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布林听到后方的声音，本能地举起双手。由于动作过快，导致手上煤油灯的玻璃灯身产生摇晃，地上的影子斑驳且张狂起来。
果然，没上锁的禁忌之地，就透露着一股陷阱的味道。
菲布林开始冷静地分析，试图阻止开枪的行为：“面粉属于可燃性粉末，一旦开枪，子弹的火花就可能成为火源，从而引发粉尘爆炸，到时候你我都会……”
身后的声音平静而笃定：“你说的我知道，但也有人跟我说过，根据这间工厂的规模以及面粉的堆积密度，其浓度并不足以达到引发爆炸的标准，你大可放心。”
对方又继续加上一句：“而且，我的枪法很精准，不会打中你致命的部位，只会让你丧失行动能力。”
啊咧？菲布林连忙转过身，这一举动让持枪人也忐忑了一下，因为他看到菲布林斗篷下的脸竟然是纯黑色的，但仔细辨别后，才发现虚惊一场，只是戴着面具而已。
菲布林弯腰小心翼翼地放下手里的煤油灯，用脚轻轻一踢，将煤油灯推到了两人中间，光源也随之平移，照亮更远的地方。
随着光源的拉近，隐身在黑暗中的持枪人的轮廓也让菲布林看清：那是一位身材匀称的男士，他并未身着常见的带有礼服元素的正式西装，而是选择了一套更为轻便的装扮，一件纽玛科特大衣随意地披在身上，内里搭配着一件马甲。
有着一头短卷发，刘海垂落在眼周，脸上点缀着显眼的雀斑。
单从外表来看，他的年纪似乎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年轻。
对方的枪口对准着菲布林，菲布林粗略一瞥，能认出这是一把左轮手枪，而且外观小巧精致，又在转轮前加上了三角形凸耳独特设计，显然，这是一把韦伯利左轮手枪，是最常见的警用配枪。
这人是警局的？菲布林在脑海中迅速搜索，最终断定自己没在警局见过这张脸。
十几秒过去，对方持枪的手出现轻微的晃荡，菲布林捕捉到漆黑的枪口出现细微的偏移，猜测这人很可能是一位警局的新人。
还未经受过长时间的专业训练和实战洗礼，手臂的肌肉力量尚不足以支撑他长时间地保持举枪对峙的姿态。
看来职业素养还有待提高。
菲布林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因为他知道，像这种新人警员一般都不敢随意开枪，他没有足够的勇气。
而且并非他自己嘴上说得有着多么精准的枪法，否则，他早就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了。
“老实点。”持枪人再次虚张声势地喝令道。
菲布林听后，将双手举过头顶，斗篷随之敞开，露出了他里面穿着的西装。
抖了抖袖口，露出纤细的手腕，骨节分明，向对方展示：“我没有携带任何杀伤□□械，而且，我没有你强壮，对你而言根本不构成任何威胁。”
持枪人看去，的确，对方的手别说是专门的持枪持刀训练，甚至连基本的劳作，都可能未曾经历过。
但持枪人依然选择保持高度警戒，将单手持枪换为双手紧握，以确保目标如果发生移动，能瞬间精准命中。
因为直觉在告诉自己，一个不具备反击能力的人，在面对枪口的时候，竟然不会恐惧。通常情况下，具有求生本能的正常人要么会下意识地逃跑，要么会双腿发软，跪地求饶。
但眼前这个斗篷人冷静极了，甚至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没有颤抖。
说明这人对这种场景并不陌生，难道是□□的？持枪人也开始猜测起菲布林的身份。
继续严厉地命令道：“那就摘下你的面具！”
菲布林听后却保持纹丝未动，双手悬停在半空，半晌后才回答：“先生，你就不怕我趁着摘面具的空隙，突然掏出什么杀伤性武器，对你造成伤害吗？你自己亲自动手摘下吧，即使我会格斗术，也躲不过你手里的子弹的。”
对方犹豫片刻后，赞同菲布林的提议。依然把枪口对准菲布林，但同时，缓缓向菲布林靠近。当手臂达到能触及菲布林头部的位置时，对方用枪口从下方轻轻挑落了菲布林的面具。
漆黑的面具“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天哪！撒旦！撒旦！！”持枪人失声惊叫，
一张布满诡异符文、狰狞嘴角的骷髅面具突然靠近眼前，上面还带着仿佛刚从鲜血中喷洒而出的痕迹，吓得持枪人连退了好几步。
菲布林手指弯曲，虚空一抓，仿佛恶魔在夺取人的魂魄，学着他曾经在鬼屋里看到的npc一样，用阴森恐怖的声音说道：“面具之下，是更恐怖的面具哈哈哈”，发出怪异的咯咯笑。
这是菲布林此前特意加工过的面具，上面沾染的红色不过是颜料而已。
其实面具本身并不恐怖，但在这氛围和灯光下，还是会让胆小的人有点害怕。
菲布林深谙鬼屋吓人的心理路径，在黑暗的场景里，利用突然出现的视觉物品和声音来造成心理恐慌。
这也是利用了巴甫洛夫条件反射理论，简单的声音和视觉效果让人本能地第一反应就是恐惧，这种恐惧反应不经大脑思考，以意识形态的先入为主、不讲究任何逻辑的思辨。
“现在你总该相信我没有恶意了吧？”菲布林哈哈大笑，“刚才你分神的那下，如果我有预谋的话，你可能已经当场毙命了。”
看着持枪人那被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刚才被吓得那一下，对方的枪口因为本能的恐惧而发生了角度极大的偏移。
“混蛋！”对方终于回过神来，怒骂了一句，“谁会没事戴两副面具？”
菲布林无奈摊摊手：“抱歉，但如果你真的感到好奇的话，你想看看我的长相吗？只是我有点担心，怕我本来的样貌会吓到你。我曾经历过一些不幸的事情……”菲布林瞎编着理由，希望能通过博取同情来维护自己身份的隐秘。
菲布林边说边作势要揭开面具，但对方反而制止了他：“算了，不必了。”
持枪人联想到如果是脸部被烧伤、硫酸腐蚀的惨状，甚至可能是自己之前去处理过的一些被斧头破坏容貌的尸体，心想也不是非现在看不可。
毕竟也看不清。
有些尸体留给人的印象，可是好几晚一闭上眼，眼皮上都是挥之不去的图像。
于是用审讯的口吻喝令道：“告诉我，名字？以及，为什么来这里？”
菲布林笑了笑，说道：“嗯......我是个......魔术师。”
对方：？
“准确来说，我是个魔术师助理，来这里是为了寻找灵感。你知道的，魔术的灵感往往来源于一些耸人听闻的故事。比如什么大变活人、悬浮术、脱逃术、人体分割等魔术戏法，越是奇特，越能吸引观众。
但有的表演过于老套，观众已经厌倦了。所以，我不得不构思一个新的魔术。
十分碰巧的是，了解到这里发生了一起工厂事故，出于好奇，我就特意过来看看。让我想到了一些新的魔术主题，比如走路时面粉脚印是相反的魔术，或者能和亡灵对话的魔术之类......”
“你还不如你说是个鬼魂，我会更相信你。”对方直接打断道，显然不信，一位魔术师随便出现在案发现场，而且还一定要晚上只身前往。
菲布林微微一笑：“哦，虽然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你是L市刑事侦查部门的警员，今天身着便衣来这里调查案件。而且，你到警局工作的时间，一年都没到。”
对方闻言，惊讶地反问道：“你认识我？”
菲布林摇了摇头：“不，这是我的魔术。你想看吗？如果表演失败的话，我愿意随时挨你一颗子弹。”
对方产生好奇：“玩这么大吗？”有点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魔术？”
“读心术。”
***
“太厉害了！”
持枪人的眼神里满是赞叹，“你知道我看过多少魔术吗？我还以为读心术又会是那种掏出一副扑克牌，然后让我抽一张，再猜出花色和数字，其实......”持枪人微微贴近菲布林耳边，小声地说道：“......我知道这个魔术的揭秘，但我也知道，萨士顿第一原则——永远不说出魔术的秘密。”
两人此刻正坐在面粉厂冰冷的地板上，对方的一只手叠放在菲布林的手背上。
“但是你的读心术完全是另外一个档次了，让我随机想一个数字，然后直接猜出来，甚至都不是什么固定范围的1-10，而是完全随机，太厉害了！你肯定是位极其厉害的魔术师！”
持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魔术中，他之前在脑海里想着“74929742”这串数字，这可是他的保险柜密码，但对方竟然也能猜出来。
“这简直就是奇迹，噢，不，神迹！”
或许，这位魔术师应该转行，如果能投身警界，当个审讯者，肯定会大放异彩的。
接着忙把手枪收起来，向菲布林伸出右手，正式介绍自己：“您好，正如你之前的读心术说得那样，我是L市警局刑事侦查处的警员，莱佩兹。这位魔术师先生，请问您怎么称呼？”
莱佩兹之前看菲布林的装扮，还觉得像是逃犯或者□□成员一样的危险分子，但是现在顺眼多了，毕竟魔术是神秘的，所以魔术师的打扮也是神秘的。
菲布林从斗篷中伸出一只手，与对方热情地握手，想了想后，说道：“莱佩兹先生，您可以叫我科波菲尔。”
“科波菲尔先生，你这么厉害的魔术师，我竟然此前从未听闻过你？”莱佩兹疑惑地问道。
“哦，因为我不是本地人，从我的口音就能听出来。”
“这样啊，不过科波菲尔先生，我相信你的魔术一定会大卖的，你也一定会在这里出名的，我目前完全看不出你这个魔术有任何破绽，如果在舞台上表演，我可能还会被怀疑是不是你的托儿哈哈哈，其实你也能看出来，我真的是一个魔术迷。”
莱佩兹指了指自己手背上的蓝色盖戳印：
“我今天下午刚去看了一场魔术表演，但我最喜欢的魔术师还是尤金先生，你知道尤金先生吗？我认为他最精彩的魔术就是空手接子弹。实在是太刺激了......”
菲布林听着莱佩兹描述着对魔术的热爱，庆幸自己赌对了。
如果对一般人说自己会读心术，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自己是个神经病。但是如果对方是个魔术迷，那就另当别论了。
刚才莱佩兹来掀开自己面具的时候，他就已经瞥见对方手背上有一个戳印，上面写着“8月24日下午场”以及“星星剧场”的字样。
常见的魔术表演场所往往有三种，街头、剧院以及帐篷。
街头魔术亲民且随机性强，是魔术师提高名声的好方式；
而剧院魔术则面向中产阶级及能买得起门票的观众，往往由有名的大魔术师表演，但并不会经常演出；
而帐篷魔术则介于两者之间，是一些新秀或者中等名声的魔术师在人流量大的地方，如马戏团或市集附近临时搭建棚子进行表演，收费较低，甚至没有门票存根而是通过盖戳的方式来减少成本，以此来赚取微薄的收入。这类魔术通常没有大型道具，且会经常开放。
而莱佩兹手上的盖戳，就说明他今天去看了一场帐篷魔术表演，而且刚才他在挑起自己面具的时候，菲布林能闻到一股明显刺鼻的气味，
没记错的话，就是硝酸甘油的味道。
帐篷魔术因为场地较小，观众距离较近，为了表演效果，魔术师会选择在手指上提前涂抹硝酸甘油和碳酸钙粉，用力摩擦就会产生化学反应，让手指凭空冒出白烟。
而显然，莱佩兹肯定与魔术师握过手，所以他的手上才会残留这种特殊的气味。
菲布林继续瞎编，“其实，不瞒你说，我正是尤金先生的助理。我负责台后的工作，为他构思一些新奇的魔术创意，但最近我也想试着去台前表演魔术......”
“真的吗？”莱佩兹难以置信：“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现场观看的。”
又开始回忆起来：“我小时候，八岁那年，有幸在舞台上亲眼目睹了尤金先生的表演。那个魔术，我至今记忆犹新……真是太令人惊叹了！自那以后我就梦想着成为一名魔术师。实在不行的话，能像你一样成为一名魔术师助理也挺好的。”
说着，他突然抓起菲布林的手，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如果有机会，你能帮我要一张尤金先生的签名照吗？或者下次你们现场演出的时候，邀请我去台上体验一下，可以吗？”
菲布林应下：“当然，为你做这些是我的荣幸。不过，我觉得你在魔术方面的确很有天赋，我看人很准的，或许你可以尝试一下。”
其实，菲布林是觉得这人并不适合当警察，因为莱佩兹犹豫不决，缺乏果断，持枪时也不够稳定，注意力容易分散，对别人的话太容易轻信。这些特质对于一个警察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所以建议早点改行。
莱佩兹听后，感激地说道：“感谢你的称赞，虽然我也很想成为一名魔术师，但最近我去占卜，占卜师说我目前的事业运势好的不行。”
菲布林无语，这人信占卜、魔术、鬼魂，嗯，典型的神秘学主义者。
“实在是准的令人惊叹！而且我只花了两便士。”莱佩兹激动地说：“就在那位占卜师女士说完那句话后不久，我有一位在警局任职的叔叔，他居然把我举荐给了一位大人物做助手。当我收到这个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不定有一天，你就会在报纸上看到我的名字，比如L市警局的莱佩兹破获了一起惊天大案哈哈哈”这位年轻人开始畅想起美好的未来。
菲布林越听越不对劲，大人物？应该不会这么巧的吗？
莱佩兹意识到自己透露的信息有点多了，又马上转移话题：“科波菲尔先生，虽然你的读心术很厉害，但的确舞台效果不强。有点平淡无奇，或许可以考虑加点道具进去。”
菲布林想了想：“我的读心术确实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仅仅猜中观众心中的数字，未免有些乏味。所以，我打算这样设计，让观众提前想好一张扑克牌，例如黑桃A，然后我把扑克牌撒向空中，最后在空中刚好抓住那种扑克牌，你觉得怎么样？”
莱佩兹在脑海里想象这个画面，不禁瞪大了双眼，“那一定会很壮观的！”
又说道，“不过，你不应该向我透露魔术表演内容，这样我就会提前知道结果，缺少心理预期，毕竟萨士顿的第三条原则就是——不先说明表演内容。”
但想到菲布林提到的魔术，对此产生了强烈的兴致，星星眼般看向菲布林：“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现在就表演吗？”
菲布林耸耸肩：“抱歉，但我今天没带扑克牌。”
又下意识摸了摸斗篷下的内衣口袋，摸到了口袋里他刚才在打卡机拿的二三十张纸片。
密室逃脱玩惯了，菲布林总是有“自动拾取”小物件的习惯，用来做线索，又在口袋里摸了几下，还有刚才地上捡的面粉粉末，几颗麦粒，以及掉在地上一个小的齿轮零件。
“虽然不太正规，但也许这些卡片能勉强代替一下。”菲布林思索着，但随即又遇到了新的难题，“不过这个魔术需要一定的光线。”他望向那盏即将耗尽灯芯的煤油灯，微弱的光线在房间内摇曳，显得愈发晦暗。
“我们为什么不把灯打开呢？”菲布林提议道。
莱佩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想啊，但我不知道开关在哪里。”
“通常开关应该在门口附近吧？”菲布林猜测道。
“我试过了，”莱佩兹回答，“但没用。好像是总电闸被关掉了，这里的机器也启动不了。而且，我并不知道电房在哪里。”
莱佩兹突然灵光一闪：“不过别担心，我知道有个魔术正适合这种昏暗的环境。而且，我手头也有现成的道具。”
说话之际，咔嚓一声，菲布林右手腕传来熟悉的感觉，
一只手铐拷在了菲布林的右手手腕上，另一只拷在了莱佩兹的手上。
莱佩兹：“逃脱术你知道吗？尤金先生就表演过水箱逃脱，不过那是把锁链绑在全身。还要在一个上锁的水箱里。”
现在轮到菲布林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但对方的心声告诉自己，这人没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想看逃脱魔术？！
“这是……道具吗？”菲布林正想说别闹了，自己会的是魔术，又不是魔法。
突然头顶传来了“蹬、蹬”的脚步声，是在铁网上行走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看向对方，莱佩兹立刻紧紧抱住了菲布林的手臂，声音颤抖地说：“天啊，不会真有什么面粉厂的亡灵吧？你……你听到了吗？”
菲布林被拽得生疼，同时听着莱佩兹那一直在祈祷的心声，连忙将对方的手扒拉开，低声说道：“我不仅听到了，还看到了。你看，”菲布林往他们头顶的正前方一指：“那里是不是有个黑影。”
凭借着工厂一扇狭小的天窗，照进来的微弱月光，能隐约看到有一个高大的黑影伫立在工厂二楼的位置。
莱佩兹惊恐地顺着菲布林所指的方向看去，惊呼道：“我去，真的是鬼魂！”
菲布林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鬼魂呢？”
“因为他不像你，需要灯光才能看清。鬼魂在黑夜中也能看清！”莱佩兹已经吓得把脸埋进了菲布林的肩膀后面。
菲布林试图抽离出手臂，发现无济于事，心想自己现在可顾不上什么鬼魂，如果被莱佩兹识破身份，再被抓到警局，自己就真成了西西弗斯，陷入循环之中了：“喂喂喂，你先把手铐解开，这样我们都方便逃跑。鬼魂就算追上来，也只能追一个。”
莱佩兹并没有理会，被吓得心声全是“完蛋、完蛋，不要直视、不要直视”。
就在这时，远处的一道光线传来，
工厂上空，一排排高悬的大灯从最远处到菲布林的头顶依次亮起，宛如多米诺骨牌般，直至整个工厂被照亮。
瞬间，菲布林的眼前从黑夜转变为白昼，整个工厂的全景清晰地浮现出来。
头顶的人影发话：
“费克（音同fake，冒牌货）·科波菲尔先生，好久不见。”
莱佩兹听到熟悉的声音，望向那人，高兴地大喊：“哇，乔尼斯大人，这里刚好有魔术表演要开始了！”
菲布林：......完蛋。
感谢支持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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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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