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一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他只是熬了个通宵，天色将晓时才睡下，被饿醒后他惺忪地点了个外卖，又继续睡。后来他被电话铃声吵醒，爬起来去开门拿外卖，然后就穿越了。
现在这具身体是他楼下那个老人的。他不常见过老人，但也听说过这个老人脾气古怪，老伴早已去世，有一儿一女都不在身边，老人是独居。
迟一现在已经知道，他和老人同时昏迷了，现在他在老人的身体里醒过来，那老人……该不会穿到他的身体里了吧？
不要啊！
4月1日，当真是愚人节吗？这个玩笑有点大了吧？
迟一迎着两个年轻人不赞同的目光，蹒跚下楼去。楼下还有一个便宜儿子，他上楼之前，那儿子一直在数落老人的种种不是。迟一打发他去打扫走廊，这才趁机溜了上来，想确认他的身体现在是什么状况。很可惜，情况不太乐观。
等迟一下了楼，那便宜儿子还在“教训”老人。
“爸，您都八十了，怎么还去凑这种热闹？你平常邻里关系怎么样，你心里也要有点数，以为谁爱和你打交道呢？对门空了这么多年，你不知道原因啊？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个邻居在，那房子卖不出去吗？从前老李头在的时候，没少和你吵架……”
刚下楼的寇幸：“……”
这男人口中的老李头是他外公，这房子也是外公留给他的。他怎么不知道，外公这房子原来卖不出去啊？
不过这里的房子确实很多年了。
“上次给你请的那个保姆，你说人家不正经，人家和我年纪差不多，您都八十了，她还能怎么不正经？你这不是胡扯吗？”
“还有，你找后老伴的心趁早歇了吧，您都八十了，人家找你这么大年龄的，图你年纪大图你有养老都图不了两年，人家凭什么伺候你啊？”
寇幸：“……”
迟一恨不能捂住耳朵，这些糟心事虽然和他无关，可谁让他现在接手了这具身体呢？听着还有几分羞耻。
可是这个便宜儿子，跟老爹说话这么不客气，句句不离八十岁，听在耳朵里就像是在说，你都八十了，该活够了吧，难怪老人被他气晕了呢！
迟一被他烦得不行，当真倚老卖老，冲着便宜儿子吼道：“你给我滚，老子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他一手指向门口，却不妨和门外的寇幸正对个正着。
糟了，倚老卖老被新邻居看个正着。
迟一举着胳膊，指着走廊上的寇幸，浑身僵硬。
寇幸也僵了一瞬，被误伤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自在，他假装从容地拉开对面的门，从容地走进去。
便宜儿子看了看对门，叮嘱迟一，“爸，你千万别惹对门那小子，他一看就不好惹，惹急眼了他搞不好会动手。你一把年纪了，身子骨也弱，可别像和老李头一样，动不动就干架。”
迟一心想，我没事干嘛要惹人家，面上却不耐烦地催促便宜儿子快点离开他的家。
这个便宜儿子也乐得轻松，又假惺惺地叮嘱了几句，才走。
他一走，迟一捂着脸在沙发上瘫倒。老天爷，别给他开这种玩笑，他想穿回去啊。
第二天，迟一睁开眼，还是在老人的身体里。他躺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最终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不就是变成了一个老人吗？又不是马上死了，他照样可以活得很好。
迟一起床，先给自己点了个外卖，然后开始收拾房间。
老人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平常活动区域其实很小，那些不怎么涉足的地方，都落了一层灰。迟一估量了一下这具身体的极限，果断在网上找了个家庭保洁。
之后，他趁人不注意，溜回楼上自己的家。智能锁的指纹和人脸识别都不能用了，幸好他还记得密码。进去后，迟一也不敢多停留，只拿了自己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这两样是他生存的武器——然后又匆匆回到楼下。
万一被人看见，他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好巧不巧，他从楼梯出来的一瞬间，电梯门也打开了。
来人正是身穿外卖服装的寇幸。
寇幸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门邻居，想到昨天遭受的一顿泼，简直心有余悸。他晃了晃手上的外卖盒子，鬼使神差地问：“不是说不吃外卖吗？”
迟一：“……”
他没说过，他活到这么大，全靠外卖吊着一条命呢，是这具身体原来说过的吗？
此时的迟一还不知道昨天两个人之间发生的冲突，但他不能什么都不说。想了想，迟一憋出一句：“我不吃嗟来之食。”
寇幸：“……”
嗟来之食都出来了，他的儿子是有多不孝顺。寇幸明显不知道说什么好，把外卖递给了迟一，然后下楼。
今天是寇幸第二次送外卖，对门这一单又很不巧地是他开工第一单。幸而今天没出什么幺蛾子，寇幸下楼的时候，还很庆幸地吐出一口浊气，昨天那一出都给他搞出心理阴影了。
恰好电梯里有一个邻居，看他这样，忍不住询问：“给14楼那家送外卖？没骂你吧？”
寇幸抬眉看过去，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个邻居却谈兴大发，“老头也是不容易，一儿一女都不管他，女儿根本不来看他。儿子也只会给他点外卖，一个月能来两三次都是好的。他那儿子还是个大嘴巴，他老爹那点事全让他宣扬出去了，什么找小寡妇找小保姆，现在人人都说老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绝了。”
寇幸诧异地看向他，邻居点头，“真的，你别不信。我给你讲，昨天他儿子还说——”
这时电梯到了一楼，寇幸借口要去送外卖，没让这个邻居接着讲下去。
不过，寇幸对对门的老人倒是生出了一丝同情，毕竟年纪大了，也怪不容易的。
此时的迟一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同情了。这家外卖早餐是他经常吃的，挑的都是他喜欢的口味，不过顾忌老人的身体，他并没有吃得太油腻。八分饱以后，迟一开始收拾餐具，准备把家里的垃圾都拎下去扔到垃圾桶里。
虽然穿进老人的身体里，让他有些不适应。
幸好周边的环境都是熟悉的，小区里的邻居也都是他熟悉的。从前作为大好青年的迟一，秉持着矜持的性格，在小区里没什么存在感。
现在换了个壳子，他反而更放松了。
这个时间点，还在小区里闲逛的邻居，多半是不用上班的退休人士和家庭主妇/夫，迟一一路打过招呼，倒是把邻居们吓得不轻，觉得他今天有些不一样了。
迟一也不在意，在楼下和一个两岁萌娃玩了几分钟，看见他下单的保洁来了，就把人领上楼。
待他上楼后，一群邻居聚到一起窃窃私语。
“14楼的老头今天怎么怪怪的，平常看人都鼻孔朝天，今天还给我们打招呼。”
“可不是，他多抠门啊，今天居然叫了钟点工。”
“昨天他儿子说老头在家里闹腾，都把救护车喊过来了，他又不肯去医院。有这么一个爹，他儿子真是不容易。”
“真的吗？昨天不是15楼一个小伙子被拉走了吗？”
“他儿子亲口说的，还能有假？估计救护车本来是来拉14楼的老头，老头不肯去，正好15楼那个年轻人出事了，就把他拉走了吧。”
“现在年轻人的身体可不如咱们，可得让孩子们多注意。”
“谁说不是呢……”
迟一没有听到邻居的议论声，就是听到了他也不在意。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他都八十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保洁在他的要求下，做完了工作。
她走后，迟一重新布置了一下空着的那个房间，准备当做他的书房。
虽然有些鸠占鹊巢的嫌疑，可他既然穿过来了，就要努力生活。迟一想了想，在网上买了个舒服的椅子，并要求上门安装。
这么一折腾，又到了中午。
迟一继续点外卖。
好巧不巧，这次还是寇幸送餐。寇幸再次看到这个邻居，都有些无奈了，这外卖不是吃得挺开心的吗？合着昨天这邻居是和他的儿子斗法，他就是一条被无辜殃及的池鱼啊？
迟一迎着寇幸渗人的目光，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心虚。
但是寇幸什么也没有说，只把外卖交给他，就准备下楼。
倒是迟一突然叫住他。
寇幸诧异地回头，听见他的老年邻居问：“你知道楼上那个年轻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迟一早就惦记他的身体了，可是他不知道该问谁。不过昨天给他送外卖的那个小哥挺热心的，说不定他会留意，对门新搬来的这个小哥和那个小哥都是外卖员，应该相熟，那找他打听，应该没错。
可惜寇幸摇了摇头，说他不清楚。
迟一就有些失望。
他现在有些害怕这具身体的老人在他的身体里苏醒，那样的话，就杜绝了他穿回去的可能了。而且万一老人受到惊吓，胡言乱语些什么，他的身体再被关进精神病院，那就糟了。
“谢谢。”迟一闷声道谢。
寇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然觉得有些不忍心，脱口而出道：“你要是想知道，我去打听一下。”
这句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楼上的邻居和对门的邻居，他都不认识，他干嘛要多管闲事。
“真的？”迟一眼睛腾地一亮，迸发出和年龄不符的神采。
对上这双并不浑浊的眼睛，寇幸反悔的话竟说不出口，他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真奇怪，明明昨天这个老人还泼了他一汤汁，他何必这么好心？
“那就多谢你了，你心肠真好。”迟一笑眯眯地和寇幸说话，“要说我们和楼上那个年轻人非亲非故，没必要关心他。可是一想到他倒下那个样子，我就心里不安。我想着，哪怕他是生是死呢，总要知道个结果，以后也就不惦记这件事了。”
寇幸静静地听他说完。
算了，他和一个老人计较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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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倚老卖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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