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丛林里不断有枝条抽打小腿,身上多数被枝条上的水打湿,紧紧黏在身上。没走几步,脚底都被微湿的泥土粘上,每抬一次脚都重几分,难以行走。
云香走在前面,背影坚决,忽觉得她小小的身影仿佛伟岸起来,这样带着自己一往无前的走着,好似不会再有危险。这样的气势让谭漓不安的心终于着地。
“那些侍卫……”
云香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谭漓认真道:“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小姐。就算我们现在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谭漓颔首,明白云香的意思。
自己现在回去就是添乱。
“我们现在是要去找百姓,和他们一起逃难吗?”
云香点头,“我们不认识路,只有跟着他们才能走到最近的城池,到时候寄信去京城,就安全了。”
谭漓拿过一个包袱挂在肩上,往前走,“那我们快走,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人追了。”
好在颠簸的时候,包袱一直挂在云香的身上,现在都还没有丢,跟着百姓应该很快就能到新的城池,到时候就安全了。
走过这小片树林,前面就是一小条土路,路上三两个人走着,每人身上都有几个包袱,两厢对比,谭漓和云香带的东西瞬间就觉得少了。他们应该是早得到消息的百姓,提前上路,没想到马车竟然跑了那么远,那名襄军还真是执着。
谭漓拔下头上的首饰,脱下手腕上的玉镯,擦掉嘴上的唇脂,尽量将身上贵重的东西取下来,褪去最外层华丽的外裳,里面的衣服虽然看着不便宜,但弄的脏一些,应该看不出身份。
这么想着,弯腰抓起一小块湿泥块,往身上擦。
云香惊疑道:“小姐,不用这样吧。”
谭漓转看向云香,她个子没有自己高,应该年龄也没有自己大。
“虽然有点多此一举,但以防万一。”说着拿着泥块往云香身上蹭,看云香想闪躲,却又生生止住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补充道:“我们的衣料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弄得脏一点,但愿他们看不出来我们的身份。要是能猜到我们的身份,恐怕东西就要被抢了。我们两个人怎么看都比别人要好抢吧。”
谭漓看着云香小小的脸,笑道:“但愿没用吧。”
随后打散云香发髻,只用一根发带系着。模样清秀又可爱,像个邻家小姑娘。
谭漓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在两个人的脸上抹了泥巴。
等身上的泥土干得差不多,谭漓拉着云香往小路走去。
走在路上的是一对小夫妻,看着年纪不大,男子时不时侧首看着妻子笑,他身旁的妻子搂着丈夫的胳膊,两人说说笑笑,一点都不觉得现在的处境是苦难。
“麻烦问一下,你们是要去最近的城吗?”
夫妻二人停下,妻子看了两眼谭漓,又看看站在谭漓后面的云香,两人年纪都不大,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人,便答道:“你们是从安城出来的?”
谭漓点头,认真道:“你们是去最近的城池的吗?”
妻子微笑,“对,我们要去霞城。安城马上就要城陷了,我们得尽快去霞城落脚。这一路的人都是去霞城的。”
听到妻子的话,看来他们确实是提前知道消息,离开安城的。
安城城陷的消息,他们还不知道。确定是同路之后,谭漓道了谢,牵着云香远远地跟着大部队走。
与百姓一起走的这十天以来,一直有人因为粮食不够而昏倒在路上,有些人休息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
粮食不够的情况越来越多,紧张的气氛笼罩在人群上空,挥之不去,拂之又来。
这也导致云香那么焦虑,连水都不肯多喝。
天色昏暗,圆月悄上枝头,银辉般的月光被头顶枝叶挡住,透不进一丝月光,整个树林内黑漆漆。几簇前半夜烧完只剩星星点点火光的木堆,是这树林里唯一的光亮。周围是百姓们沉睡的呼吸声。
深夜惹人愁绪不断,谭漓也不能例外。
都说月亮变圆是和家人团聚的时候,临别前躺在床上瘦弱的母亲却让自己快走,酸涩的情绪涌到入鼻腔,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虽然自己与她相处只有十天,但母亲担心原身的感情是真的,谭漓知道,自己和母亲是永远都不能团聚了。
早知道是这个结局,当初照顾母亲的时候就应该珍惜一些,不把她当个陌生人。
谭漓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哭意,振作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到达霞城。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这十天来,她和其他人一样,白天行路,晚上一起找个树林遮挡风雨,也能勉强睡个觉。荒山野岭,不知道晚上会出现什么,大家伙一起心里的胆量也大些。
谭漓也比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大胆些、冷漠些,遇到事情能理智应对,不会惶然无措,这其中的酸苦恐怕只要自己知道。
黑暗中突兀地响起孩子的哭声,声音不大,也能吵醒浅眠的百姓。
谭漓望去,不远处的树根底下,一名男子半倚着树根,两腿交叠,应该是在睡觉。他身边的妇人怀里抱着孩子,哭声就是从她怀里传出来的。
妇人轻轻摇晃怀里的婴孩,试图让他不要哭闹,很显然哭声并没有停止,而且还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孩子好像察觉到自己接下来的处境,不断的哭闹,声音也大了起来。
身边传来“簌簌”声,是云香醒了。
“怎么了?”声音还没有完全醒,软绵绵的。
谭漓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躺在树下男子的声音打断。
“磨磨蹭蹭干什么?快点去啊!”
谭漓站起身,拿着包袱背上,“我们去其他地方睡吧。”
“嗯。”
云香默默站起身,跟在谭漓身后。
走了一天的谭漓实在不想唯一休息的机会被打扰,当即决定换个地方休息。
安城城陷是突然发生的,大家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准备,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人粮食多少都是不够吃的。
况且谭漓早就从百姓口中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霞城路远,自己的口粮能不能支撑自己走到都不一定。
最近这几天,不少人觉得口粮不够,走不到霞城,开始抛妻弃子,只为了多剩些口粮,能支撑自己到霞城。
孩子是最有灵性的,他们察觉大人之间奇怪的气氛,或许是预料到自己的结局,纷纷开始哭闹,可最终的结果也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如果云香不是侍女,恐怕早就抛下我这个傻子一走了之了。思及至此,又觉得不对,这一路多艰难,要抛弃恐怕早就抛弃了,还用等到现在?
忽觉手上一紧,低头一看,云香伸手握着自己的手,声音恢复到平常,“我们去哪?”
面对不知道什么情况的云香,谭漓回答道:“远一点吧,不想再被吵到了。”说完拉着云香继续往人群边上走。
越往边上走,头顶的树枝越稀疏,能看到亮亮的月光照射下来。
冷冷清清,冰冰冷冷。
这一路很安静,大家都走了一天,身上的水和粮食都很稀缺,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周围的树根下就躺着三两个人,各自倚靠休息,互不打扰。
这已经是人群的边缘了,很安静,不会被打扰。
“就这里吧。”谭漓停在一棵树下。
云香年纪比自己小,面对城陷的时候竟然毫不慌乱,这一点实在让谭漓很好奇,“按理说你是和我一起来的安城,为什么城陷的时候你一点都不害怕?”
云香抱着包袱,闻言看来,又看向前面的百姓,压低声音解释道:“边疆多动荡,老爷不放心小姐,跟着小姐的人都是训练过的。奴婢能及时应对突然发生的情况,但心里还是害怕的。”
谭漓闻言一笑,摸摸云香的小脸,“别怕,我们一定能安全回去的。”
“嗯。”
看着云香深信不疑的眼睛,谭漓很想笑,但现在笑显得不认真、不真诚,她又忍住了。
说完话,两个人倚靠在一起,怀里一人抱着一个包袱,各自合上眼眸,准备休息。
不知多久。
树叶“沙沙”声在黑暗的林中响起,微凉的晚风吹动谭漓耳边的发丝,一吹一动,贴在脸上,惹起痒意。
谭漓伸手重新将头发挂在耳边。
黑暗中谭漓无声地咽了口口水。腹部阵阵绞痛,仿佛一根根针扎进胃里,酸水不断涌到喉咙里,又顺势滚进胃里。绞痛并没有得到缓解。
谭漓睁开眼,一只手掌撑在冰冷的地面上,无意一动,蹭到野草上的露珠,手指微凉,潮湿感瞬间蔓延全身。
此时吹来的风好似更加冷了一些,身上的衣服不足以抵抗春寒,浑身轻颤。
谭漓不得不承认,她饿了。
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包袱里的干粮是云香当初紧急收拾出来的,虽然不是很多,但应该够用。现在距离霞城根本不知道还有多少路程,只能少吃一点,维持不饿死的量。要留着口粮保证能走到霞城,不然一切都是白费。
忍着胃痛,熬了一会,眼皮开始打架,终于有了睡意。
谭漓靠着云香,当自己正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跨在自己胳膊上的包袱借着外力缓缓往外挪动。
这个情况惊得谭漓汗毛直立,心脏“突突”直跳,在黑暗中更加明显,一声一声地敲击着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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