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书院一聚
两人走出明德斋，依次经过学生们读书的斋舍，便到了三间大通房的食堂，灶房与食堂挨着在靠后位置，仅有旁一道小门进出。
白瑶与林副讲从小门迈入后灶房，堂内已然热火朝天，备菜择菜声伴着交谈，纷乱中透着热闹。
见两人掀帘而入，还在闲谈的杂役们停下话茬，站起身望向门前，在其中巡视的徐肆厨站出来，笑眼微眯，挺着大肚子上前行礼道，
“林副讲此次前来，可有何事？”
林副讲回礼道，
“徐叔，后院小灶房空着吧？我想用下小灶房。”
徐肆厨是徐山长的表亲，为人忠厚老实，又精于厨艺，徐山长便让他管上这食堂的一亩三分地。
林副讲口中的小灶房是为这玉林学院老师们想要额外加菜，专门准备单独的一灶。
“空着，空着哩！”
看着林副讲身旁的白瑶，窈窕身姿 ，如柳絮轻盈飘逸，一袭淡雅鹅黄罗裙，腰间系着一精美鸳鸯香囊，俏皮可爱，徐肆厨语调愈加柔和，面容更显和善。
“未曾见你旁边这位娘子，可是......？”
年岁大的人惯爱凑姻缘，见白瑶标志模样与风流倜傥的林副讲站一块，真真配的顶好。
林副讲赶忙开口回道，
“这是白瑶白掌柜，原来丰乐楼的肆厨。今日恰逢时机合适，邀白掌柜做上一顿便饭，我也是馋了许久。”
白瑶娇笑着，叉手行礼，
“劳烦徐肆厨了。”
徐肆厨笑容更甚，
“原来是白掌柜，久闻盛名，徐山长与林副讲自从你不在丰乐楼做肆厨后，吃着我这饭菜整日都哀声叹气，我疑心是我这手艺变差了。
结果鼓足勇气问，他们道失了你做的美食，其它的皆少了滋味。没想到林副讲终究还是把你盼来了哈哈哈哈！！！”
林副讲还来不及抬手阻止，徐肆厨便一语道破这几月来林副讲的囧境，他刚刚抬起的手只能在空中划上半圈，遮掩着尴尬神色，
“咳......那空着就好，空着就好，白掌柜这边请。”
白瑶弯弯的眉梢轻轻上挑，带着几分灵动与俏皮，见林副讲赧然，浮红染至脖颈，看着实在可怜。
于是顺着他意，笑语嫣然道，
“那便劳烦林副讲带路。”
只是身后跟着的徐肆厨似想到什么，欲言又止，抬了抬圆圆的肚子，跟上白瑶。
“白掌柜应是了解，这食堂采买与酒楼类同，份量大菜样多，都是得提前一日定好的。
昨日询问无人加菜，除了开午食用掉的菜肉，剩下留着的做暮食堪堪够用，只剩了下多买的几颗小白菜......”
林副讲听了脸色暗淡，白瑶亦顺着徐肆厨所说，看向其他火烧着正旺的灶台方向。
其中一灶台旁长桌前放着几颗青黄色的小白菜，灶台之上，铁锅内，奶白的鱼身在滚水中浮沉，旁案板上仅剩十几个鱼头部分，应是吃着太费事，准备弃之不用。
十几个鱼头堆叠在一起，鱼眼反射出奇异的光芒，吸引着白瑶注意。
白瑶观鱼眼清澈饱满，鳞片光滑有光泽，是才宰杀的新鲜鱼头！
发现上好食材的白瑶眼前一亮快步上前，走至那剩着鱼头的灶台。
还在去鳞，砍鱼头的杂役见白瑶一行人上前，忙停下手中活，怯懦开口，
“徐肆厨......白掌柜......林副讲......”
白瑶轻轻揭开鱼鳃盖，见内里鳃丝清晰，颜色鲜红，心中更喜，转头问道旁候着的杂役，
“这鱼头看着新鲜，但为何不放入锅中一起煮？”
杂役看了看旁徐肆厨与林副讲眼色，懦懦答道，
“食堂皆是分餐食之，鱼头肉少，味也腥，学生不大愿吃，处理起也麻烦，徐肆厨说索性都扔了。”
食堂这餐备起耗时巨长，确实不能费心在这学生已经不喜的食材上。
徐肆厨亦是如此认定，理了理腰间系着的油布围裙，
“要让鱼头去腥，还得费些时间，不似鱼肉，可切成薄皮，炖煮时短，再加上学生们都不大爱吃，我便让他们自行解决。”
白瑶颔首，但心里还是肉痛道，上好的鱼头啊，就是在现代也不易吃上这么新鲜的了。
抬眼望向徐肆厨，客气询问，
“既然食堂不要这鱼头，你看是否能给我。”
“这......”
白瑶这一询问，问住徐肆厨，他望向林副讲身上，想看看他何意，林副讲毫不在意自己的午食是学生们皆嫌弃的鱼头，依然身若青竹，姿态端庄。
见此徐肆厨笑笑，
“那便给白掌柜了，劳烦你费心处理了。”
白瑶欢喜地找着一大陶盆，利索将案板上的鱼头尽数扫进盆中，和旁杂役搭着话，
“小哥，若还有鱼头与鱼泡，麻烦帮我送至小灶台。”
旁还拿着菜刀背手站着的杂役连忙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白瑶带着满满一盆鱼头，美滋滋回到小灶台，眼神深情地望向盆中鱼头，这可是许久都没吃上的鱼头盛宴！！！心里暗下决定，你们的口碑将由我来翻转！
思及林副讲口味，白瑶扭头望向林副讲，杏眸弯弯，笑靥如花，
“对了，林副讲，你平时茱萸吃得多么？”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
林副讲方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愣愣开口，
“我......我都可以，不忌口的，白掌柜尽管安排。”
虽有了林副讲这句，白瑶望着有些愣神的林副讲，还是不太确定是否他真的能吃辣。
但这上好的鱼头不用辣椒可惜了，她捏捏腰间绣着鸳鸯的香囊，暗下决定，准备做上一顿辣意十足的水煮鱼头。
“白掌柜......”
杂役小哥的声音从白瑶身后幽幽传来，惊得白瑶朝前一闪，幸得身姿小巧灵活，稳住了身形。
林副讲也暗暗收回了想要搀扶的手，他对着那把白瑶吓着一跳的杂役小哥一脸正色道，
“好生走路，声音大些，玉林书院走出来的怎的这副懦弱样！”
言辞严肃，白瑶晃眼，似见着了以前的教导主任。
见杂役手中端着斗碗，里面堆放着一个鱼头与十几个鱼泡。见物心喜，杏眸闪烁，上前一步，抬手接过斗碗，
“林副讲，我没事，这小哥也不是故意的，还给我们送了些食材，谢谢小哥哈，有心了！”
见白瑶神情已被繁多的鱼头与鱼泡吸引，芝兰玉树的郎君心中暗暗叹气，又被白瑶欢喜的模样勾起嘴角，亦不再追责杂役。
白瑶着手准备，将斗碗中的鱼头鱼泡皆倒入大陶盆中，所有鱼头尽数切开，一分为二，往里撒上厚厚一层粗盐，加入清水没过鱼头，浸泡一刻钟。
伸手稍微将内里搅拌，使粗盐完全化开。拿起旁剩的小白菜，心想着，既然有一辣菜，但考虑不知林副讲食辣程度，还是做上一道解辣的醋溜白菜吧。
于是未等林副讲反应，剥菜，洗菜，切菜一气呵成。手上无活，心中不踏实的林副讲，喃喃开口，
“白掌柜，你这......你这不给我派些活，今日还劳烦你做饭，我实在良心不安。”
听着林副讲嘴上说着夸张话，白瑶巧笑嫣然，
“无事，很快便做好了。不如你帮我撕下白菜叶吧，撕大块就好。”
说着继续切起白菜，将白菜帮与菜叶按人字形切开，分开备齐。白菜帮斜口切块，倒入盆中撒上粗盐腌制。
白菜叶则交由林副讲，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撕着翠绿的叶子，白壁无暇。
取蒜切片，葱白切段，倒入碗中备用。
到了料汁，取酱油，香酢，五香粉与绿豆粉混合搅拌均匀，放置一边备用。
起锅烧油，待油开倒入蒜片葱花，炒出鲜香味，白菜帮入锅翻炒一阵后，再加入白菜叶，猛火炒之，待白菜色不变，倒入调好的料汁。
待翻炒均匀，葱蒜的香味融合着香酢酸意与五香粉香气，分外诱人，一道香气浓郁的醋溜白菜便做好了。
鱼头腌制得差不多，白瑶洗过锅，从鸳鸯香囊中掏出几颗饱满红艳的辣椒，在林副讲惊叹的目光中，一脸正色将其洗净切段，放置一旁。
那香囊是白瑶拜托魏母给绣好的，接过这鸳鸯香囊时，魏母含笑望着白瑶面红霞飞。
有了这心仪香囊，自是要装着自己心头好，红红的辣椒塞上几个，日日随身带着，这不便用上了，白瑶心头美滋滋。
～～～
白瑶寻了一把剪子，将鱼泡挨个剪开，排出内里空气，用清水淘洗鱼头鱼泡，洗至水中不见血色。
舀一勺白玉猪油入锅，加入大勺精盐，将鱼头一个接一个依次放入锅中。
在众人惊叹的眼神中，白瑶拎起铁锅，宛若抬起鸿毛一般轻盈，她微微晃动铁锅，一众鱼头有序在锅中打着旋。
此举让锅中鱼头受热更均匀，亦免了粘锅的苦恼。
慢慢煎制，鱼头的香气裹着猪油香飘到食堂外，等着打餐的学生朝里探张望，
“我闻着鱼的香气了，今日有鱼肉吃！”
“这味好香啊，之前从未闻过，食堂有新菜？”
眼熟的胖书生胳膊肘抵了抵旁瘦书生，一副发现新奇的好奇模样，
“诶，我刚刚探头去瞅，你猜怎么着，白掌柜在里面做着饭，林副讲还在一边帮忙呢！”
瘦书生不耐回道，
“多正常，厨子本就要做饭。”
胖书生被打断，只是喃喃自语，
“可白掌柜已经不在丰乐楼做了，我亦很久没尝着她做的饭菜。”
他长长伸脖，猛得深吸一口，“啊！真香啊！”
灶房外议论纷纷，白瑶丝毫不受影响，继续翻面煎制着鱼头，待两面金黄，倒入姜蒜，稍微翻炒一下。
白瑶轻轻抬起装着醴酒的坛子，倒入锅中，去除鱼腥，软化肉质。
接着滚水入锅，汤面慢慢呈现奶白色，盖上木盖闷煮一盏茶时间。
揭开时，浓郁的鲜香鱼肉味弥漫整个灶房，顺着小门飘出屋外，让还等着打饭的学生们愈显躁动。
白瑶手拿箸，见能将其轻轻插入鱼头，心知鱼已煮好。
将鱼泡倒入锅中，撒上胡椒粉，备好的辣椒段与芫荽，奶白的鱼汤上，红绿相衬，更显诱人。
少顷，白瑶将汤汁，鱼头与鱼泡尽数捞出，装满一大陶盆。
见菜都做齐，林副讲抬手端盆，拒绝了徐肆厨说想派人相送，朗声道，
“不必了，快要食午饭，你们忙去吧，我和白掌柜可以。”
林副讲端着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但脚下步子迈得极快，宛若一阵清风，飞快掠过堆在门外久等的学生们，生怕被人夺走所爱。
白瑶端着食盒，内里装着醋溜白菜，还有三碗热腾腾的白米饭，好笑地跟在后面，肩头暗耐不住颤抖着。
瘦书生眼神略过白瑶，下意识离她远上一步，摆摆衣袖将视线转回食堂打餐口，不再关注一不相干之人。
回了明德斋，魏弘简已将试卷做好，正襟危坐等着林副讲审阅。
林副讲将装满水煮鱼头的盆轻轻放于明德斋西侧方桌上，接过试卷搁置在书案前，
“饭已做好，不若我们趁热食之，试卷便先放我这处。”
魏弘简早已明白这林副讲君子如玉背后此时全是满脑子的美食，眼神自进门起，便未从那红绿相衬，奶白为底的水煮鱼头身上移开。
亦颔首同意，起身同白瑶一起摆上碗箸。
三人围坐桌前，桌上佳肴丰盛，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鱼头色泽鲜亮，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还点缀着青葱与香辣的红椒，色彩斑斓。
相互客套一番，林副讲便手拿箸，直奔今日重头戏，手指暗自发力，夹起半块巴掌大鱼头。
鱼皮金黄，他口覆鱼眼，深深一吸，饱满的鱼眼入口，轻轻咬开，鲜美汁水在口中迸溅。
林副讲满意地喟叹，
“人间仙品！从未料想这鱼头也如此鲜香入味。”
再伸手向醋溜白菜，翠绿的白菜在醋汁的浸润下，愈显鲜亮。
夹上一片，送入口中，清脆爽口，酸甜的味道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恰如其分地调和了鱼头的浓烈。
林副讲胃口大开，箸不停地在两菜间来回穿梭，吃得薄汗泠泠，
“这菜做得极好，清爽又开胃，正合我意！”
魏弘简与白瑶相视一笑，亦端起碗筷，享受着水煮鱼头的鲜美，鱼泡的爽脆。
他轻轻夹起一块鱼头，热腾腾的汤汁在碗中流淌，满脸期待地送入口中，随即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味道，真是绝了！”
菜肴渐渐消减，欢声笑语不断，三人时而举杯畅饮，时而讨论着生活中的琐事，情谊在这一餐中愈加深厚。
茶足饭饱，林副讲直起身子，轻轻拿起放在书案前的试卷。
白瑶屏息凝视，望着白皙修长的手慢慢翻动试卷，魏弘简则安然端坐着，手轻轻搭上白瑶纤手，作为被审阅人还宽慰起旁人。
良久，一眼熟的瘦书生轻轻叩击明德斋的木门，林副讲方从试卷中抬头，放下手中试卷，朝两人颔首道，
“不知不觉竟入了迷，弘简这一篇农时策论写的极好。你应进文翰斋！”
文翰斋！
叩门的瘦书生眼神一冷，眼睛直直盯着林副讲口中的魏弘简，见其面熟，再观身旁人，竟是那白掌柜的郎君？！
我支愣起来了！！！字数超3000不容易[笑哭][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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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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