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拜托了对门的小伙子打听自己的身体情况，迟一还是不放弃在网上搜索相关新闻。
他是孤儿，和这个世界并没有更多的联系，本就游离于人世。现在出了事，医院也找不到他的社会关系，不知道后续会怎么处理。
迟一想了想，索性出门去医院问问。
不过，昨天的救护车会把他送到哪家医院，他心里没数，只好就近挨个问一问吧。幸而问到第二家，就有人告诉他昨天猝死送过来的年轻人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
迟一整个人茫然了一瞬。
就是说，他和老人并没有交换身体，他也不可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那他的、他的遗体呢？”迟一声音微微发抖。
那个人告诉他：“会先找他的家人来认领，然后看他生前有没有签过遗体捐献，要是都没有就由相关部门按照规定善后。你是他的家人吗？”
迟一摇摇头，“算是邻居。”
从医院出来，迟一觉得自己都苍龙了好几岁。
不过他一向看得开，还没回到家中，他就想通了。反正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现在他还活着，这就是最幸运的事。哪怕生命进入倒计时，他也要不辜负活着的每一天。
迟一回到家中，开始整理老人的东西。让他意外的是，老人有写日记的习惯，一个颇有年代感的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十本日记。最早的日记本，纸张泛黄又薄又脆，迟一戴了双手套，才敢翻动。老人几十年如一日地记录着身边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看着这些日记，就像是跟着老人重走一遍人生一样。
他看得入迷，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后来还是听到有人敲门，迟一才被惊醒，放下手上的日记本去开门。
门外站着对门的新邻居。
“是你啊，进来坐吧！”迟一让开位置，邀请他进来。
寇幸没有动，他身上还穿着外卖服装，显然还没有结束工作。他来，仅仅是为了告诉迟一一个消息。
“不用麻烦了，楼上的情况我打听到了，说两句话就走。”寇幸说。
“哦，辛苦你了。”听他这么说，迟一马上又想到了自己已经死去的身体。他有些过意不去，中午就不应该拜托新邻居帮忙打听，送外卖又辛苦又忙碌，他怎么好意思的啊。再说，他下午自己去医院一问就能问到，还麻烦人家专门跑一趟。
迟一内疚极了，又劝他进来歇一会儿，“至少进来喝口茶吧！”
寇幸迟疑了一下，反问：“你吃饭了吗？”
迟一：“？”
接着，他看见寇幸从身后移出来，拎着外卖盒子的手，目测不是一个人的量。
迟一：“……还没。”
他下午忙着看老人的日记，都忘记给自己点外卖了。
寇幸：“那一起吧！”
两份外卖在餐桌上打开，迟一和寇幸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面前除了外卖，还有迟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饮料。
四月份的天气，喝点凉的不算过分。
“你是特意买了两份吗？”迟一问。
“不是。”寇幸拆开筷子，“我找人打听到楼上那个人的情况。”
迟一立刻忘掉了上个问题，把耳朵竖起来。虽然他已经知道他的身体死了，但他也想听听新邻居打听到了什么。
寇幸说：“抢救及时，性命暂时保住了，但人却没有苏醒。医生判断他很大概率会变成植物人，听说目前已经转移到了疗养院的疗养仓。”
迟一：“！！！”
寇幸察觉到他的情绪，停下来询问：“怎么？”
迟一忙说：“他没有死亡吗？”
“当然没有。”寇幸有点奇怪，他静静地望着迟一。
迟一解释说：“我听说二院昨天有个猝死的年轻人没抢救过来，以为是他。”
寇幸用筷子搅拌米饭，“不是，楼上的这个没有去二院。”
迟一怔了怔，又一回忆，他下午询问的时候确实没有报上姓名。可能凑巧就有一个年轻人和他是一样的症状吧？看来是他误会了。
他的情绪不由高涨，忙问：“那他在哪个疗养院？”
语气中的急切，让寇幸再次露出一点微不可察的惊异，他又抬眼看了一眼迟一。
迟一被他一眼盯得冷静许多，顿了顿，又问：“我听说15楼那个年轻人没有亲人在世，他怎么住进疗养院的？哪家疗养院给他办的手续呢？又是谁给他负担费用？”
这些问题就像雨后春笋一般，从迟一的脑子里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他害怕把寇幸问烦了，说完后又补上一句：“我说不定也要住疗养院了。”
寇幸一时低下头。面前这个老人八十岁了，儿女也不孝顺，他确实要为往后的日子考虑，所以对疗养院感兴趣，没什么特别的。
寇幸在心中做完自我建设，解释说：“只要个人账户里有钱，什么都能办到。像楼上这个人，他的情况是可以救治的，而他的个人账户里有一大笔钱，却无人代理。经过相关部门同意，南山疗养院愿意接收他入院治疗，并按月从他的个人账户里划拨费用，直到他的个人账户里的钱使用完毕。”
迟一如遭雷击。
他账户里的钱是他辛辛苦苦攒的，他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攒钱。他喜欢看着数字一点点往上涨，结果辛苦好几年，现在都送给了疗养院。
他颤颤巍巍地问：“那如果钱花完了呢？”
寇幸说：“个人账户里的钱花完后，疗养院会申请拍卖他的个人资产。如果他的名下没有资产可以拍卖，那就只能把他移出疗养仓，等待死亡。”
“疗养院的费用很贵吧？”迟一提着一口气，总算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害怕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搞不好直接厥过去。
寇幸看着老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带着点怜悯，“疗养仓比普通房间贵多了，一个月大概要二十万。”
迟一深吸一口气，冷静冷静。
“大爷，你没事吧？”寇幸有点担心。
迟一脸色苍白，不过他的脸上有皱纹，其实看不太出来。二十万是什么概念，他的个人账户里只有二十万的闲钱，其他的都存了理财。二十万也就只能用一个月，理财取不出来的话，一个月后，他的房子就保不住了。
他冷静个屁！
“我没事。”迟一捂了捂脸，心如刀割。他的房子啊，今年才还清贷款的房子，就快要保不住了！
寇幸安慰他说：“普通房间只有疗养仓的十分之一费用。”一个月两万，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家庭还是能住得起的。
迟一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还是算了。”
想想他的两个不孝儿女，寇幸觉得，人老了真的有点可怜。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了晚饭，寇幸继续去送外卖了。迟一听到这个消息后，暂时也没有心情去看老人的日记本。他坐进了刚布置好的书房里，准备工作。
迟一的职业有点小众。他是一个网络作者，码字多年，他在网上也算是小有名气。
他的房子（虽然是二手的）、他的存款和理财，都是他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比起辛苦，他更觉得踏实。更好的是，他没有在网上爆过真身，也就免去了向粉丝交待现状的麻烦。
虽然未来还是有可能暴露，不过，现在能过一天算一天吧。
他总要在有能力的时候，先保住他的身体。万一哪天他一觉醒来，又穿回去了呢。
迟一打开文开始码字。昨天因为事发突然，他断更了。读者在评论区催更催得他头皮发麻，本来还想拖个两天再更，现在！赚钱迫在眉睫，他哪敢歇啊！
不但不敢断更，他甚至开始构思双开了。
可惜新买的椅子还没有送来，这具身体也不如他原本的身体好用，迟一更完今日份的量，觉得腰酸背疼，就去休息了。
他文下的读者却被他刀的嗷嗷叫。
这其中就包括寇幸。
寇幸结束今天份的工作，回到家洗漱完才拿起手机，彼时冰大的粉丝群里一片哀嚎。寇幸忙打开绿晋江，发现冰大已经更新了。来不及细想粉丝群的异常，寇幸一睹为快。
几分钟后，寇幸：o(╥﹏╥)o
冰大把人气配角给刀了！
顺势点开评论区，他发现读者无一不在哀嚎：[冰大笔下留人啊！]
寇幸照例点上深水，并附言：[好刀！]
然而发出去后他才发现他账户里余额不够，深水没砸出去。
寇幸点开充值，照旧准备充一万进去，可就在支付的瞬间他忽然惊醒，顿了几秒，寇幸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删除，最后充了一百块。
他轻叹了口气，又去看骑手平台。钱真是难挣，明天一定要多跑几单，给冰大把深水补上。
换到别的日子就算了，今天冰大刚发了刀子，他要是不出现，文下的读者该怀疑他被刀跑了，到时候又不知道会起什么节奏。他可不愿意冰大被挂在网上，还被人评头论足。
寇幸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一看时间，都九点了，完美错过饭点。
不过秉持着能接一单算一单的心态，寇幸飞快地收拾妥当，切入接单状态。没过一会儿，他就接到的第一单。寇幸仔细一看，还是他对门的邻居大爷。
他才工作了三天，都给这邻居大爷送了几次外卖了。
寇幸甚至怀疑他的邻居该不会是指定他接单了吧？要不然怎么这么巧，回回都是他第一个下单？只不过寇幸再仔细一看地址，竟然是家洗浴中心。
这邻居大爷还挺会享受的，寇幸神色复杂地把早餐送到了指定地点，然后给大爷打电话。
不一会儿，迟一神态松弛地走出来，头发还带着潮气。
昨天只是坐了两个小时硬板凳，睡一觉起来身体上的疲劳感还是没有缓解，所以迟一一大早来泡澡了。还别说，泡完爬出来神清气爽。
今天他网购的椅子就到了，应该会舒服很多。
“小寇来啦，我点的多，一起吃吧！”迟一热情地邀请对方。
他从骑手信息里知道了新邻居的名字，也猜到了新邻居的身份。以前老李头还在的时候，他曾听说老李头的女婿姓寇。因为这个姓氏有点少见，迟一还作为素材用在他的文里。所以他的新邻居，应该是老李头的外孙。
“寇幸。”寇幸自我介绍，顺手帮他把外卖盒子打开。“不用了，我还有事。”
“这个时间，也没什么人点外卖了吧？”迟一笑眯眯地说，“昨天晚上吃了你一顿，今天回请你不是应该的吗？”
寇幸看了看手机，确实没有新的订单。
他也确实没有吃过早餐，眼下正是饥饿的时候，于是不再推辞，和他的邻居再次面对面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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