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站在秋风渐起的回廊下,心头微沉。
莺儿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里,只剩满园菊花在风中摇曳,幽香浮动。
她不动声色地将账本抱紧了些,低头朝自己屋舍走去,脚步虽稳,思绪却翻涌不休。
“看来是动了她们的奶酪。”她在心里默念,“宝钗一向低调,可越是如此,越让人觉得滴水不漏、无从下手。而黛玉……咳血之事尚未查清,便已有暗流涌动。”
她原身是周瑞家的,素来圆滑世故,在府中人缘不错。
作为王夫人陪房嬷嬷之一,她虽地位不及赖大家的那般显赫,但胜在人脉广、消息灵通。
这正是她穿越后所倚仗的最大资源。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透,沈知夏便提了一壶新泡的碧螺春茶,往赵嬷嬷的住处而去。
赵嬷嬷是贾琏的奶妈,年岁不小,资历极深,最擅长察言观色,也是嬷嬷圈子里的“话事人”之一。
若想撬动上层对黛玉的态度,就得先让她松口。
“嬷嬷早安,我见您前几日咳嗽未愈,特地寻了点润肺的好茶。”沈知夏笑盈盈地递上茶壶。
赵嬷嬷接过,眯眼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细心,平日里也不见这般殷勤。”
沈知夏轻叹一声,低声说道:“我只是替林姑娘难过罢了。昨儿夜里,老太太还亲自尝了她的药汤,说味道太苦,命厨房多添两片蜜枣。那情形,我看在眼里,心疼得紧。”
赵嬷嬷眉心微动,没说话。
沈知夏继续道:“林姑娘是老太太亲外孙女,自小就养在身边,疼爱有加。可如今,竟连身子都病成了这样,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又有多少嘴在背后嚼舌根呢?”
赵嬷嬷终于开口:“你是说宝丫头?”
沈知夏摇头一笑:“我不敢妄议主子,只是觉得……有些事,不该由外人插手太多。”
赵嬷嬷没再追问,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第三日午后,嬷嬷们的例行聚会如期举行。
地点是在梨香院旁的小花厅,几张矮几围着红泥炉,茶果齐备,气氛看似轻松,实则暗潮汹涌。
沈知夏早早到场,刻意坐在赵嬷嬷身旁,一边斟茶,一边听着众人闲聊。
“听说薛家那位小姐又给老太太绣了件披风,针脚细密,颜色也雅致得很。”赖大家的笑着道。
“可不是,前日我去东角门,还听见几个婆子议论说‘到底是大家闺秀,孝顺得紧’。”另一位嬷嬷附和着。
沈知夏微微一笑,语调不高不低地接了一句:“再孝顺,也比不上林姑娘是老太太亲外孙女。”
一句话落下,厅内顿时安静了几分。
几位嬷嬷纷纷转头看她,目光各异。
张道士婆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周瑞家的,这话可是你说的?”
沈知夏神色坦然:“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林姑娘自幼丧母,寄居府中,哪一样不是老太太一手照拂?如今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偏有人在一旁献尽殷勤,真当府中上下都是瞎子不成?”
此话一出,厅内气氛微妙起来。
赵嬷嬷低头喝茶,不发一言,脸上看不出喜怒。
赖大家的忽然打趣道:“你这是周瑞家的,怎么倒替林丫头说话?莫不是——也被那小姑娘收买了?”
沈知夏苦笑,眼神却不曾躲闪:“我不过是个下人,哪里谈得上被谁收买?只是想着,府中规矩森严,尊卑有序。老太太看重谁,自有她的道理。咱们做下人的,若不分个轻重缓急,岂不成了搬弄是非之徒?”
厅中一片沉默。
片刻后,张道士婆轻叹一声:“话糙理不糙。”
赵嬷嬷缓缓放下茶盏,终于开口:“林姑娘到底是个伶俐孩子,可惜身子骨弱了些。”
一句话,仿佛为这场试探划下了句点。
沈知夏心中微微一松,面上依旧温婉如常。
但她更清楚,要想在这场无形博弈中站稳脚跟,不仅需要步步为营,还需更多志同道合的“同行者”。
而她的第一步,已然迈出。
沈知夏在嬷嬷们的目光中从容一笑,语调平稳如常:“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老太太对林姑娘那股疼爱劲儿,咱们做下人的看得最清楚。谁不知老太太每回听林姑娘咳嗽,眉头都要皱上三分?”
她这话一出,厅中几位嬷嬷眼神各异,有琢磨的、有试探的,也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赵嬷嬷的反应。
赖大家的一挑眉,笑得意味深长:“哟,周瑞家的,你今日这话说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往日里可不像是这么替人出头的人啊。”
沈知夏依旧笑意盈盈,眼底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静与警觉:“奴婢不敢出头,只是看多了便忍不住心生感慨。再说,谁不知道林姑娘是老太太心头上的肉?哪怕我们这些粗使下人,也不敢怠慢半分。”
赵嬷嬷终于放下茶盏,点头附和道:“林丫头确是个可怜见儿的,自小没了娘,如今又病成这样,若不是老太太护着,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呢。”
她这一句话虽轻,却如同一颗石子落入池水,激起一圈圈涟漪。
气氛悄然转变,先前那些关于薛宝钗“孝顺”“贤良”的议论渐渐被压了下去。
张道士婆低头拨弄着手中念珠,嘴里嘟囔了一句:“到底是血亲骨肉,再怎么也是不同的。”
沈知夏心中暗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仍保持温婉笑意,不多言一句。
晚间,嬷嬷们散去后,赵嬷嬷与赖大家的照例多留了一会儿,坐在檐下闲聊。
“你说那周瑞家的今儿个怎地忽然替林丫头说话?”赖大家的语气随意,却带着几分试探。
赵嬷嬷淡淡一笑:“怕是看出了点风向,想先站个队吧。”
“她倒聪明。”赖大家的抿了一口茶,“不过,林姑娘那边……终究是根弱苗,难撑大树。”
赵嬷嬷没接话,只看了她一眼,眼底意味不明。
这番话恰巧被王夫人贴身的大丫鬟听见了几句,回去后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王夫人虽未当场表态,但之后几次前往潇湘馆探望黛玉时,言语间多了几分温和,连带屋里的下人们也察觉到了些许变化。
而这一切,都被沈知夏默默记在心里。
就在她准备离开花厅时,忽见真正的周瑞家的匆匆赶来,神色复杂地拦住她的去路,低声问:“你今日怎敢在嬷嬷会上提林姑娘?”
沈知夏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慌乱。
她微微垂首,低声道:“奴婢不过是随口应和……哪里敢真说什么。”
周瑞家的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似是在试探,又似在打量,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沈知夏站在原地,掌心已沁出一层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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