静吓了一跳,她瞪起双眼,警惕地望向屋内。待看清楚是谁后,阿春翻起了白眼,低声骂道:“脑子有病。”不出声地躲在屋内,也不点蜡烛,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在做什么好事。
跟在阿春后面的是雨莲,也是端着一张脸,沉默着没说话。
待她们进来后,巴菱坐回了自己床上。
她听见了阿春的叫骂,心中不愉,但别无它法,只能当作没有听到。
这两人当中,阿春属于急性子,有啥说啥的性格,对原主的敌意也来得深。之前碍于原主外门首席的身份还能隐藏一下,如今此一时彼一时,她的大哥刚升上八席,正是风光的时候。
将巴菱的床从屋内挪到门口就是她出的主意。
至于另外一个室友雨莲,闷葫芦一个,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但向阿春靠拢的态度说明了本质上也是迎风倒,谁得势帮谁。
阿春是个嘴里闲不住的,回来后就讲起了今日在丹房的见闻。自打她大哥升上外门八席后,她也跟着沾了光,领到了一份丹房的差事,虽只是干杂活计,却也觉得面上有光。
阿春说话的时候没看巴菱,只对着雨莲说,然而雨莲是个没话说的,因此屋内只有她一人絮叨的声音。
巴菱意识到她在有意排挤自己,想着如今的情形,唯有讨好了此人,才能谋得一条生路。
夜里,巴菱吃过虫肉,简单洗了把脸,躺在了冷硬的床铺上。
因着白天睡过一回,并无睡意。此刻除了卧床歇息,也无别的事可做。
夜晚的风声在隔着一道门之外的山脉中回荡,伴随着野兽的啸叫。巴菱裹紧了被子,感觉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难受得厉害。
被剖去原生灵根的身体早就已经垮了,再加上长期的气血亏空,别说跟修仙的比,抵抗力连普通人都不如。
白天站在风口上怕是着了凉,到了夜里就开始发作。
夜深人静,屋内的蜡烛熄灭了,漆黑一片,巴菱望着另外两人床铺的方向,不敢真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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