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帘子被带动,钱姨娘跟陆柯披着寒气走了进来。
陆柯搓了搓手,进来就对温如玉屋里的一个丫鬟芬儿问道:“母亲好些了吗?”
芬儿看了陆柯一眼,摇着头说道:“我不在跟前伺候,不大清楚。瞧着方才里头有说话的声音,想是比昨儿好些。”
陆柯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大步朝里头去。
钱姨娘听说温如玉身体好了些,原本十分精神的脸上闪现了一丝不悦。不过因平日里温如玉余威尚在,她也不敢十分袒露。
其实钱姨娘私底里自然是希望温如玉能一场病就去了的,为此,她甚至愿意折寿个五年十年去换这一结果。
可是想想也知道,温如玉如今还不到四十,发个热就死了的概率不可能高。
所以也就是一个念头,不能如愿,也不过是失望一会儿,倒不至于叫钱姨娘心灰意冷。
二人进了屋内,秋麦跟清雪两个打起屋内的帘子。这边严嬷嬷已经将她床前的帘子放下了。
此时温如玉只披了一件外衣,即便是母子之间也要避嫌,因此要遮挡一层。
钱姨娘跟陆柯给温如玉请了安,温如玉先是隔着帘子瞅了一眼钱姨娘的身影,然后说道:“平日里你就不爱到我这里立规矩,最近几日倒是来得勤些。”
钱姨娘没听懂温如玉的话,只说道:“老太太病了,自然要更尽心一些。”
温如玉冷笑了一声:“你果真是来尽心的倒好。只怕是盼着我什么时候咽气,好在第一时间瞧见,然后挑唆着家里上下分家。”
钱姨娘这才面露了尴尬,心中想着,平时老太太嘴上确实不大饶人,但是说得这样直白的次数倒真不多。
想是背地里她说的什么话,被人传到了温氏的耳朵里,这才让温氏如此生气。
然而即便温氏嘴里说的是事实,钱姨娘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着的,可她也绝不能就承认了。
因此钱姨娘只是腆着脸笑笑:“老太太说的什么话,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温如玉其实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她如今病才刚有了好转的趋势,就是要开启宅斗模式也绝不能着急了。
对付个没什么背景的姨娘,还不需要她费什么心思,温如玉只需要她安安静静待着便是。
家里的三爷也已经大了,平日里不算极其孝顺,到底明面上该有的尊敬和孝道他都守着,所以温如玉也不愿意当着庶子的面儿,为难他的亲生母亲。
说到底,陆家的财产她也不过是暂为代替看管,做好了理财她活着的时候受人侍奉,享一享福。
到了时间,迟早还是要散给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儿女们的。
因此温如玉只是对钱姨娘说道:“我记得你也是跟学过那么几个字儿的。你既然有心,不如就替我抄写些佛经吧。”
原主信佛,但不十分沉迷礼佛,平时有要紧的事儿了,就是烧香拜佛抄经发愿,没事儿的时候也就戴个佛珠,捐些香油钱罢了。
钱姨娘一听这个,面色为难:“老太太......”
她哪里学过多少字儿?不过是已经去了的老爷是科举出身,当初是偶然把持不住才跟她有了一夜。
钱姨娘虽然母凭子贵,生了儿子后到底站稳了些脚跟。可是老爷的心一直在温氏那里。
钱姨娘自然也羡慕嫉妒他们能够琴瑟和鸣,狠下心来,跟家里会写字的下人学过那么几个字儿。
她当时统共也就认识了两、三百个字儿就再也学不下去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只怕早都已经忘光了。
连当初学字时候的毛笔都不知道现在哪处发霉呢,这会儿听见老太太要让她抄佛经,这比让她跪一个时辰都要难受。
钱姨娘刚想开口拒绝,可惜温如玉却不给她机会。
“清雪,你去把家里的佛经拿几本过来给钱姨娘。”
她话音刚落下来,清雪就说了一声:“是。”于是便下去拿佛经去了。
不过一会儿,清雪便拿着几本佛经来了。然后又按照温如玉的指示,将佛经交到了钱姨娘的手上。
温如玉见钱姨娘接了佛经,这才又说道:“冬日寒冷,这几日你就不用常来我这里了,好好抄你的佛经就是。你也静静心,我也养养神,这样,你我二人都方便。”
钱姨娘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却见三爷陆柯一句话也没要说的意思,咬了咬牙,只能应一句:“是。”
温如玉这才对她说道:“行了,你下去吧。柯儿留下,我还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钱姨娘好奇温如玉想要对儿子说什么,不过她一时也不着急。
她很坚定地相信自己同儿子是一条心,所以不论老太太今日同儿子说了什么,儿子都一定能将话原原本本地告诉自己。
于是钱姨娘应了一声是,便不情不愿拿着佛经同身边一个丫头回去了。
等钱姨娘离开,温如玉才隔着帘子朝这个庶子看了过去。
窗帘子很薄,隐隐只能瞧见对方的穿着跟身形,却见陆柯穿着半新的绸缎衣裳,整个人身形略单薄,十七岁的身高已经一米七上下了,高挑瘦削,有股文人的气质,平时跟他几个兄弟不同,沉默寡言的,总给人一种不善言辞的感觉。
十七岁,却比她几个儿子都要争气,如今已经是个秀才了。是他们家如今尚活着的第二个秀才。
原主的大儿子陆松年也是个秀才,而且极其聪慧,也是十六、七岁就考上的秀才,只可惜他父亲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就去了。
原主本就不大会经营,家里只有那么青黄不接百亩左右的田地,外加两间堪堪只能做到盈利,却不大有多少收入的布料铺子。
陆家老爷一去,少了一份可观的收入。原本这些田地跟铺子还是够家里吃穿的。
只是陆老爷去世后,全家人带着家当回了陆家老家,这边亲戚知道他们家里阔气,就经常来打些秋风。
当初陆老爷家穷,没有两亩田,父母早亡,全靠亲戚们东拉西扯地才能长大。
陆家上下记得这些恩情,因此但凡有个亲戚有困难,上门哭一回穷,就总要接济一些。
这几年来,温氏总不会推辞,渐渐的家里的存款就见了底。
陆松年是大儿子,按照古代的道理,就是长兄如父,老爷死了,理当由大爷将陆家支撑起来。
因此陆松年在十七岁考上秀才之后,就不再读书,娶妻生子,仍旧做布料生意,每年带着家里的上好布料子往北方运输过去,一年只需两趟,渐渐的收入就充盈了。
不过路程遥远,这两趟来回,若受天气影响,路程加上买卖的时间,也得要三、四个月,若有事儿绊住了脚,四、五个月也可能。
儿子、丈夫远去,原主跟原主的大媳妇儿赵氏总是牵肠挂肚。
如今入了冬,儿子久不回来,温氏自己身子不大好,看着飞雪一片,心中自然苍凉。
加上这一冬天尽没好事儿,她父亲去世了,又让她想到了英年早逝的丈夫,连日来心绪不好,更不利于病情了。
摇摇脑袋,拉回了思绪。
温如玉看着帘外的三儿子,张口道:“我罚了你姨娘,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陆柯一听温如玉这么问,顿时愣了一下。
虽然名义上的母亲只有一个,可钱姨娘到底是他的生母。
陆柯在礼法上无法反驳温如玉,古代讲究孝道,即便温如玉这会儿说自己病重要吃他的肉,陆柯不肯就是不够尽孝了。
可另一边钱姨娘是他的生母,陆家上下,他不相信谁都不可能不相信自己的母亲,钱姨娘不大聪明,可无论如何都是全心为陆柯的。
这会儿子让他说温如玉罚得好,罚得妙,全是钱姨娘该罚,这样的话他也断然说不出口。
左右都是难点,陆柯一时间居然被问的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没有教过他,在嫡母与生母之间,如何保持平衡。
温如玉见他如此,也没有为难,只是说道:“近来我病了,听到一些消息,说是钱姨娘总是撺掇着三爷要闹分家。只等着我一入土就找族长做主,这事儿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温如玉的屋子里炭火烧的旺,就是不待在床上也温暖如春。而此时的陆柯额上却是冷汗直冒。
原因是温如玉说的话都是真实的,他姨娘是真的一直想着要分家。
可是温如玉一问起来,陆柯不可能替他姨娘认了这个罪。
温氏向来恨他姨娘,如此要是想分家的心思被确凿,那他姨娘不至于被赶出家门,却也落不到一个好名声、好脸面了。
“我同哥哥、弟弟几个虽然不是一母兄弟,但兄弟之间从未红过脸,一家子相处融洽,万没有分家的道理。况且母亲人还在这里,不过是个小小病症,家里怎么会有人敢在这时候说些晦气话呢?别说是儿子,姨娘也是一切以母亲为尊,不敢动这些心思的。”
“纵然有哪个不长眼的丫头、小子舞到了姨娘那里,说了些不尊重的话,想姨娘也是耳边听了便罢了,断然不敢往心里去。母亲不要多虑,还是安心养病为上,没得为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废了心神。”
温如玉笑笑,心里想着这小子不愧是个读书人,还挺会说话。一通话下来,叫人找不到半点儿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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