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陆迦南洗完了澡,穿着江好的衣服走了出来。
氤氲的热气将她白玉般的脸一蒸,显得红扑扑的,一时间尽显青春朝气,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眨巴眨巴,湿润润的,睫毛根根纤细,像极了一朵柔弱不经世的小白花。
小白花冲江好软软地笑,说:“姐姐我洗完了。”
江好心情也好,但是她看见陆迦南的头发还是湿的,在把姜汤端上来之后,主动说道:“你头发还没吹,你先喝汤,我来帮你吹。”
说着,她从杂物间翻出吹风机,插上了电,另一只手来握陆迦南的头发。
但是她的手刚刚接触到陆迦南,陆迦南就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江好以为她冷,但是看房内气温表,二十度,穿睡衣正好。
陆迦南像是难堪又不好意思:“以前没人给我吹过头发,但每次我爸抓我头发的时候,都是要打我。所以我不习惯有人碰我的头发……”
江好心里顿时揪了一下,下手的力度轻了很多:“我轻点,你喝汤。”
她心里越发觉得她这个任务对象苦了。
而下一刻,她撩起陆迦南的长发,看清长发下的皮肤后,忍不住愣了一下。
陆迦南有一个很漂亮的脖颈,是天鹅颈,天生修长,线条流畅,加上她皮肤白皙,很有优雅古典的美。但此时此刻,陆迦南的脖颈上,纵横交错着许多疤痕。
其中有烟头烫伤的,伤口皱起来,黑黢黢的一个点,翻着皮肉,丑陋不堪。
也有衣架抽出来的,形成一个“爻”字,交错向下。
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伤痕,从脖颈到背脊,有的褐色,有的黑色,都是陈年旧伤。
江好忍不住伸出手去,微凉的指尖触碰到陆迦南这片粗糙的皮肤,而她指尖下纤细白皙的身子微微一颤,蜷缩了起来。
江好手指一顿,不由眼眶发热。
她以前听穿书局的其他人讲过她们的任务对象,很多都是家暴的受害者。她们给她看过一些任务执行的画面,为了任务对象**着想,很多袒露身体疤痕的镜头都被打了码,画面外,只有任务对象讲述家暴经历的声音还在持续响起。
沙哑、痛苦、麻木、绝望……
她们仿佛生活在无尽的黑暗深渊,而黑渊又是陆迦南的日常。
陆迦南一家住在厂区,楼下就是拥挤的街道,熙攘的人群在街道中穿梭,就像一条死鱼里涌动着的细菌。
闷热、腥臭、黏湿是陆迦南永远躲不开的跗骨之蛆。
她永远都湿着发梢,站在房子里阴暗的一角,看着妈妈挨打的时候,像条临死前奋力挣扎最后一次的鱼,将她推入衣柜中藏起。
然后她看看妈妈被陆树明扯住头发,拖到房间中央。皮带,带着呼啸的风声落下来。每响一次,妈妈身上就多一道绽开皮肉的伤疤。
没有尖叫,没有求救,仿佛是一个即将溺亡的人沉入死亡之海。
这是一场无声的默剧,演了一出她根本不喜欢的剧本。
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停止?
陆迦南那时想。
但是陆树明一下又一下,妈妈就像一只沉默的沙袋。
可是沙袋也会被打坏。
那一天,陆树明格外疯,妈妈无声无息地躺在血泊里,似乎不会再起来了。
在这一刻,陆迦南终于产生了一丝惶恐,一丝害怕,和一丝再也无法压制的杀意。
如果陆树明死了就好了。
应该让他被自己的货车撞死,胳膊被碾碎,大腿被切开,脑浆从脑子里迸出来,眼珠滚落在充满灰尘的公路上,然后啪一声,撞在她脚边。
他该死!
他该死!
想法越来越深,陆迦南的心就越来越冷。终于在南方一个九月酷暑的天气,陆迦南的唇瓣绽放出了一个无声而又疯狂扭曲的大笑,冰凉的眼泪顺着她濡湿的面庞砸落,滴滴答答。
在那天半个月后,陆树明车祸了,尸体被撞烂,死的凄惨。
“啪嗒”一声,像是惊醒了一场梦。
陆迦南的身子僵硬住了。
江好站在她身后,眼泪落了下来,一滴滴砸进陆迦南的肩窝。
陆迦南有些迟疑,她只是习惯性示弱,没想到勾起了江好的情绪。她想回头,但身后的人已经抢先一步有了动作。
江好用一双柔软的臂膀环住了陆迦南的身躯,白皙温热的脸颊紧紧贴在她的额头。
随后,陆迦南听见江好说:“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真的。”
拯救你是我的任务,但我会把你看的高于任务。
我会尽我的全力带你走出这漩涡,带你走向光,拥抱那本可以拥有的幸福人生。
陆迦南微顿,眼神晦暗变幻许久,最终才落在江好环住自己的手臂上。
江好的话说的真好听,可如果有一天江好发现了她所做的一切,她还会说今天这样的话吗?她会后悔今天将她带回家的决定吗?
陆迦南扯了扯唇角,讽刺地笑了一下。
到时候江好也许会……再度抛弃她吧?
……
秋雨一场寒,松卷的电线纠缠在沾了雨的白色塑料袋上。灰蒙的天色里,无数颜色各异的雨伞在黑色冷硬斑马线上飘来飘去。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好似马上就要进入冬天一样。
江好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想,她也许应该给陆迦南备一条围巾。
“叮——”
ins风冷淡装修的客厅里传来一声脆响,白色方形的微波炉上,按钮已经转到了“完成”,红光亮起,将微波炉肚里一盘三明治照耀出微红的颜色。
江好离开卧室,将三明治端出,那头陆迦南也拧开洗漱间的把手走了出来。
她今天穿着一身雪白的衬衫,微硬的方领下系着一只深蓝蝴蝶结领带,一条同色系条纹百褶裙。黑色的长袜一直延伸到纤细白皙的小腿,无端地显出两分脆弱和破碎。
陆迦南眉眼还是冷淡的,眸色深黑,脸色苍白到几乎接近透明,唇瓣却扬起一抹乖巧的微笑:“姐姐早上好。”
看见陆迦南时,江好总会想到眼神湿漉漉的小鹿,她不由心中一软,笑道:“准备一下,我送你去学校。”
毕竟陆迦南还是个学生,刚上高三不久,这个时候不能因为家里的事情拖她的学业。所以江好决定亲自送她去上学。再加上陆迦南住的是寄宿制学校,这样一来,兴许可以避免秦臻和陆迦南的见面。
随后二人吃了早餐,去了学校。
江好其实有些忐忑,因为受到家暴的孩子,性格往往有些缺陷,跟同学们相处的也不会特别好。
她甚至想,如果等会儿到了学校有人歧视陆迦南,她是先脱这双小香风的靴子砸过去,还是先用毕生的文学素养骂到对方哭。
不过事实证明她的一切想法都只是猜想,陆迦南进校门的时候,遇到同学都会亲切礼貌地打招呼,同学们也是热情回应。一直到陆迦南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江好都没有发现有谁敢欺负她。
还好还好。
江好松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不再做出随时准备还击的动作。
在完成了送孩子上学的任务之后,江好转头去了有关部门。
因为她需要在秦臻来A市之前,把陆迦南的手续都给办下来,时间紧,任务重,江好颇有点吃不消。
但好在她会说话,很快就办好了全部手续,只差盖章之后,就可以以资助人的身份与陆迦南正式住在一起了。
做完这些,江好暂时安了心,回家美美地睡了一觉。
但是她没想到秦臻来得那么早,第二天八点多,江好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但是江好沉浸在睡眠之中,没有理会。
下一刻,江好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巴赫C大调的前奏温柔缠绵,像是一只来自地母慈爱的手揉醒了沉睡中的江好。
“喂?”江好点了免提,声音中睡意浓厚。
“江好,我,秦臻,开门。”秦臻的声音传过来,话语简短。
“哦,好,你等等。”
江好挠着头坐起来,正想去开门,但她忽然想到昨天陆迦南在她家里洗了澡,换洗的衣服和书包都还在客厅没有动,这些东西的风格明显不是她的,秦臻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可不得了!
江好急急忙忙地从床上滚下来,跑到客厅,将陆迦南的红色小破书包一抓,随便塞进了自己的衣柜。然后把浴室的衣服都用脏衣篮收了,一股脑儿倒进了洗衣机。
这边,秦臻已经等了五分钟了,眉头微蹙,举着电话问:“江好你在干什么呢?又睡过去了?”
“不是,就是客厅有点脏,我收拾收拾,不然给你看见多没面子啊。”江好的声音传来过,有些飘忽,显然在劳动中。
秦臻笑了一下,语气里尽是温柔宠溺:“你什么样子我没看过?你没走之前,我连你光屁股的时候都见证过,还怕看你的脏衣服?行了,别收拾了,开门。”
这时候,刚好江好收的差不多了,赶紧给秦臻开了门。
秦臻与江好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如果说江好穿越到古代,就是那种作精祸水、长相妖艳的小娘子。那么秦臻就是那个几番被她勾引不动,气质清冷,斯文儒雅的大家闺秀。
再加上秦臻这些年读了财经专业,天天看股市,近视了,给自己配了副眼镜,再配上她挺拔的鼻梁、优秀的眉眼和冷淡精英的气质,走哪儿不被人喊一声:“姐姐给个姬会!”
看见江好开了门,秦臻略微挑了挑眉,视线扫了一下客厅,勉强给予夸赞:“收拾的不错,很干净。”
江好讨好地笑:“这肯定是呀。”
说着,江好看向秦臻手里提着的东西,笑嘻嘻地接过去:“这是什么呀?”
“还装?”秦臻斜睨了她一眼,自然地在沙发上坐下,“你要的香奈儿五号”
“我真是爱死你了,臻臻!”江好欢呼。
“真爱我,今年跟我回家吃顿年夜饭。”
秦臻说着,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沙发背上,状似漫不经心地拨动自己手上的铂金戒指,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眸飞快地闪过一丝暗芒,语气平静地说:
“你知道的,我父母都很想你。你小时候他们就很喜欢你,要是你不搬走,兴许我们秦家就不止我一个孩子了。这些年他们身体都不太好了,见一面少一面的,所以我想你回去一趟。”
江好默不作声。
如果她还是一个人,肯定就跟秦臻回去了,可她现在找到了任务对象……
没等她说话,秦臻又说:“我知道你现在是自由职业,所以你再不要拿不好搬家、不好重新找工作之类的理由来搪塞我了。”
江好讪笑了两下,有些心虚。
看她的模样,秦臻叹了口气,向来清冷的声音透露出温柔和软:“工作的这些年我也赚了点钱,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套坐南朝北,一推窗就可以见到满屋子阳光的房子吗?我们可以一起去挑,你看中哪一套我们就买哪一套。然后我们一起搬进去,再养两只小猫。你写你的小说,我做我的股票……”
江好忍不住咬住下唇。
“你身体一直不算好,有头疼胃疼的毛病。自从你搬走之后,我……”
秦臻顿了顿,语气好像有点不自然:“我和我爸妈都很担心你的生活。小时候一直都是我照顾的你,现在你一个人在外地我和我爸妈都很不放心。”
言罢,她语气再度回归温柔:“所以,江好,你跟我回G市吧。”
“秦臻,我——”
江好刚要说些什么,这时,门口玄关处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像是有人关上了门,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江好心中一揪,顿时大呼糟糕,立即上前拉住秦臻的衣服,试图抢占秦臻注意力。而秦臻已经放下腿站了起来,大步朝门口走去,眉心蹙起:“是谁在哪儿?”
江好赶忙跟过去。
只见陆迦南一个人站在玄关处,看起来是刚刚到,还没来得及换鞋子。小心地往上看秦臻的冷脸,眼眸湿漉漉的,睫毛根根分明,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无措。
等看见江好也跟过来之后,陆迦南才像看见主心骨一般,委屈又软软地喊了声:“姐姐,是不是我回来的不巧了?”
巧,你回来的非常巧。
这不,一下子就撞到了秦臻。
江好觉得自己要死了。
果然,秦臻小时候也见过陆迦南一面,所以在她看见陆迦南的一瞬间,她几乎立刻就确定了陆迦南的身份,整个人散发着森森寒气。
“江、好!”秦臻一字一顿。
江好:心如死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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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秦臻发现陆迦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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