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风雪未曾想过两人矛头会转向自己。
他再度迎上凌淮安的眼神，从对方眼中品出几分倔强的意味，蓬勃的生命力再度席卷他的感官。
气氛凝滞，他能看到凌淮安的希冀，也能看到仇星辉的期盼。
他本是果决的人，可如今如何抉择，却成了旷古难题。
一边是自己疼惜的兄弟，一边是触动他内心深处症结所在的凌家少爷。
这让他不禁反思起自己盲从的爱到底给仇星辉带来了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样可以满足仇星辉内心深处的欠缺，但如今却好像将仇星辉内心缺失的阴翳更加放大。
是他错了吗？
仇风雪凝望凌淮安良久，再度转头看向仇星辉时，语调随和平淡：“既如此，便按照凌少爷的来办。”
他能看见仇星辉的表情变得分外扭曲阴冷。
“……为什么？”仇星辉不可置信地看着仇风雪，眉宇间写满愠怒，让仇风雪感到陌生。
“凌少爷的提议更合适，仅此而已。”仇风雪冷漠的回应让仇星辉更加难堪。
仇星辉摇头连连后退，深吸气眨了数次眼，半晌才憋出一句尾音都在颤抖的话：“所以，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还比不了一个刚来的外人？”
仇风雪抬眸看他，淡然道：“星辉，你理解错……”
“根本就是我猜对了！”仇星辉暴喝，堵住了仇风雪未说出口的话：“凌淮安现在知道关心这些孩童，那三年前他策马撞死人的时候又何曾想过有今日！”
“现在想着来大发慈悲了？你觉得有用吗！他犯下的孽还不够多吗！难道兄长你不知道吗！”仇星辉歇斯底里地吼着，场地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议论纷纷。
他却丝毫不觉得羞赧，双目猩红，猛地转头看向插着兜旁若无人悠闲自在的凌淮安，抬手讥嘲：“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孽种！”
仇星辉的情绪被彻底激发，辱骂凌淮安让他获得无上的优越感。
他享受这种将人踩在脚下蹂躏的感觉。
会让他觉得十分畅快。
“仇星辉！”仇风雪封冻的表情龟裂开来，低声喝止。
但仇星辉并不收敛，反而带着家丁和外人起哄，纵容外人谩骂凌淮安，戳他脊梁骨。
——这不就是那个凌家少爷吗？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谁知道呢！还和仇家公子上纲上线的，不知死活！
——我呸！什么狗屁凌家少爷，分明就是个畜生！
凌淮安百口莫辩，用无助的眼神看着仇风雪。转眸哼笑着对仇星辉无奈道：“你就是个可怜虫。”
永远都在用恶劣的方式引起别人注意，达到可悲的目的。
这就是仇星辉。
比作者原著里写的又蠢又坏还要更胜一筹。
“这就是凌家少爷！三年前，他在皇城策马撞死一名孩童，过了这么多年才良心发现，想修造房舍给这些流浪儿用，简直伪善至极……”
仇风雪话还未说完。
他感觉自己身边突然刮过一阵凛冽的风，还未反应过来，脸侧便已火烧火燎。
这巴掌，彻底打碎了他本就不堪一击的自尊。
“住口！”仇风雪不知何时站于他身前，面目凛若寒霜，泛红的指尖细微地颤抖。
他的冷静自持彻底崩裂，多日以来蓄积的情绪均在此刻爆发。
喧闹的场面乍然安静。
众人都识相散去，场上独剩三人。
“……哥？”仇星辉颤抖着抚上被打得浮肿的脸，浑身像是被冷水浇透，刺骨的寒凉。
这场面连凌淮安都惊住，不自觉间就将插兜的双手抽了出来，诧异地看向已然怒不可遏的仇风雪。
仇风雪也被自己这副模样吓得心惊，呆愣在原地。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暴怒，就算在极端情况下，也会克制己身，将自身情绪压抑到最低，用最理性的眼光去看待事物。
身在权势中沉浮，他无法感情用事。
稍不注意，就会换来粉身碎骨。
仇风雪逃似地别过头，拧紧眉头不去看眼中噙泪的仇星辉。
影枭听见外面动静下了马车，一来就看到这副乱象，也惊愕得不敢多发一言。
“你为了他，打我？”仇星辉挑眉，唇角剧烈地抖动，带起苦涩至极的情绪：“他凭什么？”
是啊，凌淮安凭什么？
凭什么一来就得到仇风雪的特殊关照？凭什么一来就让仇风雪对他包容有加？凭什么一来就因为他让自己被仇风雪打！
明明在他来之前，仇风雪都是属于自己的，只看着他一人，只对他疼爱有加的！
一切开始变得不可控，这让仇星辉恼怒，不解。
凌淮安从始至终就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好啊，很好啊！”仇星辉没能等到仇风雪的回应，不合时宜地怪笑起来，撕心裂肺又阴冷至极：
“哥哥，我会让你后悔的。”
他非得在仇风雪面前，将凌淮安扒皮抽筋才方解心头之恨！
语罢，仇星辉拂衣，飞步离开。
影枭再三抉择，最终还是不舍地将眼神从仇风雪后背撕开，转深跑去追撵仇星辉。
仇风雪不曾挽留，垂头紧盯着手上的红痕。
方才那一掌的痛感，依旧清晰。
如痛在心，尖锐而陌生。
“仇……仇大人？”凌淮安看只剩他俩，才不自在地上前，试探性地道：“你还好吗？”
废话！看这样子像很好的样子吗！
凌淮安在心中谴责自己嘴笨，自暴自弃地闭眼。
“凌少爷，仇星辉的事，我向你道歉。”仇风雪眼尾发红，双唇也有些干涩，声音低哑道：“此事责任在我，我定择日登门拜访令尊，亲自表达歉意。”
“我倒是没把那些话听进去。”凌淮安不痛不痒轻嗤一声后道：“没心没肺的好处就在这儿了。”
仇风雪对上凌淮安热切的视线，叹然道：“凌少爷好气量。”
“还有心思夸我？”凌淮安敛眸瞧一眼仇风雪发红的手，鬼使神差地开口：“仇大人觉得，仇星辉是怎样的人？”
风雪从两人身前的罅隙穿过，仇风雪的鬓发浮动，睫羽如蝶翼，迷了凌淮安双眼。
半晌，仇风雪攥住僵掉的手，细碎的痛麻四散开来，他再度松开，默默把手藏匿进衣摆中，抬头看向凌淮安平淡道：“凌少爷所言何意？”
凌淮安望进仇风雪的一双明眸，却看不透其中如寒潭般深邃的情绪。
片刻后，他欣然一笑，摊手道：“只是单纯想了解仇大人罢了。”
他用笑掩盖内心深处的图谋，想来还是自己操之过急。
仇风雪现在对仇星辉也只是态度有了转变，两人感情稍微出现割裂，要真想彻底撕开他们的牵绊，还需要一处致命的破绽。
凌淮安只能调转话头，将箭头指向仇风雪。
没想到仇风雪竟再近一步，再次压缩和凌淮安之间本就空余不多的间距，黑眸渐深，快要望穿凌淮安藏在深处的灵魂：
“若凌少爷想了解我，日后不必旁敲侧击。”
凌淮安身后是木材堆，退无可退，不自然地轻咳两声，轻搔脸侧试探问道：“那——仇大人，你喜欢……什么？”
仇风雪双耳肉眼可见浮上一层霞红。
霜雪纷飞，凌淮安怀中多了把油纸伞，他盯着那把伞老半天，等回过神时，仇风雪已然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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