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承德侯府。
夜色还未褪去，侯府的小厮和婢女便早早的起来开始打扫，准备一应事宜，沈文砚提着灯穿过长廊，来到东跨院的厨房。
天虽未亮，厨房里却是热闹非凡，此起彼伏地切菜声与交谈声，沈文砚小心越过这些人，找到正忙着的李大嘴。
他正与前几月刚入府的新厨子刘吉互呛，厨房其余人对此见怪不怪，没一人上前说些什么和气生财的鬼话，都忙着干自己的活，只见李大嘴嘴皮子未停，手上动作也没落下，一边将刚切好的肉馅放进碗里，一边对做出甜豆腐脑的刘吉本人进行“人身攻击”。
“那东西能吃吗？”
沈文砚站在他身后，适时地叫了一声李叔，李大嘴整个人抖了一下，脸上的肉都颤了颤，似是被吓了一跳，手中还拿着菜刀，转头一看，见是他，赶紧把刀放下：“哎哟，是文砚啊，有什么事吗？”
沈文砚淡定地开口说明来意，“谢管事让我来与您说，世子常年跟随侯爷在边疆生活，怕是吃惯那边的饮食，对京中的多少会不习惯，要麻烦李叔这边多多备些边疆吃食，费费心了。”
李大嘴听完点了点头："哎，好，这大冷天的倒是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都是我该做的。”沈文砚淡淡地笑了笑。
和人交代完，沈文砚便转身准备离开，走之前还顺手把旁边的碗摆齐了。
一出来，沈文砚手中的灯笼便被袭来的寒风吹的晃了晃，细长的手指被冻得泛红，他蜷了蜷手，见没什么知觉，又用力搓了搓。
【啊哟】
脑海里响起一道电子音，沈文砚脸上没有半丝异样：“可算是醒了，电子系统这么多觉也是少见。”
【这不是没啥事吗，况且这天都没亮呢】
沈文砚无语地摇了摇头。
廊上正有俩个小厮在将旧灯笼换下，挂上新的灯笼，他看了看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每一年都是如此，新的一年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他原本是21世纪的研二学生，新学期刚开学，便遭遇车祸，在睁眼后便发现穿越到了这个从未听闻的王朝，还附带了一个穿越必备的系统，只不过他的系统没甚用处，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必须要他完成的任务，就只是个用来记录现代人穿越后生活的无用统，而他也没有穿成王侯将相，成了这承德侯府内的小厮，每日要干的是挑水砍柴的活，夏天起痱子，冬天长冻疮。
在接受这个现实后，为了在这能过得更好一些，他便利用所负责事务的方便，在侯府管事面前多多表现，最后也成功的在谢管事面前得脸，虽然事多，但多是些跑腿的活，不必干什么粗活累活。
发散了一会，沈文砚便抬脚朝外走去，近几日侯府世子归家，又临近年节，还有的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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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近时分，沈文砚带着几人提着食盒前往主院，夕阳穿过窗格，落在沈文砚的脸上，镀上一层光晕，衬得他面容更加的白皙通透，将他的疏离感冲淡了些许。
几人来到膳厅，沈文砚上前同站在门外的小厮交涉，没说几句，就见夫人身边的秋霜过来：“是文砚吧，进来让人将膳食布置一下吧，夫人和世子等会就来。”
“是。”沈文砚没说别的，只抓紧时间让人将晚膳提进去，免得误了时辰。
他表情淡淡地，微微俯身，朝秋霜行了个礼，便也进去了。
他没有做什么，秋霜却是站在门口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心想，难怪每次春玉她们几个都抢着过来。
【哦哟，又有小姑娘被你迷倒了。】
沈文砚没理会它的调侃，只将膳食一一摆好，今日世子归家第一顿饭，不容出半点错。
都摆好后，又去看了看这厅中的炉子，将里边的碳都翻了翻，确保这屋子里暖和才出了这门，到秋霜面前时，抿嘴对人笑了笑：“秋霜姐姐，膳食已经备齐，我们就在外头，有什么问题待会知会我们一声就好。”
这么一个秀气的人又是对自己笑，又是叫自己姐姐的，秋霜哪能说什么不好的，她将心里头的想法压了压，克制地冲人点点头，好容易才没在人面前丢脸，看着他们往院外走去。
太阳已经落下，只留下一抹金色挂在山头，温度也越来越低，沈文砚站在门口，只觉得寒气慢慢的从脚心开始往上串，他低垂着眼，希望他们待会吃的快些。
脑海中系统正叽叽喳喳的在那吐槽，沈文砚面上不显，只在脑中时不时的回怼。
没过多久，身后便传来交谈声，沈文砚默默地俯身行礼，听着声音越来越近。
侯府夫人许是太久未见自己的儿子，一见面便不停地与人说话，问他这些年在边疆过的好不好，吃的习不习惯，旁边的人时不时地回一俩句，声音低沉，又带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
路过沈文砚时，他垂头看了一眼，只见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便收回了目光，扶着母亲进了膳厅。
这顿饭里面的人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吃完，等他们出来走远，沈文砚才起身动了动脚，已完全没了知觉，他站原地缓了缓，才带人进去收拾。
将一切安排妥帖后，回到住处已经有些晚了，沈文砚去隔壁老虎灶那接了些热水，将身上擦干净，又泡了个脚，今日实在是有些冷，不知道过几天是不是要下雪。
屋里好几人挤做一堆，不知在交谈些什么，沈文砚没管他们，收拾完自己，他便打算上床睡觉了。
他住的这间屋子，一共睡了有十来个人，冬天又难通风，各种气味夹杂在一起，说不出的难闻，他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自己的鼻子，闻着被子上的皂角香，打算就这么睡一晚，屋子里有好几人有打呼的习惯，他得趁早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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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打更声一响，沈文砚便醒了，利落地起床收拾好，便出了门。
路过厨房随便拿了点东西吃，便去前院安排今日俩位主子要用的马车，午时林夫人和世子需要入宫，陪着宫里的管家用晚间的年宴，他得先将出行的马车备好。
将需要注意的事情都同负责出行的车夫说清楚，又自己去检查了需要用的马车，让人去了车厢里的垫子，换了几张更厚实软和的来。
安排完一切便要回管事面前复命，一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是之前要和你做契兄弟的人耶】系统冷不丁的出声。
沈文砚没搭理它，只换了个方向，打算远离这个人。
事与愿违，他还没来得及抬脚离开，就被叫住了：“文砚。”
沈文砚闭了闭眼，认命的转过头去。
秦安跑过来，有点羞涩的朝人笑了笑：“上次我与你提的事情，你可考虑好了？”
沈文砚：？
“这事我若未记错的话，前几日便已告知你答案了，秦护院怕是平日事太多，忘了吧。”
“我并无此等想法。”
放下话沈文砚就转身走了，没再管身后人的呼唤。
【哒哒哒咚咚】
沈文砚咬牙：“你又在乱记什么东西？”
【没有哦，我在如实记录，21世纪‘直男’被男的表白是什么反应】
沈文砚：……
【其实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男的啦，宁朝南风盛行，很多人都选择与人结为契兄弟的~嘿~】
“没兴趣。”
他回到管事身边，向他回今日已安排好的事。
“这些事你安排了就行。”谢元摆摆手，他的声音有些苍老，胡子也花白了，据说在承德侯还是世子时便是这侯府的管事了。
沈文砚站在他身侧，将沏好的茶斟了一杯出来，放在谢管事手边，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世子刚回京，身边没有多少伺候的人，”说着，端起手边的茶盏啜了口，品了品这满嘴的茶香，才慢吞吞地继续说道：“林夫人在为世子选贴身小厮，我在夫人那提了提你。”
沈文砚抬眼看向谢管事，只见他朝沈文砚哼笑了声：“你办事利索，又识文断字，没道理一直在我这老头子这干些有的没的。”
“只是具体要不要你，还得看夫人的意思，我是做不了主的。”
“文砚省的，多谢谢管事。”说完，朝人行了个大礼。
“得了，起来吧。”
沈文砚起身，朝谢管事笑了笑，上前便要给人捏肩。
脑海里系统又在哒哒哒地扰民敲字，沈文砚心情好，没吐槽它。
午时，林夫人和谢世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没了主人在家，他们这些下人也舒服些，沈文砚将该干的活都干了，便找了个比较偏的地方待着了。
听着外头的爆竹声，神情有些淡淡的，他父母是名牌大学的教授，从小就对他管教严，不知道看他不在了会是什么感受。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今日天都是灰蒙蒙的，气温也降了些，大概这俩日就得下场雪了。
【45°仰望天空，被观察者流露出难过的表情……】
沈文砚：“……系统都是像你这样不着调的？”
【唔，别的都是不着调的，本系统是最靠谱的】
被这么一打岔，沈文砚的情绪也就这么被打散了，他在这坐了会，没过多久就去东跨院里和其余人吃了个简单的年夜饭，厨房的李叔和刘叔给大家包了很多的饺子，也许是氛围使然，沈文砚今日吃的比平常多些。
吃完年夜饭，大部分人都在这闹腾，管事见主子不在，又是除夕夜，便也没怎么管，随他们闹去，岁数大些的人熬不住，便回去先睡觉，沈文砚在这坐了一会，便也回去了。
他回来时，屋子里已经有人先回来了，是平时和他关系一般的林风，见他进来，林风便一直看着他，沈文砚察觉到他的视线，便冲林风点了下头。
见他回应自己，林风像是没有想到般，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最后憋的整张脸都有点红，虽然在烛光下并不明显。
他努力组织了一下想说的话，半响才呐呐开口：“听说夫人有意为世子挑选贴身小厮，你可晓得吗？”
沈文砚：“嗯，有听闻。”
他声音清冷，像是不想与人多多交谈。
林风噎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开口，沈文砚见他这样，又补了一句：“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林风听了，傻笑了一下，继续说：“你平时这么能干，又得谢管事得赏识，肯定能去平湖居。”又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还长的这么好看。
“嗯，借你吉言。”
……
正月初三时下了一场大雪，沈文砚将厚衣服都穿了起来，他是个南方人，很少看到雪，来到这边后，每次下雪，都要站在一个地方看着雪花大朵大朵的飘下，能看许久。
春玉来时便见他站在游廊那盯着雪看半天，少年面容如玉，周身透着一股疏离感，在雪景下，显得更难以接近。
许是她看人太久了，等她回过神时，沈文砚已经转过头看着她了，眼里似是不解，她咳了声掩饰尴尬，赶忙上前。
“春玉姐姐，”沈文砚行礼，问道：“姐姐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春玉点点头：“夫人让我寻你过去。”
沈文砚垂眼，没问是什么事。
“那便劳烦姐姐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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