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香兰翻了个白眼，她双手环抱，十分冷淡地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谢望山听闻这话，连五官都有些扭曲起来，他冷笑：“不给？那我们就自己去房间里搜！到时候你们谁磕了碰了，可别怪堂兄我下手太狠！”
“老娘看谁敢！？”一道尖锐的女声突然从门外传来。
随着“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只见一腰围略显粗壮的五十岁妇人，叉着腰怒瞪着谢永平等人。
妇人身后站着五个年轻男子，个个面黑体壮，神情冷肃，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一只卤鹅。
谢承伍顿时扔了木棍，惊喜出声：“姑祖母！大表叔！二表叔！三表叔！四表叔！五表叔！你们怎么来啦？”
谢桂花伸手摸了摸侄孙的脑袋，温柔笑道：“好孩子，受委屈了吧。听说你爹伤得严重，姑祖母特意回来看看，有没有那不长眼的来欺负你们。”
说完，她眼神冰冷地扫视了一圈，身后的五个壮汉视线也跟着在谢永平，谢望山与谢林云身上停留了一瞬。
谢永平脸色通红，他支支吾吾地张嘴喊了一句，“大，大姐。这是误会，误会啊……”他没想到大姐都嫁出去那么多年了，竟然还会回来。
谢桂花扭过头去，只当做没有听到。
而正在后头盯人的谢钰见此情形，眼睛猛地一亮，这就是姑祖母吗？
他和阿姐对视一眼，立马小跑过去，围在妇人身边挨挨蹭蹭，该叫人的叫人，该倒水的倒水。
谢钰伸出一只小手去拉谢桂花的大手，一点不觉得生疏：“姑祖母，几位表叔，天气冷，快到屋里来喝点热茶吧！前段时间阿爹受了伤，家中买了些红枣和枸杞，用它们泡茶可好喝了！”
谢永平几人：“……”
“好好好，姑祖母这就去喝你的红枣枸杞茶！”谢桂花低头瞧着这分外热切的小娃，心里暖乎乎的，她对徐香兰道：“这就是钰哥儿吧，可真招人疼。”
“诶，是最小的那个。”徐香兰直接无视掉谢永平三人，热络地邀请其他人进屋：“姑母和几位表兄远道而来，家中却只有些粗茶淡饭，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姑母与表兄见谅。”
五位表兄都是粗人，听了这话红着脸连连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谢桂花嗔怪道：“侄媳怎的还不如钰哥儿，做甚么这般生疏？可莫要再说这些文绉绉的话了。我这做姑母的，来看看亲侄儿，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徐香兰笑道：“是侄媳的错，不过勇哥已经大好了，姑母别太担心，您进去一看便知晓。”
谢永平与儿子闻言心生疑惑，于是也跟在后头去了堂屋。
屋子不大，前后有两扇用劣等黄纸糊的陈旧窗户，虽然不足以保暖，却也不会漏风，且靠墙边处还修了一个大火炕，明显是这家子过冬时取暖抱团的地儿。除此以外，便只剩下一张朽木桌子和几个凳子了，那桌上还摆着一壶刚烧好的热水，两个白瓷碗，以及一盏满是灰尘的油灯。
十几人进了屋，完全无处下脚。唯有谢勇正倚在炕上，神采奕奕地看着他们，一点不像传言中命不久矣的样子。
而方才还叫嚣着要进来搜房间的谢望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原先就怕这堂弟，本以为在对方快死了的时候，自己能好好逞一逞威风，没想到是狗子掀门帘，全凭一张嘴！现在是一动不敢动了！
谢勇装作没听到院中的对话，只笑着告罪：“姑母，伯父，还有几位兄长，你们冒着风雪不辞辛苦地来家中看我，我却不能亲自下床迎接，实在是不孝不敬。”
“你呀养好身体才是大事，管这些繁文缛节作甚？你可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万不能出了岔子！”谢桂花见侄子面色红润，精神气极好，总算放下心来。
谢永平在人后默默打量了片刻，发现谢勇好像除了不能下床，果真没有什么大事。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尴尬。
他自认为自己心肠不坏，想要回银子也是被逼无奈而已，并不是真心想要害他们一家子。
于是谢永平也走上前叹息道：“你姑母说得对，只要人无碍就行！要知道听说了你的事，我是日夜难眠，愁得好几天都吃不下一口饭，你若真是一病不起了，你的妻子儿女日后该当如何？伯父与你姑母，还有兄长们又该是如何伤心泣泪？”
谢钰听了这话，看向他爹，那眉头皱得抬头纹都给整出来了。
谢承伍与莲姐儿也是直翻白眼，他们就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人。
谢桂花拉开一条长凳坐下，又接过莲姐儿递来的茶水，喝过一口，一边暖嗓子一边看她这弟弟做戏。
谢永平说着说着，还突然来气了，“说起来，你都是二三十岁的人了，出了事受了伤，严重与否都该及时写信告知我这个做伯父的，何故平白让人担忧？竟还叫我从外人口中知晓！你可知道这年景不好，我与你两位堂兄从端安县到香樟堡，这样来回折腾，车马费得花去多少银子？”
谢勇有些为难道：“伯父却是误会了，家中为了给侄儿治病，请人写信跑腿的钱是真拿不出来啊。”
旁边的谢林云一听，直觉不好，正要插话，又听对方接着道。
“连后续的药钱都还差些呢，这不，既然伯父你来了，侄儿也就不再担心这银钱一事了。”
谢永平哪里会信，问道：“不是才给了你二十两银子吗？”
谢勇苦笑：“一部分作了大人的孝敬银子，剩下的都治病花掉了。”
谢永平闻言霎时脸都气红了，他拔高了声音，难以置信地质问：“你说什么？！二十两银子你全都用完了！？”
他的银子啊！
谢望山也是气得暴跳如雷，大骂道：“谢勇，你这个败家子！那可是二十两！足足二十两银子！”
谢勇淡淡暼过去一眼。
谢望山见了心中一突，下意识闭了嘴，那眼神让他想起自己当初被对方揍得鼻青脸肿，血流不止的场面，那火气一下子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谢林云看到这一幕，心下直叹。他们这是又送上门一回……
谢桂花笑道：“这有什么，银子哪比得过人重要，对吧永平？现在亲侄儿需要帮助，你这伯父准备拿多少银子接济啊？我这个做姑母的家中也不富裕，虽是外嫁，倒也愿意拿个三两五两的，好叫侄儿补一补身体。”
她身后五个格外有存在感的冷脸大汉，也目露凶光。
谢永平伸手抹了一把脸，呵呵笑了两声，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子。他伸手在怀里掏了又掏，却始终掏不出来。
谢林云连忙伸手拦住父亲，从袖口里拿出个一两碎银，交到徐香兰手里，笑道：“之前付过堂弟的军装盘缠，已经把家里掏空了，也就剩这么些能周转的，其余的还要用来经营铺子呢。这一两银子弟妹你拿好，给堂弟买药，可莫要推辞。”
“如今见了堂弟，他已真正大好，我们也就放心了，现下家家日子都不好过，便不留下来用晚食了，我们还得赶回去关店呢。你们就慢慢聊，慢慢聊，为兄先家去了。”
话音刚落，谢永平也反应过来，似狗撵屁股一般匆忙对谢勇道：“你就好好养身体，不用送了，这天色已晚，我们着急呢。”
见谢永平与他的两个儿子灰溜溜地离开，谢桂花啐道：“这么多年没见了，还是如此上不得台面！”
说完，她就从怀里拿出一个五两的银锭，推到徐香兰面前，干脆利落道：“给娃他爹买药去。”
徐香兰当然不会收，这姑母虽说有卤鹅的手艺，但家里人口太多，又同样是军户籍，日子也比他们家好不了多少。这五两银子恐怕也是她省吃俭用半辈子的钱了，说什么她也不会收的。
“姑母你拿回去，勇哥是真的大好了，不需要你这银子。”徐香兰拒绝道，又眼神示意谢勇下来走走。
“姑母，你看。”谢勇笑着下了炕，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哪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那五位一直没说话的表兄见了，也是一脸惊讶。
谢桂花一看，顿时大笑起来，“你们这，哈哈，活该！真是活该！”后半句是在骂她那没良心的弟弟。
“不过，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勇这才将事情一一说来，不过也没全部道出缘由，只说是钰哥儿救过大夫的孙女，他才能保得一条命来。
谢桂花听了叹道：“你们这香樟堡的军户都不好过啊，我们三里河堡和香樟堡虽说同处一个千户所，但百户大人还不至于这般丧心病狂，置人命于不顾。”她夫家虽是分支，但并没有同正在服役的那支分开住，毕竟世道艰难，兄弟之间不搭把手，谁都过不好。
“在这样的人手下做事，只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谢勇宽慰她道：“姑母无需担心，再怎么样，我们也能活。您看我现在不就是好好的么？”
“也罢！我们军户只能把目光放在眼下，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唉声叹气又管得了什么用？不如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谢桂花拍拍腿，指了指身后站成一排的壮汉，笑着指挥道：“香兰，把你们表兄带来的米和卤鹅都拿去蒸上，晚上给大家补补身子。”
“诶！”
谢承伍笑得最开心，“又可以吃到姑祖母家的卤鹅了！谢谢姑祖母！谢谢大表叔！二表叔！三表叔！四表叔！五表叔！”
谢钰唇角忍不住上扬，难得家中这么多人！真热闹！
莲姐儿跑去厨房帮忙，嘴里直呼：“姑祖母最好了！”
“阿弟，我跟你说，这个卤鹅可好吃了，你没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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