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因撮合典妻入狱的事在阳谷县又传开了,前些日还倍受称颂的王婆,一转眼成了人人唾骂的恶婆子。
王婆被关进了大牢,茶坊只剩了陈三娘与潘金莲打理,好在因为王婆入狱茶坊也没了前阵那般忙碌,两人倒也应付得来,得了空闲便去牢里给王婆送吃食。
“不必使钱进来瞧我,都挺好的,我不在你们好生照顾自己,关了茶坊歇上俩月也成。”
“干娘,我和六姐儿忙得过来。”陈三娘以为王婆是担心她们顾不好生意。
只有潘金莲听懂了王婆的意思,回应道“娘,你放心,没人能欺我们。”
陈三娘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如今茶坊少了王婆坐镇,来吃茶的什么人都有,难免有人想趁机使乱。
再者,二人都年轻貌美,这阳谷县虽说面上瞧着还算安生,可也有那欺男霸女的恶人,往日里有王婆在,那些人多少顾忌着些,如今她入狱了还真说不准……
陈三娘想到这些心头生出不少顾虑,尤其是这紫石街上还住着个武大郎。
“娘,你先吃。”
王婆扭头张罗跟她一个监牢的女犯一起吃,这世道女子入狱的不多,也因甚不光彩几乎无亲友来探望,有的则本就是孤身一人为了活命糊口铤而走险。
陈三娘本就多备了些吃食,牢中几人很快就将带来的东西分食干净,狱中吃食无油水,她们中除了王婆都还要出劳役,这一顿足够她们回味许久。
陈三娘与潘金莲临走前,几个女犯围上来,其中一人偷偷给她们手里塞了个银锭子,让她们常来多带些好酒肉来,这般操作可将王婆给看呆了——还牢里还能藏下钱?
王婆在监牢已住了几日,与同住的几个女犯也已熟络,几人中有偷盗进来的,有被吃绝户遭诬陷关进来的,还有因被江湖追杀避祸的……她们年纪都不轻,但个个都力气十足。
“王婆,你家俩丫头生得可真水灵,我见过那宫里的娘娘,没比那差多少。”说话的是因偷盗进来的女犯,旁人都喊她一枝花,因为她偷盗过后都会留下一枝花作标记。
“我在江湖上有些人,要不我递个消息,让他们拂照一二,这阳谷县欺男霸女的玩意儿可不少。”说话的是躲追杀的女犯,自称殷女侠。
“不必不必。”王婆忙忙摆手,心道万一引得江湖仇家注意岂不是更糟。
“好些年没花钱了,你们说我那银锭子够买吗?”
“够了够了……你那银锭子够在我茶坊吃喝一年了,不,等出去了,我请你。”
“出去吗?我身上的罪名一日不洗清,谈何出去,外头也已无人为我奔走……”
“我啊!”王婆拍拍胸脯“那尸首我都挖出来给人翻案,你这区区……怕什么!”
“想出去还不简单,我使人带你出去便是。”
“独孤雁那么大的家业你让她舍了去吗?”
孤独家也是县上大户,不仅经营着粮油铺子还有盐铺,贩盐这可是真正的大买卖,是比西门家还体面的门第。
独孤雁是孤独家的独女,自幼聪慧擅经商,也曾风光无限,若不是家中非要她招赘,说家里终究得有个男人支撑门面,也不至于落得被吃绝户又遭陷害入狱。
“总有办法的。”王婆拍拍独孤雁的肩缓和气氛,接着话锋一转“一枝花,继续说说昨晚那事儿,后来如何了,那连环杯到底哪去了,找到没,是不是他们监守自盗?”
县衙大牢虽条件不好,但王婆却适应得不错,且多了几个能与她聊到一起去的人。
话说自落入这话本子,她是真憋得慌,在小辈面前得学着原身端着些长辈的样子,平日与客人也就聊几句场面上的闲话,真正能把话说一块儿去的也就祝神婆,可这祝神婆又经常外出接活儿。
她无聊,无聊得很,从前她在地府可是不是这般过的。
这被关进大牢委实是有些倒霉,可给她添了几个说话搭子,倒也不算亏了。
王婆在牢里过得顺意,外头陈三娘与潘金莲张罗着茶坊生意也算顺当,就是近日武大郎伤好些下地后经常在茶坊门口转悠,让陈三娘颇为不安。
尤是到了夜里,陈三娘这份不安更是愈发强烈,潘金莲倒是不惧,亦或是她从未真惧怕过,曾经她卖身为奴都敢于反抗,如今更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一旦示弱便有人欺,任她再如何隐忍回避都是无用。
“三娘姐姐你莫怕,他若敢浑来,我就提了菜刀出来。”
陈三娘只当潘金莲这话是逞强,毕竟她可还清楚记得初见潘金莲时的模样,那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散了去“好好,莫让菜刀伤了自己就好。”
话是如此说,陈三娘夜里还是带着孩子歇在了茶坊楼上,陪着潘金莲。
是夜,虎妞躺在小榻上已经睡熟,还打着小鼾。
陈三娘与潘金莲躺在床上挨在一起,都还没有睡着的两人轻声聊起天来。
“三娘姐姐,你以后还嫁人吗?”
“……现在日子就很好了,嫁人也就那样吧。”陈三娘在夫家吃过不少苦,而今真让她拿主意大抵是不会嫁了“六姐儿,你来日想找个什么人家啊?”
潘金莲看着透过窗洒进屋来的悠悠月光,不禁想起了张府那个困住自己的小屋,那间屋里也会有这般月光洒进来,那时她也曾想过有一日嫁人,许是府上小厮或管事,又或是县上的贩夫走卒,也幻想遇上话本子里那样的侠客,带她离开去看外面的世界。
“三娘姐姐,你看话本子吗?”
“出嫁前看,嫁人后……就没看了。”因为被夫家使唤着做这做那,陈三娘在心里想着没有说出口。
“我从前被拘在屋里做针线,但也会读些话本子消遣,话本子里有劫富济贫的侠女走天下,有仗义疏财的女商周游列国……”
“这些我倒是没看过,我看的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比起嫁人,我现在有更想要干的事,是以前都不敢想的事。”潘金莲光是想到就忍不住扬起嘴角。
“是什么呀?”陈三娘柔声追问。
“去外头瞧瞧,去这县城之外的地方,去州府去皇城,去看看话本子里说的海上明月……”潘金莲话语里透着无尽向往,向往着宽阔天地,向往着无尽可能。
“听你说我也想去瞧瞧,来到阳谷县前我一路颠沛流离,虽也途径许多地方但遇着的都是些辛酸事,满心想着的都是如何安身立命,如何顾上温饱。刚到阳谷县时虎妞高热不退,我背着她在茶坊前绊了一跤,干娘跑出来扶我起来,还花钱给虎妞请了大夫……”
“难怪三娘姐姐每日都要扫那门前,敢情是在那摔过呀。”潘金莲以调侃化解感伤。
“干娘其实过得苦,瞧着是个市侩精明的婆子,也……也确实是个市侩精明的婆子,但心肠不算坏,就是钻钱眼里头了,什么钱都想着挣,但她从前无儿女也确实唯有钱财靠得住。”
“她一个孤身老妇人不如此日子怎过得下去,这茶坊平日里什么人都来……”
“所以我说干娘出来前咱得谨慎些,你近日别到外头来。”
“要不还是听娘的,这些日子不做生意了,我去多接些针线活做做。”
“你做这茶坊生意的日子还短,不懂,这甭管挣多少都得开着,关个几日客人就跑去了别人店里,等你再开门那熟客早被别人留住了,别想了,睡吧,咱小心些就是了。”
俗语有云: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没几日,陈三娘的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一天,潘金莲在灶房里烧水,陈三娘在外张罗生意,谁知有个客人瞧王婆不在起了歪心思,趁着眼前茶坊客人不多,不止言语调戏陈三娘还毛手毛脚,陈三娘当场脸色一变喝止,谁知道那人愈发来劲了。
茶坊里另几个客人也都瞧见了这事,但都装着没瞧见,就等着看事情如何发展,毕竟若这便宜旁人占得,他们岂不是也……
就在这时潘金莲端着茶汤出来,瞧见陈三娘遭调戏,她放下茶汤,立马回头从灶房提了菜刀出来。
当场吓得那人撒腿就跑,潘金莲提着菜刀赶紧追上,拦住了他。
“还没给茶钱!”
那人赶紧从怀里掏出钱来,放在桌上后,扭头就跑。
潘金莲收起桌上的钱,目光不善地扫视着在场客人,客人们猝防不及对上她的目光,纷纷避开视线。
“三娘姐姐,你没事吧?”
陈三娘猛地摇头,她刚刚也被吓着了,也没想到潘金莲说的提菜刀是认真的。
至此,潘金莲的泼辣名声彻底在紫石街上传开,甚至比其美貌之名更甚。
几天后,潘金莲又瞧见了那人路过茶坊门口,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她学着王婆的口吻笑着招呼:
“哟,今日不来吃茶啊?”
那人看见潘金莲一脸笑盈盈的,似见了恶鬼一般,磕巴应道“改……改天。”
接着,潘金莲只见那人拔腿走得飞快,路过银铺前还摔了一跤,姚晁走出来看着那人走远才又进了店里,不知为何,潘金莲总觉得这银铺老板有些怪怪的,尤其是这几日,时不时走出来朝他们这边瞧。
“姨姨,你在看什么?”
“虎妞你要去哪儿?”
“我去姚叔叔那拿陀螺,上次他答应给我做个陀螺。”
陈三娘也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菘菜包子“虎妞,把这一块儿带去,不能白拿人东西。”
虎妞接过碗,蹦蹦跳跳走进了对面银铺,陈三娘着看孩子的背影,脸上露出笑容。
等了一会儿,虎妞拿着木陀螺从银铺出来,姚晁也跟着走了出来,见陈三娘等在那里,两人目光相碰,他朝她颔首,陈三娘以笑回应,而后带着孩子进了茶坊。
陈三娘一走,姚晁也进去了。
潘金莲似是想到了什么,话堵在嗓子眼,想说但……不知与谁说。
县衙里,郑县令正在处理公文,在他上任两载的治理之下,如今阳谷县的治安风气已不同往日那般,但仍有许多弊患难除,比如这地头上的恶霸豪强,尤是那西门庆。
西门庆曾与上任县令勾结行恶事多年,这两年也曾多番想要故技重施与他搭上关系,他知西门庆在阳谷县势力颇大背后更有靠山,不敢明面上与其交恶,只能一直虚与委蛇着。
“大郎,小叔来信了。”甄氏步履翩翩,手握书信进门来。
郑县令赶忙放下笔,接过书信看起来“二弟护送商队许将路过阳谷县,算算应是中秋前后。”
“若是能赶得一起团圆就好。”
“我已也有数年未见二弟,当年家中贫困,将年幼的二弟过继给了膝下无子的舅舅,这些年二弟做了镖师走南闯北,虽与我一直不曾断了书信但……”
“大郎,这镖师活计虽挣得不少,可终究是在刀尖上讨生活,我想着不如给小叔在阳谷县谋个差事,再订一门好亲事,如此我们一家也算是团圆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夫人懂我呀,这差事我合计合计,这亲事嘛……”郑县令笑看向自家夫人。
甄氏会意一笑,道“自是我这个做嫂嫂的张罗。”
夫妻二人有商有量,几句话就把事情给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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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5.16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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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泼辣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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