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茶馆
给许延年量完尺寸，老太太就把他们两个给轰出家门去了，叫徐柏青带许延年去约会，并强调太阳没落山前不许他们回来。
许延年站在繁华的街市上愣神，沿街有许多生意担子，卖吃的，卖玩的，还有摆摊算命的，三教九流，人烟辐辏。
不用怀疑，这就是一个以聊斋故事为蓝本，掺杂了包含红楼但不确定有无其它元素的大型文化主题公园。
许延年劝说她自己，思路打开来，人不要活狭窄了，就当自己是来旅游的，门票都给你免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但说真的，许延年觉得挺没劲的。
她不喜欢逛街，不喜欢这种喧嚣的环境，可以的话她宁可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
还有一个问题，她不乐意和已婚男子徐柏青单独出行。
许延年望了望高悬的日头，心里犯难，怎么消磨时间？
徐柏青消失多时的苟命甜心系统上线了。
“叮咚！徐先生您好！博女主开怀大笑，赚取15%积分，苟命甜心在线为您出谋。
系统监测到攻略对象不喜欢热闹。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远离喧嚣人群，为您推荐郊外放风筝。”
徐柏青于是提议：“我们去放风筝？”
许延年摇头。
那电子狗头军师又建议道：“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再为您推荐游湖。”
徐柏青鹦鹉学舌：“游湖呢？”
许延年也摇头。
徐柏青自己低头想了一想，“看戏要吗？这里有昆曲表演。”
许延年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这个可以有！
见她总算起了兴致，不再闷闷不乐了，徐柏青也喜溢眉梢，嘴角不觉微微上扬。
心想毕竟是年少相识的情谊，她的喜好，他多少还是摸得准的，那个苟命甜心能比他知道些什么！
许延年有察觉到徐柏青的情绪，所以他是在得意什么？觉得拿捏住了她，一会就能赚到那15%积分吗？
妈了个巴子，许延年立马横了他一眼，穿书后她的情绪逐渐外放，懒得收藏了，对待徐柏青是越来越不客气。
许延年横眉冷对，徐柏青一点也不着恼，仍是笑脸相迎，看来这人为了赚积分，对她是很能忍。
也是，许延年心想，她要是有徐柏青的身家，只要能回现实世界，她也能欢天喜地把对方当祖宗伺候。
于是跟着徐柏青来到一家叫清风楼的茶馆，戏台子在大厅，楼上楼下都有雅座。
不知道是因为徐柏青富家公子哥的气质，还是因为男主光环的加持，他们一进门，走堂的就忙忙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给他们请上了二楼，给安排了个视野极佳的雅间，正对着楼下的戏台子。
许延年想起大前年陪蔡美美去看她爱豆演唱会的事。
她们当时坐的那一排位置，到达舞台的距离估计打车都还得花50元，人虽也在现场，但观看效果跟看B超似的。
跟着大佬混就是有爽，许延年这一刻看徐柏青都不觉得碍眼了。
走堂的送来一碟不要钱的瓜子，问：“您二位用点啥？”
“有没有什么新到的茶？”徐柏青问。
“今年新的龙井、碧螺春、瓜片什么的都上了，刚还来了一样之前没有的，叫正山小种的茶，干茶乌黑油润，冲泡出来的茶汤红艳艳的，跟普通的茶都不一样，您试试？”
徐柏青微皱着眉头不说话，有点失望，正山小种虽然也是红茶，但这种红茶独特的桂圆干香气他并不喜欢。
看徐柏青这副样子，许延年猜他大概还是想喝祁门红茶，但又不敢冒然报出茶名来。
许延年上次就发现了，在她大意说出“叮当猫”一词时，这个虚拟世界有片刻是不对劲的，好像是被干扰了磁场，嘶嘶直响，有一种要分崩离析的感觉。
分析起来自己应该是那个时候掉马的，只不过她当时见徐柏青面色如常，以为他没注意到她说了“叮当猫”。
原来这狗贼也很会装，想必他当时也能感知到虚拟世界的崩塌预警。
徐柏青对祁红那款茶有瘾，天天要喝的，穿书来老长时间没喝了，估计人挺不自在的。
许延年这会想好好听场戏，可不能让徐柏青把这虚拟世界搞崩了。
许延年赶紧帮他点单：“给这位公子上一杯碧螺春，我要一杯龙井，你们泡茶用的是什么水？”
走堂的回道：“有山泉水，也有去年蠲的雨水。”
许延年都不满意，既然套用了红楼的设定，就不能有妙玉的那个水吗？
还是她不配喝？
许延年遂问：“梅花上收的多年雪水有吗？给我们用那个泡。”
走堂的这个小伙子有点招架不住许延年，忙去把掌柜的请了过来。
那掌柜的过来先和徐柏青打了声招呼：“您来了。”
然后才向许延年笑道：“这位贵客原来是行家，我五年前在蟠香寺住时收了一瓮，由南往北带回莒县，就埋在咱茶馆大院的梨花树地底下的，您既要用，我立刻着人去挖出来。”
许延年心里奇怪这个掌柜这么客气的，但也懒得去细想，听见“五年前”、“蟠香寺”这些字眼，她就激动了。
许延年便又问那掌柜的说：“枫露茶、老君眉，还有暹罗国来的茶叶，你们也是有的吧？”
掌柜的笑道：“这几样茶喝的人虽少，店里还是有备的。”
哦豁，好家伙，这清风楼今天可是来对了。
许延年刚说的那几款都是《红楼梦》里提过的茶叶。
暹罗就是泰国，那进贡来的茶说是林妹妹爱喝的，对她的脾胃。
而枫露茶和老君眉这两款茶就更神秘了，红学家们众说纷纭，也没人说得清那究竟是什么茶。
许延年以前读《红楼梦》时，她有自己的看法，她觉得老君眉应该是一款黄茶。
采的当是最嫩的茶芽，茶毫保留较多，故而茶干细直多茸毛，这就符合“眉”字了，而老年人发须会由白转黄，所以叫“老君”。
掌柜的又说道：“那枫露茶得三四次后才出色，这会沏来不及了，那暹罗茶味轻，颜色也不大好，没什么趣儿，比我们的茶都不如，并不值得一尝，就给您再上老君眉可使得？”
这熟悉的台词，许延年听着可太欢乐了，笑着点了点头。
掌柜的又道：“咱店里还有不少精致的点心，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忌口？”
许延年笑问道：“豆腐皮包子、螃蟹馅的炸饺子有的吧？”
“都有，甜口的点心也来几样？有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味道很不错的。”
许延年笑了，连道了三个“好”字。
她赶紧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因为她怕她戏还没看一出，东西还没吃上一口，徐柏青的积分就挣到手，她又被白嫖，岂不是太亏了。
“嗯，我还要那个藕粉桂糖糕、菱角糕、奶油炸的面果子，再要一样松瓤鹅油卷，有糖腌的玫瑰卤子也来半碗。”
许延年对吃的兴趣一般，主要是好奇曹雪芹笔下的那些点心到底长啥样，反正有徐柏青买单，花他一点虚拟钱币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有求于她，若是能买她开怀大笑，让他赚到积分，他能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所以许延年一点也不客气，想到什么点什么，在这个骗鬼的地方，也犯不着考虑浪不浪费的问题。
掌柜的道：“松瓤鹅油卷今天厨房没做，给您换酥油泡螺可以吗？”
许延年知道这是《金瓶梅》里李瓶儿会做的一种点心。
许延年会心一笑，眯着眼点了点头，差一点就要拍手赞叹了，心里暗道：哟，送穷鬼不得了，敢情这是把《金瓶梅》也套进来了。
许延年和掌柜的的这一波对话把徐柏青看得一愣一愣，她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更是叫他摸不着头脑。
徐柏青这傻乎乎的样子，倒是叫许延年多少生出不安来。
许延年带着种小心翼翼，问徐柏青：“你钱有带够的吧？”
这话问的，徐柏青皮笑肉不笑，回答她：“没有，吃完霸王餐一会把你留这抵债。”
这么小气，难道是因为没给他点他喜欢的茶？
都掉马了，没必要再遮遮掩掩，许延年敞开天窗给徐柏青解释：“给你说啊，不是我不给你点你喜欢的茶，是这里就没有那一种茶。”
徐柏青静静看她，眼里带着一种探究。
许延年给他看心虚了，于是火速和送穷鬼系统求证了一下：
“祁门红茶创制于清朝光绪年间，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完结于康熙年间，你们虽然也借用了《金瓶梅》、《红楼梦》的设定，但兰陵笑笑生是明朝人，清朝的曹雪芹都没活过超长待机的十全老人乾隆皇帝。
综上所述，这里是没有祁门红茶的，对吗？”
送穷鬼系统在线回复：“许小姐分析正确！系统检测到您的知识面很丰富，这边推荐您参加聊斋版《一战到底·死鬼联盟》！
获胜者可以拥有一次重新攻略的机会，需要我为您报名吗？现在报名享有系统专线打call服务，您……”
眼看送穷鬼没完没了，许延年赶紧搬出自己平时打发电话销售的那一套说词：
“可以了谢谢，不必再介绍，有需要我会主动联系您的。”
和系统确认过了，许延年遂信誓旦旦向徐柏青重申道：“这里真没有你喜欢的那种茶。”
“为什么不给我点和你一样的？”
这人怎么这么幼稚？这好像不太符合他霸总的人设。
许延年顿时有点无语，吃人嘴短，耐着性子继续给他解释：
“碧螺春也是花果香味，你喜欢的，龙井茶的香型类似绿豆板栗，你不喜欢的。”
徐柏青嫌豆腥，豆制品是一点不吃的。
徐柏青默了默，“你还记得我喜欢什么。”
许延年怔了一下，没想到他的关注点竟是这个，讪讪回他道：“我的记忆力还可以。”
她的记忆力岂止可以，关于这点徐柏青是很知道的。
学生时代那些长篇累牍的古文，他看了头痛，她能一字不漏的背下来，滚瓜烂熟的程度，记忆力绝好的时候，他还见过她把一整篇《木兰辞》倒着背诵。
还记得第二回见她面，前一天他刚从美国回来，人还在倒时差，夜里睡不着，白天补觉。
睡梦中听见自己房间阳台下边有人在念书，把他给吵醒了，他怒气冲冲跑到阳台，朝楼下很不满地喊了声“喂！”
便见一个小姑娘吓得身子狠狠抖了一下子，抬起了一张惊恐无措的脸来。
徐柏青长时间在美国，房间空着的，许延年怕吵到别人，所以才到他阳台下背书，哪知道这位祖宗昨天回来了。
当时的徐柏青染了一头的黄毛，也不知道是他的声音吓人，还是那一头黄毛更吓人，反正那天是把许延年唬得不轻。
小姑娘当时还有婴儿肥，皮肤白皙通透，那双眼睛因未涉世而显得一派天真。
徐柏青看着她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样子，一肚子的邪火就都消了。
大概是这次给她的印象太差了，后面有一段时间她都不敢来他家了。
谈起他的喜好，许延年的口气很坦然，徐柏青这几天在她这很受打击，也不敢再自作多情。
可他又忍不住想，明明他们已经十多年没相处了，可彼此间还是那么熟稔，他能猜中她的，她也知道他的。
他不像她能记那么多古文，但他知道一句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这样就不能算是心有灵犀吗？
掌柜的听见他们的对话，便道：“前有派人去祁门县了，那倒也是个产茶的地方，就是没找到您形容的那种茶。”
许延年心想，卧槽，这画风有点不对啊，怎么像员工给老板汇报工作？
不多时，茶和点心就都上来了，许延年细细看了看那杯老君眉，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
但当她问掌柜的这款茶叶的产地及其制作工艺时，掌柜的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嗯，系统卡bug了。
原著既没有描写清楚，又没有其它的文献可以参考解释，系统编不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这茶会和许延年猜测的一模一样，大概是因为她的想象力也有影响到这个虚拟世界吧。
当有了这个认知，许延年接下来的兴致明显就不高了。
点心也不能说不好吃，但味道不是跟她想象的差不多，就是很像她曾经吃过的某样东西。
所以许延年每样只拣一块，用小勺子剜一口，尝了味道，就不吃了。
记得曾经有一部电视剧，场景里的水龙头没关，水哗哗直流，然后国内观众都不再关心剧情发展了，弹幕里全都在喊话快关水龙头。
不要浪费这个观念深入国人骨髓，即便许延年脑子里有想在这虚拟的鬼世界里不必去考虑浪不浪费的问题，但临场心里还是过不了那关。
“不要浪费，我们分着吃吧。”许延年把剩的糕点递给了徐柏青。
徐柏青也毫无怨言，化身厨余处理器，一个接一个帮她吃掉了。
许延年突然又觉得这样不对，虽然每次她都是用干净的勺子剜，但这种行为总归是有些暧昧。
钟雨薇吃不下的东西，他也会帮她吃掉的不是吗？
这念头一生出来，许延年的情绪就彻底跌入谷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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