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化学实验室浸泡在蜂蜜般粘稠的阳光里，蒸馏装置在实验台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魏澜垂眸摆弄着滴定管，樱桃手链的陶土珠子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风铃似的脆响。她的白大褂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纤细手腕，皮肤上淡青的血管像被雨水冲刷过的叶脉。后排女生刻意压低的讥笑混着试管碰撞声传来时，她正用镊子夹起一片镁带——银白金属在指尖折出冷光，像一柄未出鞘的匕首。
"听说她爸昨晚又在校门口撒酒疯，保安差点报警呢。"
梳着蝴蝶结发辫的女生将浓硫酸滴入烧杯，酸液腐蚀蔗糖的滋滋声盖不住话语里的恶意，"难怪天天黏着陆枝敛，这种阴沟老鼠最会闻着金丝雀的味道找宿主了。"
魏澜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鸦羽状的阴影。她突然倾斜量筒，过量氢氧化钠溶液泼溅在实验报告上，墨迹洇开的瞬间，陆枝敛抱着一摞练习册推门而入。少女的帆布鞋底沾着走廊外的梧桐絮，发梢掠过门框时带起一阵薄荷味的穿堂风。
"小心烫伤。"陆枝敛的声音像她别在领口的银质校徽般清冷。她将练习册放在魏澜身侧，指尖不经意拂过对方手背，实验室的日光灯管突然发出电流嗡鸣，在两人交错的影子里投下细密的波纹。
蝴蝶结女生猛地踢开椅子。铁质椅脚刮擦瓷砖的锐响中，魏澜的烧杯突然倾倒，沸腾的硫酸铜溶液直扑陆枝敛手臂——
"让开！"
蓝紫色液体在半空划出虹膜状的弧线。魏澜拽住陆枝敛的手腕向后疾退，实验服下摆扫落一整排试剂瓶。玻璃炸裂的脆响里，她将对方护在墙角，后背紧贴冰凉的瓷砖，鼻尖萦绕着陆枝敛校服上残留的洗衣液香。蝴蝶结女生的冷笑卡在喉咙，她看着魏澜蜷缩的肩胛骨在布料下凸起尖锐的弧度，像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雀鸟。
"没事吧？"陆枝敛的呼吸扫过魏澜耳际。她低头检查对方被溶液溅到的裤脚，却没发现少女垂落的右手正悄悄拧开酒精灯阀门。幽蓝火苗蹿起的刹那，魏澜突然发出幼猫似的呜咽，泪珠滚过泛红的眼尾，在陆枝敛袖口洇出深色圆点："她们总说...说我这样的垃圾不该靠近你..."
实验室霎时死寂。阳光穿过百叶窗，将魏澜颤抖的睫毛切割成断续的金线。陆枝敛握笔时永远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弓起，像张绷紧的弓弦。她转身面向始作俑者，镜片后的眸光凝成霜刃："道歉。"
蝴蝶结女生嗤笑着举起手机："要不要看看论坛？今早有人拍到魏澜她爸——"
"砰！"
酒精灯爆燃的脆响截断话音。魏澜"惊慌失措"地打翻灭火毯，碳酸氢钠粉末雪花般飘落。在众人呛咳的间隙，她将偷藏的镁粉撒向对方实验台。银白粉尘落在未盖紧的浓硫酸瓶口，瞬间迸发的刺目强光中，蝴蝶结女生尖叫着撞倒铁架台。
"我的眼睛！"
混乱中，魏澜拽着陆枝敛躲进储物柜后的阴影。狭小空间里挤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她的膝盖抵住对方小腿，能清晰感受到陆枝敛颈动脉急促的搏动。柜门外纷沓的脚步声像暴雨敲打玻璃，而她们是风暴眼里两片纠缠的银杏叶。
"别怕。"陆枝敛的手掌覆上魏澜冰凉的手背。少女腕表的心率监测疯狂闪烁，92的数字在昏暗里泛着红光。魏澜盯着那跳动的光斑，忽然将额头抵上对方肩膀。她藏起得逞的笑意，任由眼泪浸透陆枝敛的衣领——那里别着她今早偷换的樱桃形胸针，金属棱角硌得脸颊生疼。
教导主任的怒吼穿透门板时，魏澜正用指尖摩挲陆枝敛掌心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印记，此刻被她当作占卜纹路细细描画。"会留疤吗？"她指着对方手背被玻璃划出的血痕，声音裹着蜂蜜般粘稠的哽咽。陆枝敛摇头的瞬间，魏澜突然凑近轻吹伤口，温热气流惊起一串战栗，像春风吹皱结冰的湖面。
"魏澜同学需要去医务室！"
陆枝敛揽住她肩膀的力道骤然收紧。魏澜顺势将全身重量倚过去，垂落的发丝扫过对方锁骨。经过蝴蝶结女生身旁时，她借着踉跄假动作，将沾着镁粉的手帕塞进对方书包夹层——那上面印着陆氏集团的logo，是上周家长会时从陆枝敛父亲西装口袋顺来的。
消毒水气息弥漫的走廊里，魏澜数着两人的脚步声。陆枝敛运动鞋底的纹路印在瓷砖上，像一串未完的摩斯密码。拐角处的仪容镜映出她们交叠的身影，她突然伸手拽住对方衣角："你会一直相信我么？"
斜射的阳光将陆枝敛的瞳孔照成琥珀色，那里翻涌着魏澜读不懂的情绪。少女摘下被化学药剂模糊的眼镜，用衬衫下摆擦拭镜片时露出截白皙腰线："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魏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朋友这个词像枚生锈的图钉，在她心脏最柔软处反复戳刺。医务室的门帘被风吹起又落下，她看着陆枝敛弯腰为自己处理膝盖擦伤时垂落的发梢，突然希望那瓶双氧水是真的灼痛——至少这份刺痛能让她分清，此刻加速的心跳究竟是算计还是心动。
"还疼吗？"
陆枝敛将创可贴抚平的动作比对待实验数据更细致。魏澜凝视她蹙起的眉峰，忽然伸手触碰对方睫毛。纤长绒毛扫过指腹的酥痒中，她绽开梨花带雨的笑："你在这里，就不疼了。"
窗外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叶粘在玻璃上，叶脉的纹路像极了魏澜昨夜在日记本写下的复仇计划。此刻那些字句正在她脑中燃烧，灰烬里却开出一朵从未预料的花。当陆枝敛转身清洗棉签时，她迅速将偷藏的镇静剂放回药柜——原本要给蝴蝶结女生的"礼物"，突然显得索然无味。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白色床单上，魏澜数着陆枝敛白大褂上的褶皱，突然希望这场拙劣的霸凌永不落幕。毕竟只有在扮演受害者时，她才能名正言顺地独占这份温暖。而真正危险的从来不是显性的暴力，是那些令人甘愿饮鸩止渴的温柔，就像此刻陆枝敛为她别好散落的发丝时，指尖残留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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