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听戏
许延年的情绪落差太大，也变化得太快，刚刚还有说有笑的，突然间就冷了下来，彷佛一阵风呼啦过境，她人就从春天进入了秋冬。
徐柏青捕捉不到是哪个点让她的情绪起了波动，是茶不喜欢，还是点心不喜欢？
他努力回想，而其实她这漠然的神态，他已经不是头回见到了。
她人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没有一点生气。
那天在楼梯口吃盒饭，那夜一个人加班，还有他在上一个故事里见到的她，她有太多的时候都是现在这个样子。
“今天有开心吗？”
徐柏青突然就想起小荣前天问她的这句话来，心头一惊，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小荣问她那句话的缘由，他听懂了。
许延年抑郁，她这样子分明是有情绪障碍。
徐柏青心都揪起来了，这种情况究竟持续多久了？是有多少年了？
徐柏青竟不敢细想。
台上的那出戏看看也快唱完了，徐柏青问她：“你想听什么？”
许延年居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心疼。
她见过这位徐总在公开场合发言的样子，他的语气可以是刚毅果决的，可以是沉稳严肃的，但很难想象会是这种心疼人的。
这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温柔，是年少时的徐柏青也未曾展露过的一面。
许延年突然很伤心，《红楼梦》送宫花那一章节里，林妹妹问：“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
她的家庭虽不富裕，但做为独生女，她是得到过父母完整的爱的。
如当代某位女作家说的，“如果你给我的，和你给别人的是一样的，那我就不要了。”
可以想象，徐柏青做为丈夫，他对待钟雨薇会是什么样子。
他为什么要表现得好像很关心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来和她说话。
这一刻，许延年有点恨徐柏青了。
若不是她低垂着眼眸，徐柏青是可以看见她发红的眼睛的。
“我知道有个戏很有名，叫《牡丹亭》对吗？你喜不喜欢？”
徐柏青搜肠刮肚，他懂的实在有限，能讲得出《牡丹亭》，也是难为他了。
出于礼貌，许延年接了他的话，只是声音有些没力气，虚飘飘的。
“那就《寻梦》吧，听清淡些的，笙笛不要用，只提琴与管箫合。”
这是贾母点戏时提的需求，红楼第一享福人的品味自然是没话说。
一旁那掌柜的为难道：“先已有客人点了一折《西游记》，还有《刘二当衣》和《醉打山门》，《寻梦》怕是得等上一等。”
徐柏青道：“就听《寻梦》，把今天在场的茶水钱都给他们免了。”
掌柜的回答道：“晓得了，公子，我这就去安排。”
许延年想，看来她刚刚猜测的不错，这清风楼果然是男主王子服家的产业。
演员很快装扮好，登台表演了。
那些文绉绉的唱词徐柏青一句也听不懂，他做为一个还算成功的企业家，满身铜臭可作他的代名词。
少小时陶冶性情的爱好全都丢干净了，现在的他只对怎么做生意赚钱感兴趣。
听戏这种祖宗的消遣，他更来不了。
但看许延年渐渐听得入迷，可知唱的是好的。
就是她看着有些伤怀，并不见有一丝开心颜色。
徐柏青问他的系统：“这出戏是在唱什么？”
“叮咚！苟命甜心在线为您解惑，
昆曲《寻梦》一折选自汤显祖《牡丹亭》，
讲述杜丽娘与柳梦梅梦中欢会后，第二天杜丽娘再次前往花园寻找梦境，失望之下，相思成病的故事。”
徐柏青如今听见“病”这个字，不由就烦躁起来了。
“要这哭哭唧唧的做什么，就没有能逗她开心的吗？”
他这话，许延年也听见了，心道：“果然。”
他费心讨好她，原不过都是为着赚积分。
这苟命甜心系统似乎是对许延年做过了背调，立马给徐柏青推荐了《风筝误·惊丑》和《狮吼记·跪池》这两出戏。
《惊丑》演的是古代奔现crush遇见冒牌货，《跪池》演的是古代妻管严跪键盘，都是滑稽好玩的戏，也是许延年读书时候很喜欢的。
徐柏青赶紧就让人给排后面了。
演员一亮相，许延年脸上果然就有了些笑意，戏演到妙处，茶馆里哄堂大笑，气氛特别好。
徐柏青让掌柜的重重打赏了，吩咐下一出《跪池》也拿出看家本领，另再挑几出谑笑科诨的，好好演来。
这一日听戏，许延年不能说没有尽兴，后面也放开怀抱笑了。
等他们步月回去的时候，徐柏青问了许延年那一句：“今天有开心吗？”
他其实早把积分的事抛在脑后了，这是由他全程陪伴的一天，他只是希望她今天也能是“好开心”的一天。
可惜许延年先入为主，并不体察他的好心意，认定徐柏青都是为着积分。
许延年还未回答他，苟命甜心的电子语音先她一步响了起来。
原来系统监测到的许延年的情绪值始终跳不到那个达标点，还一直在波动，到这时候才终于固定住了。
苟命甜心最后判定说：“女主笑容不达眼底，任务当前未成功。”
许延年不由苦笑，看来她今天白嫖了徐柏青。
说君子不念旧恶也好，说她没有出息也罢，许延年其实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看在沈奶奶的份上，这15%的积分她今天是想成全徐柏青的，也还有一个原因，《婴宁》这个聊斋世界她不想再待下去了。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那个NPC奶奶待她再好，男主王子服的家，许延年住着不自在。
而山谷的那个世外桃源，许延年清楚，已经彻底消失了。
因为《婴宁》后来的故事里，就没有再出现过那个地方，那都是一片荒草野树林了。
所以许延年想离开了。
如果可以的话，让徐柏青换个对象攻略吧，她真不想再和他捆绑在一起。
许延年不知道该和谁去打这个商量。
而徐柏青还没有气馁，听他问道：“明天和我去骑马好吗？”
以前信息不发达的时候，都传内蒙的小伙伴们平时都是骑马出行的，可把许延年羡慕坏了。
她是个坐车困难户，时至今日仍是如此。
纵马行青草，许延年乏善可陈的人生中没有过这种活动，能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体验上一把，也是不错的。
徐柏青这狗贼，歪打正着的，竟都投中了她的怀抱。
不过很可惜，这马最后没有骑成。
第二天一早，男主奶奶就出门去了。
她的老闺蜜过大寿，徐柏青把从山中带回的紫灵芝奉与了老太太，老太太带着紫灵芝做礼物，前去参加宴会了，也没有要带许延年一起。
许延年心里就有数了，这是系统要搞事的前奏，那双看不见的手又在操盘了。
先把老太太支走，给她使绊子才能顺理成章。
果不其然，老太太前脚出门，钟雨薇版的萧表妹后脚就诬陷她偷金钗，并且她们真在许延年睡的床上搜了出来。
不用猜，这就是钟雨茉版的那个丫鬟偷放进去的。
为了加大戏剧效果，系统还将这支金钗设定为价值连城的御赐之物。
6，还得是系统会编。
徐柏青立马让人把府里通外面的大小门都给关紧了，不许放一个出去，以防真有NPC跑去报官。
又是各种好话安抚这位萧表妹，大意是既然金钗找到了，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萧表妹不依不饶，说秦婴宁是个下贱之人，被她摸过金钗就脏了。
许延年觉得特别搞笑，这和现实里的何其相似。
钟雨茉在子公司的时候，没少在背地里蛐蛐许延年，时间久了，许延年多少也会听到一些的。
话不是很好听，大意说许延年一副清高的样子，不知道是在骄傲什么，这种货色，给她姐姐钟雨薇提鞋都是不配的。
就是当面，钟雨茉也含沙射影说过不少，她吐槽她的保姆。
钟二小姐屈尊到县级市工作，雇了个当地的阿姨照顾日常起居。
她说那保姆不知天高地厚，竟想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她，这些人怕不是穷疯了吧，太恶心了，癞蛤蟆想天鹅肉吃。
这位钟二小姐是有些恶趣味的，总说自己被恶心得不行，却又不辞退那个保姆，用以制造源源不断的话题。
许延年人虽然敏感，也不愿意以恶意去揣度别人，但钟雨茉说的太多，还掺杂着别的话，大家本来就不对付，这就很难不叫许延年多想了。
这钟雨茉还能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在影射许延年的妈妈在徐家帮佣过的事。
而若不是听她姐姐钟雨薇说起，钟雨茉怎么会知道这些往事。
包括当年邀请许延年去钟氏集团应聘，说白了，就是钟雨薇故意在戏弄她。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在许延年眼里，钟雨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的丈夫徐柏青自然也是一样的。
真的很庆幸，不是有钟家两姐妹，许延年对徐柏青祛魅也不会完成得这样成功。
这金钗为什么会在许延年的床上，徐柏青当然清楚。
但他投鼠忌器，在这个怪诞的虚拟世界，是非曲直不是最重要的，就怕这些NPC不按常理出牌。
把事情压下来，在这个府里，关上门什么都好说，真闹到官府去就不好办了。
NPC果然像本人，这萧表妹，还有她那个丫鬟，两人胡搅蛮缠，好赖话都说不通，徐柏青的耐心几乎是没有了，回头看见许延年面露出讥笑。
“把表小姐请回房间休息，没有我的同意，不许出门，她的贴身丫鬟也是！”
这样是变相软禁。
徐柏青看着火气不小，手段也强硬了起来。
许延年讥鄙更深，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正想翻个白眼，徐柏青过来捉她的手臂，拽她进碧纱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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