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叶宜禾到达谢府时,她才知道原来谢颜已经出嫁了。谢颜本来说好的要陪她,结果被她那个夫君强行带回家了,叶宜禾那个欲哭无泪,因为她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谢渊,这家伙三番两头的盯着他。
叶宜禾被安排到了一个清净的小院子,院子素雅但该少的不少。最吸引她的是院前的几棵梅树,尤其现在正逢冬季,盛开的腊梅和白雪搭配在一起让人心旷神怡。
推开雕花木门,一眼就可以看见屋内的墙上挂着山水画卷,书架上摆满书籍,书卷气弥漫。其中最吸引她的是个古风美人画卷,叶宜禾凑近看了看,只觉得这画卷有些像谢嫣,但又不是特别像。
画卷上,美人斜倚在雕花木椅上,一袭湖蓝色锦缎长裙,发髻高挽,细看还有几缕发丝耷拉下来,仿佛随着微风摇曳。她脸庞的线条柔美,双眸犹如盈盈秋水,睫毛浓密微翘。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扇团扇,团扇上满是浅粉色过度浅粉色的鲜花,花与花之间偶尔还有一颗镶嵌的珍珠。
“好美啊……”叶宜禾由衷的发出一声感慨。
她这时才注意到落款:爱妻相宜手拿嫣儿、渊儿所作之团扇,吾觉甚美,遂作此丹青留念。谢秉宗书于兴瑞二十年九月。
原来这是谢渊的阿父为他阿母画的,想必谢老侯爷一定爱极了他夫人。
一副小小的丹青,表面上只画了谢夫人一人,实则是他们一家四口所有人的成果。
叶宜禾的双眼不知不觉的湿润了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窥探别人幸福的小偷。
她推测这间屋子应该就是谢夫人生前的居所。
叶宜禾在书架上看到了几本兵书,清澈的眼睛闪烁着惊喜。她最喜欢的就是兵书和史书了,想不到谢夫人也喜欢看。
于是她吃饱喝足了以后,问过谢府目前的家主谢秉文后就翻开看了看,就这样清净的看了几天书。
在某一天下午,她刚打开书却没想到有两个婢女正在偷懒八卦。
“这映梅阁好久没住人了,这还是大夫人生前的居所呢。”
“是啊,也不知郎主怎么同意让外人住……”
“现在住着的这位是南阳叶氏的,人家的亲阿姊可是当今淑妃,外祖母又是辅佐三代帝王的大长公主,说不定某一天人家就嫁给咱郎君了呢。”
叶宜禾微微一挑眉,这关系网挺硬啊,她原本以为她亲姐是淑妃就已经很厉害了。
“你可拉倒吧,再怎么厉害又不是她同母的亲阿姊,那外祖母也没有血缘关系。”
一听到这里,叶宜禾更没心思看书了,竖起耳朵靠近窗子认真的听,只听那丫鬟继续道:
“谁让人家的妾母有本事,不就是拿捏了叶夫人心善,自己刚生下女儿就求着出妾。这不,人家的女儿成嫡女了,直接傍上了大长公主,自己也一跃二嫁给了范阳卢氏的人。”
“这么一说,那和咱郎君岂不是门当户对?郎君本身就出自陈郡谢氏,大郎主死后郎君又继承了远安侯的爵位,现如今又被太子殿下所看重。”
“你傻啊,现在大长公主为首的旧派被今上打压成什么样了?我看呐,郎君肯定会娶王家女郎。她可是大夫人的表侄女,又出自琅琊王氏,她的阿父还是新派的……”
“到时候我娶谁是不是还要请教二位?”谢渊从院门口走进来,吓了两个丫鬟一跳。
“郎君……”
叶宜禾一听是谢渊,连忙回到位置上看书。
“自己去找总管领罚。”谢渊瞥了她们一眼就向屋内走去。
叶宜禾见是谢渊走了进来,假装刚从书中回过神来,“谢郎君好呀。”
谢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下朝就来了。
“叶娘子倒有闲情雅致,”谢渊瞄了一眼她手中的书,“想不到叶娘子也喜欢看兵书。”
“是吗?”叶宜禾下意识的回了一嘴,“想不到郎君也喜欢看兵书。”
谢渊走到书架前,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书,“我阿母生前也喜欢看这些,再加上阿父要经常带兵打仗,所以阿母有时也会帮助到他。”
“那个……我无意中得知,这个院子是谢夫人的……”
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这个房间要给她住。
“谢府偌大却只有叔父、阿姊和我,谢府也无过多的客人,阿姊出嫁后谢府更加人烟稀少了。厢房大多数年久失修,而阿姊的房间因前几日走水还在修缮。”
叶宜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她在谢渊的看中看到了几丝落寞。
“自从阿父阿母走后,下人们也都每日打扫这个房间,你现在住的房间是我阿母的。”
叶宜禾只觉得被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抱歉。”
谢渊转身看向她,“为何抱歉?”
叶宜禾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垂着头道:“我不应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尽管他之前差点坑了她。
谢渊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叶宜禾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她也不知道她上次感受到母爱是什么时候了,又或者她根本没享受过。她只记得自幼被爷爷奶奶拉扯大,现在她突然穿越,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一滴泪趁着她不注意流了出来。
她以为她长大了就可以孝顺他们了,结果来到了这里还是地狱开局,而且还不知道怎么回去,还能不能回去……
叶宜禾意识到了以后,连忙将泪水抹去,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被谢渊收入眼底。
谢渊看到她流泪后微微一怔,以为是她想起了自己的妾母,毕竟叶宜禾不是叶夫人亲生的事,京城里的人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些。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
谢渊率先打破了平静,“今日我前来,其实是因为叔父得到消息,说是叶仆射夫妇今日就归家了。”
早在叶宜禾刚到谢府,谢秉文就飞鸽传书,让远在老家的叶启祯夫妇得到叶宜禾在谢府的消息。只不过,谢秉文并未多写什么,根据叶宜禾的口述,只是写道她与府中的姨娘闹矛盾了。
叶启祯夫妇本是还要再等两天才归家的,可孩子老是在别人家总归是不好的,于是提前了行程。
“是吗?”叶宜禾的脸上闪过惊诧,但很快的恢复过来,“那太好了。”
说实话,她的心中还是挺忐忑的,她还没见过她在这个世界的父母呢,虽然她在现代时也和父母十年八年的见不到一回。既然以后要在叶府生活,肯定和他们少不了打交道,可她完全不知身为女儿该如何与父母相处。
……
谢家目前的家主谢秉文同谢渊一起陪着叶宜禾等着叶家夫妇,叶宜禾被冻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叶家的马车很快就到了京城,叶启祯夫妇想的是带着叶宜禾一同归家,这也正中叶宜禾的下怀。
叶宜禾身着一袭素雅的衣裳,她俏丽的容颜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精致的五官清晰可见。她的那双杏眼明亮清澈,眉梢微微上扬,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其实她的眸中满是担忧之情。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一架豪华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帘子都是苏绣的,显得极为华丽。
叶启祯率先下来,他伸出手掌扶着卫氏下了马车。
叶宜禾趁他们不注意,快速打量了二人一番。二人虽然都已经将近四十的人了,尤其是叶启祯那黑胡子都蓄到锁骨那儿了,但气质却都很好。
卫氏长得雍容华贵,穿着青冥色上襦,下搭天水碧破裙,外面披了个和叶宜禾“母女款”大氅,一言一行都有着大家主母的风范。
双方纷纷行礼。
叶启祯微微拱手,“此次多谢谢仆射和远安侯了。”
谢秉文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叶仆射客气了。”
看着这‘兄友弟恭’的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亲兄弟呢,但下一幕发生的事情让叶宜禾瞠目结舌。
只见叶启祯冷哼一声负手而立,“谢礼我自是会送,可你别以为下次下棋我就会让着你。”
谢秉文吹胡子瞪眼道:“你个老匹夫,谁让你让了?哪次不是你耍赖?”
“胡说!分明是你把我的棋子藏于衣袍之下。”叶启祯也不甘示弱的恶狠狠的看着他。
“……”
“……”
“……”
叶宜禾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两个看起来严肃、不苟言笑的半个小老头,为什么反差那么大……
“禾儿,这些时日你过得还好吗?”卫氏的声音将她的视线拉回。
叶宜禾这才仔细看她这长相秀丽的养母。卫氏的眼睛如一滩清澈的水,可眼中却有说不上来的忧伤,柳眉间带着几分清冷。
她张了张嘴,试探道:“阿母?”
“我与你阿父竟没想到裴氏竟将你撵了出来,这两日让你受委屈了。”卫氏蹲下将叶宜禾抱在了怀中。
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卫氏的怀抱也暖暖的,让叶宜禾身上的凉意驱散了几分。她不自觉的回抱住卫氏,竟有一阵委屈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母亲的怀抱吗?
“阿母……”她从未被母亲抱过,面对突如其来的母爱,叶宜禾的鼻子一酸。
“禾儿乖。”卫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
也不知叶宜禾是想到了她在现代这样哄过她的奶奶,亦或是从未得到的母爱,竟在卫氏的怀中小声哭泣起来。
谢渊自刚才也从视线转移到了这对母女的身上,看到二人温馨和睦的样子,让谢渊的眸子一暗,他微微垂眸好像想到了什么。
“渊儿,看阿母。”
记忆中的女人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了,尽管他想努力的记起,那也阻挡不了时间的流逝。他依稀记得他的阿母喜欢穿柔蓝色的衣裙,右手戴着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玉镯。
“阿母的渊儿一定会成为比你阿父还厉害的大将军。”
他的阿母时常抱着他写诗作画,有时还拿拨浪鼓逗他笑。他和阿姊则是经常给阿母做些小东西,团扇、簪子、香囊等等,他的阿父时常作画记录下来。
只可惜,他的美梦在九岁那年彻底破碎了。他还记得那日他下学,得到了母亲病重的消息。他的阿父已经在阿母的榻前泣不成声,那是他第一次见阿父落泪。
阿母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生气,脸如纸白,曾经饱含温柔的双眸没有了光彩,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证明她还活着。
“宗郎,你一定要让嫣儿和渊儿平安长大……”他的阿母已经气若游丝了,她费劲力气的贴在阿父身边说了一句话,尽管声音很小,可还是被谢渊听的一清二楚。
“不要复仇,也不要告诉他们……”王氏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源源不断的滴在谢秉宗的肩膀上,“不要……告……告诉他们真相……”
谢秉宗痛心疾首的抱住将要逝去的发妻,企图以此抓住她正在消逝的生命。
谢秉宗嗓音哽咽,“我答应你……不要抛下我……相宜……”
“可惜……我无法看到……嫣儿出嫁、渊儿娶妻了……”
说完以后,他的母亲仿佛一瞬间卸了力气,躺在了榻上,嘴角还挂着鲜血,眼神也涣散了。
“湘湘!”谢秉宗死死的抱住王氏的身体,仿佛想把她嵌入身体似的,他悲痛欲绝的声音响彻整个谢府,窗外的雨像是老天爷在为这对夫妻的诀别而落泪。
“你们都要……平安……”
这是王氏生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阿母了,他只能只身一人站在映梅阁,静静的看着他阿母生前写的诗、作的画,靠着那些丹青努力不忘记阿母的模样,而那拨浪鼓也被尘封了起来。
谢渊望着两边都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场景,竟然有些落寞的回府。
而这时的叶宜禾也调整好了心情,她看到了谢渊的背影,开口叫住他,“谢郎君,谢谢。”
谢渊一愣,却并未转身,“叶娘子应该谢的是阿姊,并非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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