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驾离后,与其同乘一车的小厮恭喜道:“还得是大人出面。”
曹诚心说哪还用自己出面。今日这一遭他算是看明白了,第一天过去,卢文庆这个老东西只怕就软了心思,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
若不是那一沓厚厚的、新写出来的纸,只怕他也以为是自己的功劳。
曹诚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脸,老卢的做事风格,他若是真不愿意,你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没用。”
小厮愣住了:“那先前,祭酒为何不答应,硬要磋磨张公子?”
为何?
那肯定也是想帮张利贞“洗脱罪名”,好让他接下来的路再不受过去的流言指责。
虽然京城到处传张利贞此事背后是张信中的手笔。
但是曹诚觉得不像,他宁愿赌一把,赌张利贞就是一夜间脱胎换骨。尤其是张利贞连着三日从天亮跪到天黑,毫不懈怠。
他赌他是一个好苗子,这才想着来给卢文庆搭个台阶。
曹诚现在回过味儿来了,只怕卢文庆的想法是和他一样的,不,不对,卢文庆每日能见到张利贞,只怕他心里早就有数了,估摸着妥协也就是这两天。
啧啧,那他算不算是承了两个人的情?
果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曹诚思索着思索着就又笑出来了,只剩下小厮满脸茫然。
虽然卢文庆没有公开说允许张利贞进国子监。但他允许张利贞进院的消息可是又传遍了。
而在宫里的张信中还没有得到这个消息,他照例审核完州县的奏报和文书,准备继续和吏部的人扯皮俸禄的时候,宫里的太监总管高义就带着拂尘来了,对他道:“张大人,陛下邀您前去上书房。”
从前些天长街的丑闻传出至今,陛下也只是当天提了一嘴,后来也没再唤他,他本是想主动去告罪的,可是偏偏陛下也忙。
这就让张信中也瞧不出陛下是真的忙,还是有在故意敲打他。
张信中猜测这次会不会和自己儿子的事情有关,他心里不断猜测,可面上却一派稳重:“麻烦高公公了。”
上书房里,皇帝正在桌前批改奏折。
张信中进去便俯身拘礼,道:“臣张信中,见过陛下。”
“爱卿有礼了。”
皇帝手中的笔并不停,却也有空瞧一眼张信中,然后道:“你无需紧张,就是随意聊一聊。”
他把批好的奏折放过去,把未批的放在面前:“我今日听说,卢文庆允你长子入国子监了?卢文庆可是个倔似犟驴的人。”
张信中这下是真的愣住了:“竟然允了?”
言罢,他这才赶忙道:“都怪臣太过宠溺他,才会让他做出给人下药一事,当日臣本想回去好好教训一番,谁知他似是顺间醒悟,竟主动跪了祠堂,说要自己去承担错误,还说要读书,臣和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见他不似作假,便想着再信他一次,若是还犯错,臣定不能轻绕了他,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去认错了,我便想着去寻卢祭酒,请他让张利贞进国子监学习,可是祭酒不同意,张利贞知晓了,只说让我别再去了,他说读书是他自己的事,就该由他来解决,我……”
张信中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连着跪三日,臣心疼他,想着若是再不行,那就算了吧,没想到,没想到祭酒竟然同意了?”
他脸上是按捺不住的欣喜:“臣现在心里欢喜的紧,回去定要好好感谢一番卢祭酒。”
皇帝也笑了,却只说了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便让他离开了。
张信中一边思索皇帝那句是什么意思,一边也不打算和吏部的人扯皮,把手头的任务赶快处理完,这才急急忙忙出了宫。
院里。
张利贞躺在摇椅上,徐润枯在旁边亲手给他剥荔枝,原本张利贞是不同意的,可是徐润枯却义正言辞道:“你膝盖受了伤,娘心里本来就心疼的很,现在祭酒又允你读书,娘心里就又高兴的很,你就别和娘争了,娘乐意。”
张利贞对卢文庆写的策论很是宝贵,他粗略翻看过,里面的内容其实并没有太多。
徐润枯在旁边也瞧了一眼,说:“祭酒倒也没为难你,这些原是普通学子们参加乡试要考的内容。不过他只给了你半月之期,你可有把握?”
张利贞撒娇:“那还得娘帮帮我,帮我把会试和会试以前要考的书全拿过来,就这一次机会,我必须得抓住。”
徐润枯笑着道:“你爹书房就有,等他回来,让他去给你拿。”
张信中一回府,就着急忙慌的赶往张利贞的院子,这看见娘儿俩难得母慈子孝,他心中悬挂的石头也稍稍落了几分。
当他走过去,发现张利贞手中的纸张是卢文庆的字迹后,石头就彻底落了地,他抚掌称赞:“好好好,不愧是我张信中的好儿子,敬荣啊,我觉得哪天得回老宅看看,别是祖坟冒青烟了!”
敬荣是徐润枯的字。
徐润枯觉得他那副得意忘形的劲儿实在丢脸,但也没忍住跟着笑起来:“你可别说,你知道今日是谁送他回府的吗?”
张信中疑惑:“是谁?”
徐润枯扒下来的荔枝原本都递到张利贞嘴边了,然后又喂到坐在一旁的张信中口中:“以防你惊掉下巴,嘴里先咬着。”
等张信中咬好了,她才道:“曹诚曹大人!”
张利贞在旁边全程没有插话的机会,还要眼睁睁看着荔枝从嘴边溜走,他只好喝茶解馋,然后暗自思索,这个府里的老爷,竟然和前世他父亲的名字一样,也叫张信中。
张信中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曹忠兄?他怎会送利贞回府?是顺路吗?”
徐润枯最开始听到的时候也忍不住有些惊讶,但是现在她已经过了这个劲儿了,便故意道:“想知道,那你得问问你亲儿子了。”
张信中的目光在母子二人身上转来转去,最终不思其解,忍不住问张利贞:“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祭酒是怎么允许你入学的?
张利贞只好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又重新再对张信中说一遍。
张信中听完直接怔愣在原地。
不怪他惊讶,祭酒心软一事他只是隐约有所猜测,可是曹诚中途来插一脚,这就有意思了。
曹诚的想法他或许大致能猜到一些,现如今张利贞一夜巨变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这几日上朝的时候,都有同僚好奇询问一句。
曹诚为昔日状元郎,惜才的很,而才最好在国子监中,才能在成才前尽力避免成为权力之争下的垫脚石。
只是他没想到,曹诚竟然会如此的笃定他儿利贞便是好才,所以才会用激将法,给早就心软的祭酒递来一个台阶。
他儿究竟是什么香饽饽,竟然引得两位大才都为其争抢!
要知道,十年前那位因**而被逐出国子监、也曾认真悔改过的、被誉为是当年预备状元郎的学子也未曾有此待遇。
张信中看着张利贞的眼神逐渐热切起来,他摸着胡子:“虽说这事,曹忠兄歪打正着拿了两份人情,可是能得他们心软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不亏,不亏!我儿利贞,你定要好好读书,切记不可辜负啊!”
徐润枯虽然也是这么想的,可却也道:“你倒不如说是他的诚心打动了二位大人,他为此,这几天可是没少受罪。”
张信中:“男子汉,受点儿皮肉苦又怎么样,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之后五日。
张利贞就一直窝在屋里,少静从书房搬来的那一摞书全齐齐摆在屋里,虽然卢文庆给他的策论并未覆盖所有的考点,可其中偶尔零星句却需要他在书中寻找背景答案。
张利贞一向习惯了先理解再背诵。
第五日晚。
徐润枯又带着婢女来了他的院里,说:“难得见你如此勤奋,本是不想打扰你的,但是利贞,明日便是七夕节了,你可想去看看?”
张利贞手上全是墨痕,他抬头:“七夕?”
这几次,少静的八卦依然没停。
嘶……
张利贞想起来了,少静却是说过过两天便是七夕,路上几乎全是有情人,他彼时忙着思索中庸一事,左耳进右耳出了。
张利贞这下有些犹豫了。
徐润枯瞧出他的迟疑,便坐在他对面,说:“听说今年城中又有了许多新鲜玩意儿,很多贵人们都计划着出去玩一玩,错过了多没意思?况且也就几个时辰,读书也不差这几个时辰。”
张利贞中性笔用习惯了,又一次下意识的拿笔支起来,于是墨痕又一次沾到他的下巴。
他赶忙把笔放下来,擦了擦,道:“那我就去一趟?”
徐润枯笑着把目光从他的下巴上移开:“好,那娘就去准备准备,正好你爹明日也休沐,咱们一家五口便可以一起出去瞧瞧。”
张利贞眨了下眼。
一家五口?
但是他没有问出口,而徐润枯像是也没发觉他短暂的迟钝,道:“好了,那娘就先不打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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