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臻臻花了三日,总算将余下铺子逐一查完。
归府时已近傍晚,她伏在书案前整理连日来发现的弊病,要为铺子拟一份新规。
韩琅伤势渐愈,已能自行行走,此刻竟自来熟地取了茶壶,为她斟了杯热茶。
沈臻臻目光未离纸面,只淡淡开口:
“不劳公子费心。”
韩琅早习惯了她的疏离,没再多言,寻了张凳子坐在不远处——恰好能望见她笔下“沈氏商行”四字,心头暗忖:
这字歪歪扭扭,丑得倒有几分憨态可爱。
“小姐!姑爷派人送信回来了!”
青棠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传入,她快步进屋,将一封书信与个雕花木盒轻放在沈臻臻案头。
沈臻臻这才抬眼,见信封上“臻臻亲启”四字笔力温厚,唇角不自觉漾开笑意。
她指尖捻开信封,展开内里折得齐整的信纸,目光扫过几行字,眼底的笑意愈发深了;又抬手打开木盒,一枚小巧的碧玉簪静静卧在锦缎中,簪头雕着朵半开的玉兰,精致得很。
韩琅见状悄然起身,眼角却瞥见了信封上的名字,心湖轻晃:原来她叫沈臻臻。
青棠瞧着自家小姐掩不住的喜意,凑上前打趣:
“小姐,姑爷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他赶着去赶考,竟还惦记着给您带簪子呢!”
沈臻臻这时才发觉自己笑意满溢,连声音都沾了几分甜软,作势要拧青棠的脸,嗔道:
“我便是太纵容你,才敢这样没大没小!”
她将信纸仔细收好,拉着青棠往外走:
“走,去给老夫人报个平安,让她也放心。”
书房内,韩琅独自坐在榻边,手不自觉摸向怀里那支白玉簪,心头却泛着涩意:
顾公子,真是好福气。
他起身取来伤药,又解下腰间玉佩,左手执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韩琅今日蒙难,幸得沈姑娘救助。日后姑娘赴京若遇难处,凭此玉佩往城南君子台寻杜掌柜,琅必竭力相报。”
落完款,韩琅环视一圈,将字条、玉佩与那支白玉簪一同压在枕头下,转身便要离开。可脚刚迈过门槛,他又猛地回身,伸手将枕下的白玉簪取出,紧紧攥在掌心揣进怀里,才快步消失在暮色里。
沈臻臻回房时,屋内已空无一人。她望着空荡荡的床塌,心头松了口气,暗自道:
“这麻烦总算是走了。”
青棠跟着进来收拾床铺,手刚碰到枕头下的东西,突然惊呼:
“小姐!您看这个。莫不是韩公子留下的?”
沈臻臻闻声走过去,就见青棠手里拿着一张字条,旁边还放着块莹润的玉佩。她拿起玉佩,触手便是一片冰凉,玉质细腻通透,一看就不是寻常物件。
指尖捏着字条,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她不禁蹙眉回想书中内容。只怪当初看得囫囵吞枣,记忆里竟半点没有“韩琅”这号人物的痕迹。
思索片刻,沈臻臻取来烛火,将字条凑了上去。火苗舔舐着纸面,很快便将字迹燃成灰烬,她看着碎屑落在铜盆里,才松了口气。
转身唤来翠柳,又拉过青棠,神色凝重地叮嘱:
“这个韩琅绝非普通人,这几日他在府中的事,你们必须烂在肚子里,往后谁也不许再提,只当从没见过这个人。”
二人见她脸色严肃,不似玩笑,连忙点头应下:
“小姐放心,我们记着了。”
沈臻臻打开妆匣最里层的暗格,小心将玉佩放了进去。一切做完,忍不住暗忖:
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了?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客,怎就弄得这般草木皆兵,平白慌了心神。
日子重新回到正轨。
这日,沈臻臻将拟好的《商行新规》呈给顾母过目,指尖还带着些誊写时的微酸。
顾母逐页翻看,目光落在“明码标价”“账房轮岗”“货品溯源”“库房双签”几条上,不住点头,拉着她的手夸赞:
“臻儿啊,你这脑子真是灵透!以前府里铺子总有些糊涂账,你这新规一立,往后可就清爽多了!”
连番夸赞让沈臻臻耳尖泛红,忙垂眸道:
“母亲过奖了,不过是效仿着前人琢磨些法子,还得靠您为我撑着场面呢。”
不过半月,顾、沈两府的铺子果然换了新貌,连伙计们都多了几分精气神,沈臻臻的名号倒是越发响亮。
这般变化,却让顾齐盛、顾齐瑾两个老家伙按耐不住了。
天刚亮透,这二人竟领着三位族老,径直坐在红木椅上,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沈臻臻听着小厮来报,给顾母喂药的手一顿。
顾母闻言气得又咳了起来,挣扎着便要和这些老不要脸的拼命。
沈臻臻扶着顾母,嘴上颇为俏皮地安慰:
“母亲别气,只当陪臻儿演一场!”
沈臻臻扶着顾母刚跨进前厅,顾齐瑾面色不善,声音里满是怒火与诘问:
“沈氏!你一个刚进门的新妇,管沈家的铺子便罢了,如今竟敢越过长辈,拿顾家产业开刀?你拟的那劳什子新规,断了多少人的生路!问过我们这些族老的意思吗?简直是不孝不顺!”
满室威压扑面而来,沈臻臻却半点没慌。她先稳稳扶着病中初愈的顾母坐到主位,才转身对着族老们屈膝行礼,起身时眼底已添了几分锐利,声音清亮却字字有力:
“三叔这话,晚辈不敢接。”
她上前一步站定,目光扫过众人,先从袖中取出顾则礼留下的印信:
“晚辈打理顾府产业,是母亲应允、夫君托付,有这印信为证,何来‘越权’之说?且前几日,晚辈已将《新规》给母亲过目,是母亲点了头,晚辈才敢试行。若这也算‘越过长辈’,难不成三叔父是觉得,母亲的意思作不得数?”
顾母收到沈臻臻的眼神,登时眼圈一红,咳嗽几声,声音还带着几分虚弱的哽咽:
“三弟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家老爷去得早,礼哥儿上京赶考,我这身子骨撑不起家,全靠臻儿一个新妇咬牙撑着,把铺子打理得有模有样。怎么到了你嘴里,倒成了‘不孝不顺’?这是要逼着我们孤儿寡母无路可走吗?”
她说着,着族老们的眼神满是凄凉。
“天可怜见,顾家怎么就容不下个实心做事的孩子……”
族老们见状,连忙开口劝慰:
“大夫人莫急,有话慢慢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啊,哪里就是无路可走了,快消消气。”
沈臻臻忙上前给顾母顺气,柔声安抚几句,再抬眼时,语气已添了几分强硬:
“各位族老,晚辈推行新规,从不是‘断人生路’,而是堵‘歪路’!就说西街的米行,先前的掌柜用陈米掺新米卖,赚的昧心钱全进了自己腰包,却让顾家的招牌被街坊四邻戳脊梁骨!晚辈撤了他,换了踏实本分的伙计,一来是保顾家百年的名声,二来是给正经干活的人一个公平。难不成三叔觉得,留着这样的蛀虫啃食家产,才是对顾家好?”
说罢,她示意青棠将几册账册递到族老面前:
“您几位瞧瞧,这月铺子的营收都比上月好了起码一成。若为了怕得罪人,任由这些弊病烂下去,将来顾家产业垮了,才是真断了全族的生路!”
顾齐瑾被堵得脸色涨红,刚要开口辩解,沈臻臻已先一步看向他,语气带着几分诘问:
“三叔若觉得晚辈做得不对,不妨说说,先前铺子月月亏空时,您是出过主意,还是填过亏空?亦或是……您更惦记着以前掌柜们私下孝敬的那些好处?”
这话正中顾齐瑾的要害,张着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脸憋得像块红布。
一旁的顾齐盛本想帮腔,可想起前几日沈臻臻夫妻在自家门前一唱一和、点破他想占便宜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敢低头喝茶。
首位的族老翻完账册,抬头看向沈臻臻时,语气已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了几分赞许:
“则礼媳妇,你年纪不大,做事倒有章法,心里也装着顾家的根本。瑾小子,别再胡搅蛮缠了。”
另一位族老也点头附和:
“往后铺子的事,就照这新规来。每月的账册,你记得呈给我们过目。”
沈臻臻立刻屈膝应下,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
“晚辈省得,定不会让各位族老失望。”
顾齐瑾与顾齐盛见状,再没脸待下去,只能跟着悻悻离开。
待厅内清净,顾母已没了病弱的模样,眼里光彩熠熠的,攥着沈臻臻的手,畅快地说:
“好臻儿,连敲带打地给这两个老货臊得没脸,真是痛快!”
沈臻臻回握住顾母的手,眨眨眼道:
“都母亲教得好!”
沈臻臻:“耶耶耶!三喜临门!”
韩 琅:“我走……也是一喜?”
顾则礼:“骑马中………………”
青 棠:“CP发糖啦~[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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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顾公子,真是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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