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便要到午时,王婆依旧没有回来,潘金莲决定先去刑场。
刑场距离紫石街不远,潘金莲抵达时刑场周围已围满了百姓,监斩官是县尉,此刻已经坐在上首,只等着午时三刻一到。
没多久,身着囚服的胡贞娘被差役押解着走上刑场,刽子手也已就位。
潘金莲左右张望,既不见王婆,也不见陶三。
又等了一些时候,县尉看了一眼日头,见时辰差不多,正要下令……潘金莲突然冲了出来。
“大人,胡氏冤屈!”
县尉皱眉看向潘金莲,道“犯人胡氏俱已认罪,何来冤屈!”
“胡氏杀人虽有错,但葛家……葛家父子难道就没有错吗?分明是他们逼得胡氏起了杀心!他们若善待自己的妻子、母亲会惹来这样的杀身之祸吗?一个女子能狠下心来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大人可有问过!”
“呵,杀人还有理,哪个犯人不是找一堆理由,难道就可以抹去杀人的罪行吗?”
潘金莲壮起胆子走上行刑台,拉起胡氏的胳膊露出其袖下交错的新伤旧痕“大人您看看,难道她就要忍受下去吗?”
县尉看到这密密麻麻的伤痕,一时失语。
“假若她忍受下去并因此丧命,衙门会让他的夫君偿命吗?不会对不对?只会觉得男人力气本就大,他不过是一时失手,要给人改过的机会,胡氏又为何不能是一时糊涂呢?看到连孩子都对自己拳脚相加,她怕自己就此丧命,她只是害怕之下出了糊涂事,还请官府对胡氏从轻发落!”潘金莲越说脊背愈发挺直,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刑场之上,与此前她在公堂上的模样判若两人。
“强词夺理!她下毒谋害,哪里是一时糊涂,分明是蓄谋已久。”
“大人,还请让犯人吃上一口再走。”陈三娘提着篮子走上前来。
刑场上本就有此先例,县尉挥挥手,允了。
“六姐儿,让贞娘吃饱了,好生走吧。”陈三娘冲潘金莲使眼色。
潘金莲走过来,陈三娘掀开篮子,里头东西很多,潘金莲一眼就看到了那把银妆刀。
陈三娘慢条斯理地给胡贞娘喂吃食,潘金莲把妆刀藏在袖子下磨绳子,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毒辣的日头晒得县尉不耐烦,催促着二人动作快些。
“大人,刀下留人啊!”
王婆乘着牛车赶来,见着王婆出现,二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人,葛家父子并非胡氏下毒所杀,老身已将尸首带回。”
所以牛车上的是……围观百姓纷纷捂着鼻子远离那牛车,县尉也皱起眉头,用袖子遮住口鼻。
赶牛车的车夫倒是纹丝不动,一张脸遮在草帽下,分毫不露。
“老身以银针刺喉并未验出尸身有毒,这说明三人并非直接食用毒药身亡,呈毒发之相另有隐情,还望大人明查!”
“快,去唤仵作来。”
很快,衙门仵作背着工具箱赶来,结果却如王婆所说,也推翻了原先结论,三人并不是因喝了胡氏投毒的水身亡,但具体毒发原由还得再行剖验。
“你身为仵作竟如此玩忽职,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小人知错,因人犯俱以认罪所以……”
“大人,人是老身杀的!”在外走亲戚的葛家老太赶来认罪“人是老身杀的,老身利用了食物相克之理,不关贞娘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要杀了他们。”
葛家老太在刑场上当众说出真相,更直言之所以起杀心也是看不过这父子三人作为,她在家中也一直备受欺辱,儿子一直视她为奴仆呼来喝去,孙子有样学样。
葛家老太认罪后仵作当场验尸,确认葛家老太所说不差,至此葛家老太与胡贞娘一起被带回衙门交由县令重审此案,胡贞娘顺利逃过问斩。
“小兄弟,今日多谢了!”王婆向车夫道谢“小兄弟,贵姓啊?”
“马。”
“马兄弟,一听就亲切得很,可赏脸去我茶坊吃口茶?吃面也行。”
“不必了,我还有要事在身,来日有缘再见。”车夫挥着鞭子,人与车飞快消失在人潮涌动的街市上。
“怎么样怎么样,赶上了吗?”祝神婆气喘吁吁地赶来“得亏我又碰着了辆路过的骡车。”
“赶上了。”王婆又将葛家老太承认杀人的事告诉了祝神婆。
县衙里,郑县令重新审理了此案,最终葛家老太因杀人被判处斩,胡贞娘下毒谋害未遂改判徒两年。
待一切尘埃落定已是傍晚,三人从衙门回来,陈三娘去银铺接托姚晁照看的虎妞,去时只见虎妞正坐在小板凳上吃糖渍果子,一双大眼睛认认真真地在看姚晁打簪子。
此时的虎妞还不知道,来日她会成为一位出色的手艺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首饰铺子,经她手制作的首饰也为州府各位夫人小姐争相追捧。
“姚叔叔,我走啦。”虎妞挥着小手同姚晁道别。
姚晁冲她点点头,又与陈三娘相视点了点头。
茶坊里,潘金莲收拾着桌子,见陈三娘将虎妞从银铺接回,心里不免生出好奇。
“三娘姐姐,你跟姚老板相熟吗?”
陈三娘愣了一下,道“还行吧,姚老板为人正直。”
“还会给虎妞买好吃的,一点都不凶。”
陈三娘拍拍虎妞的屁股,赶她去后院瓢水洗把脸。
王婆从灶房端了碗绿豆汤出来,道“我看灶房里乱糟糟的……”
“走得急,陶三来寻我帮忙,我就赶紧收拾了,关了茶坊。”
“真没想到他竟然想劫刑场,三娘姐姐你也是大胆。”
“你俩胆子都不小。”
“许是学了干娘。”陈三娘笑着调侃。
“原来把心里想的说出来是这种感觉……”潘金莲回味着自己在刑场上的感觉,即便奔走了一天也觉得浑身是劲儿。
“行了,我先回屋歇着,都别喊我。”
放下喝完的碗,王婆回了后院屋里。
王婆回屋躺下却没有立马睡下,想起昨夜挖土时随她所想凭空出现的铲子,她望着眼前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思索着近日发生的一些事——她好像是恢复了些法力,但又时有时无。
王婆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上午,她恍惚着踏出屋走向茶坊,茶坊里已坐满了客人,客人看到她纷纷与她招呼,还问起她昨日的壮举。
原来昨日王婆为胡贞娘翻案的事已在县里传开,而今大家都赞王婆是仗义之士,与此同时,潘金莲在刑场上那些话也传开了,有人说她伶牙俐齿,跟她娘一样是个仗义人,当然也有人说她长得虽美但泼辣不好惹。
总之,因为昨日刑场上的事,县中不少百姓特意来茶坊捧场,关照生意。
茶坊也因此热闹了好几日。
葛家老太问斩前一日,王婆带了吃食去监牢探她。
二人年纪相差不大,葛家老太有些话也不藏掖着“王婆,从前我讨厌你的唯利是图,而今却……”
“吃吧,多吃些甜,别带着苦走。”
“我曾被典了三回,在外还有三个孩子,我这回就是去与他们道别的。”葛家老太向王婆说着公堂之上未能宣之于口的事,接着又道“贞娘是个好女子,我偷偷去陶家瞧过她几回,她遇上了好男人。我生得是个牲畜不如的东西,他知道我被典,享着我换来的钱财却百般羞辱我,还走了他爹的老路,贞娘还年轻,不该如此。”
王婆没想到背后还有这般故事,她握住葛家老太的手,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若去了地府,遇着那奈何桥上的发孟婆汤的人,告诉她你认得我,叫她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葛家老太望着王婆的眼睛,被那眼里的光掠住了神魂,牢牢将话记在了心里。
葛家老太被问斩后,王婆张罗了她的后事,又请祝神婆给她做了法事。
坟前,葛家老太在外生下的子女闻讯赶来,哭得泣不成声。
原来这么多年葛家老太从未与他们断了联系,他们也从未瞧不起这个被典的母亲,可世道施加给女子的偏见与规训困住了葛家老太的一生,痛苦源她心生,让她无法彻底摆脱给她带来痛苦的牢笼。
胡贞娘与葛家老太的事情过后,王婆的日子又恢复往常模样。
茶坊生意的热乎劲儿还在,潘金莲也因此顾不上裁缝铺的活儿,裁缝铺老板只好又给她加了两成的钱,潘金莲聪慧,一下便明白这从前怕也是给少了,且往后自己许是还能再挣更多。
可这安生日子刚过了没多久,又出事了。
有人向县衙告发王婆撮合典妻从中获利,胡贞娘与陶三生下一女,按律典雇双方及撮合的中间人都将受到惩处。
郑县令彻查此案,果然属实,然公堂上身为苦主的胡贞娘却为二人求情。
“大人,虽典雇双方同罪,但此间民妇受陶家上下善待,与民妇在葛家乃是天差地别,且王婆虽撮合典妻有罪,但实则也是为避免葛家想将民妇发卖没入贱籍,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郑县令知道三人间并不全然只是恶劣的买卖关系,虽始于令人不齿的典妻但此间生出的互助与温情却不作假,但典妻仍重罪不可姑息,若不惩处后患无穷。
“有罪不可不惩,但法理不外乎人情,胡氏你为他们求情,本官亦当听取。”
最终,陶三被判受刑三十杖,王婆被罚关押两月,以警世人。
就这样,王婆被关进了县衙大牢。
一切来得突然,但王婆对此坦然接受,她既投了王婆的肉身,自然要承她的福与祸。
男子因为天生力气大杀人所以可以是失手,女子因为力气小杀了人一定是故意?就是这么离谱!
牛头:为什么不是你变马车?
马面:乡野里出现一辆马车不奇怪吗?
牛头:确实。
感谢牛马兄弟二人组客串。
更新时间:2025.05.13 23:55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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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成功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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