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怎么把这死丫头放出来了？”
门外传来一男子醉醺醺地扯着嗓子叫嚷着，随着而来的还有小丫的尖叫声。
“王金啊，小丫遇到贵人了！”
“你赶紧松开吧。”几个妇人低声劝道。
“哼，死丫头能遇到什么贵人，你们别拉我，起开。”
听到这话，庄念竹立刻冲了出去，就见一脸上带着淤青，生得贼眉鼠眼的男子，不管不顾拎着小丫往这边走。
见到庄念竹从屋里出来，他眼睛一亮，不顾王母的眼色，大喜喊道：“娘，你把之前定的那个女的退了，我要这个。”
他松开拉着小丫的手，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自己脏兮兮破烂一样衣服走上前，眼睛边瞅着庄念竹，边用命令的语气对王母道：“我要她给我做媳妇，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容晁脸色发黑，直接一脚把人踢翻在地：“你也配？”
“哎呦我的金子哟！”王母张口就想骂，可她看到容晁不善的目光，只得把憋回去，转过身哭天喊地去扶她倒在地的儿子。
“山长。”小丫趁机跑到庄念竹身边，庄念竹安抚好她，恰巧邓炜和田福宝回来。两人刚刚把小丫交给那几个妇人照看，一同出去租马车了。现下马车已经租好，庄念竹直接让邓炜和田福宝带着小丫先回去。
王金刚被王母扶着坐起来，来不及找茬，就看到小丫被人带走，忙道：“她不能走！”
“娘，她不能走，我都和人说好了，”王金神色惊恐，说着就伸手拽住小丫的小腿，冲着王母嚷道：“明天人家就过来领人了，你这是要让小丫走了，你儿子的命就没了！”
“没事，就让这死丫头走吧，咱有钱了，”王母忙把容晁扔给她的钱袋，递给王金看。
见到钱袋里的银子，王金眼里流露出一丝喜色却依旧不松手，他粗声道：“娘，这钱能还上。可还上的是前些天的，可昨晚的还不了啊。人家要这个死丫头，说是她读过书给钱都不换，真不能让她走，不然你儿子得被打死了。”
他掀开衣服，指着脸上的淤青，“这就是他们打的，要是真不把小丫给送去，你儿子真的会没命的。”
听到这话，王母哪里还敢让王小丫走，她先是伸手拉住小丫随后对着庄念竹和容晁两人跪下：“求求两位贵人，能不能把小丫留下？”
“不能，你想都不要想。”庄念竹掰开王母的手，见王金还拉着小丫的小腿，抬脚就要往上踩，吓得王金赶紧松了手。
见此，王母又瞧了瞧容晁，可容晁的眼神一直都在庄念竹身上哪里会管他？何况刚刚那毫不留情的一脚，也不像个好惹的。
“山长啊，您就发发善心，让小丫留下吧。我是她娘，不会害她的，左右她以后都是要嫁人的，现在嫁过去还能救了她哥哥的命，两全其美的事儿，您就发发善心吧！”
她刚刚的这番打量，庄念竹可是看得真真的。她勾了勾唇角，神色冰冷又嘲讽：“怎么，你是觉得我好说话是吗？”
“那你听好了，既然你放心让你儿子拿着所有银子去赌，那也就应该放心地，让他被人打死。”
她话语中的寒气，听得王母心里直打颤儿。无奈之下，她只得把目光投向王小丫。
不承想，王小丫早已经在看她了，不知看了多久。
“娘，你不是为了给哥讨媳妇才把我嫁出去的，是为了给哥还赌债把我卖掉的，是吗？”
对上那双因为两颊凹陷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王母脸上露出一丝羞窘。可听到后面王刚的哭闹，转眼又消失不见。她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小丫帮帮你哥哥吧，啊。你就这么一个哥哥，帮他就是帮你，以后你成亲了，全靠你哥哥给你撑底气了。只要有你哥哥在，你嫁过去也没人敢欺负你。”
“可是娘，哥哥一直都欺负我，以后他就不会欺负我了吗？”
王小丫说这话的语气很认真，不含任何嘲讽，就是单纯地再问一个她不知道问题。
可这句话落在王母耳朵里，却夹杂着数不尽的嘲讽和不愿意。
“你这丫头！” 她眉头一皱，伸手就想往她身上落，可下一秒想到此时目的，马上把力道收了收，却还是发出一声脆响。
“娘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也不骂你了，你哥以后也不会，娘给你保证。”王母讪讪收回手，急促的语气像是解释又像是补救：“娘给你炖肉吃，啊，以后你啥活都不用干，你说啥娘就听啥。”
这句话落庄念竹清楚的感觉到，小丫在轻轻颤抖。庄念竹心口憋闷得厉害，她捂住小丫的耳朵，带着人就要往外走。
“小丫，娘求求你了，你别走，救救你哥哥吧，啊！”
王母神情慌乱：“救救你哥哥吧，小丫，你哥哥要是没了娘也不能活了！”
“你这是要了娘的命啊！”
听着身后王母的哭喊，庄念竹神色越来越冷，可眼圈却越来越红，就在走到门口的位置，王母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喊：“你只要走出这门，娘就不活了！”
王小丫扯了扯庄念竹的袖子，庄念竹僵住了。她竟有些不敢看小姑娘的神情，只听小姑娘道：“山长，我不走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深深呼了一口气，庄念竹才敢低头。
王小丫点点头，眼睛里写得明明白白地知道。
是啊，穷人家孩子早当家，她明白的。只是，人的这一辈子这么长，日子要自己过。他们不会管，甚至也管不了你以后的那些很长很长的日子，所以你得多想想。
庄念竹喉头哽塞，拉住小丫的手，刚想说话就听到小丫说。
“其实刚刚山长说的话，我听到了。”小丫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山长说得对，只要娘愿意多哄哄我，我就愿意的。”
“山长，我娘刚刚哄我了，您也听到了吧，”小丫期待地望着庄念竹。
见庄念竹点头，小丫松了口气，随即笑起来：“山长，我娘会对我好的，我不回书院了。”
她眼睛亮亮的，好像真的很开心。
她不是个笨孩子，但也不是个聪明孩子。
按道理说，按庄念竹自己的处事原则来说，她现在应该松手，然后把王小丫给王母离开，甚至在离开前，把容晁的钱袋子要回来。
可能穿来的时候，脑子穿坏了，现在她就是爱管闲事，就是过不了心里的坎。那些之于她早就过去的坎，总是反复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去瞧一瞧看一看，和管一管。
“我听到了，但是我对我刚刚说的话后悔了。因为只有以前做对了，才会有假如这样的想法。如果选错了，就只能日日后悔了。假如只是假如，我们也都知道这是假的。就算是真的……”
庄念竹思索了下摇摇头，看着小丫的眼睛认真道：“就算是真的，那也不行。不管别人说的再好，你自己的事不能让，一步也不能。”
她那时拿着通知书偷跑的那天，一路上，她是有过回去的想法。
可现在细想，那个念头只在她没有跑远的时候，才有的。这样的念头，还是害怕被家里人发现，抓回去挨打才产生的。她的想法里，从来没有过后悔，从来没有过。
或许潜意识里，她早就意识到了。
“指望不上的人，永远指望不上。能卖你一次的人，也会卖你第二次，别回去。”
王小丫怔住了，她回头看了眼，自从她停下步伐后，哭声就已经歇住了的王母，和那个明明犯了错却心安理得，早就已经找了个板凳坐着的哥哥。阳光晴冷，她打了个冷颤。
要是哥哥以后再赌，娘会再把她卖掉一次吗？其实娘已经卖过她了，把她卖给山长了。可因为山长人好，她又被带回来，准备再卖一次。那以后，是不是她还是会被卖？
“我穿的是最破的衣裳，从来没吃饱过饭，不值钱的，为什么娘一直要卖我？”
王小丫十一二岁的年龄，身躯却比同龄人瘦小太多。说这话的时候她背佝偻着，像是一个小老太太，蜡黄的脸上，满是迷茫。
庄念竹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丫回来吧，读书没啥用的。”王母感觉到情况不对劲，忙上前拉住小丫的手：“厨房里还留了块肉，今晚娘就给你炖了吃，啊，回来吧。”
“读书无用？你怕是不知道当今皇上对女子书院这事，很是看重。”容晁的手早被庄念竹掌心的冷汗浸湿，他用力握紧了些：“我如今就是奉当今皇上旨意而来，给明淳书院送赏赐的。”
“那，那小丫也不读了。”王母拉着小丫想走，小丫却没有动。有庄念竹和容晁在，她又不敢使劲，只得尴尬笑笑低声哄劝：“小丫，给娘烧火，娘给你炖肉吃。”
“娘，我跟你回去，那能不能明天别卖我？”
王母小心的用余光扫了下庄念竹和容晁，点头：“不卖不卖，娘以后都不卖你了。”
“那我哥欠的债怎么办？”小丫问道。
“这……”王母神色忧愁，转而又强行压了下去：“你哥欠的债，一会儿让你哥去跟人求求情……”
后面翘着二郎腿的王金一听这话，当即就蹦了起来：“娘，你还让不让你儿子活了！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反正我和这个死丫头你选吧，你要她还是要我！”
瞧着王金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没有丝毫紧张。
庄念竹神色冷沉，他就这么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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