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追悼会
秋雨落在黑裙上,洇开一朵朵暗色的花。
苏晚站在礼堂最暗的角落,烛火在他遗像前轻轻摇曳,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依然带着她熟悉的弧度。
照片里的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说“别哭”!
就像三个月前那个傍晚,她鼓起勇气拦住他时一样。
“陆队,我……”
他摇头的样子很温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平安符。
那枚符已经很旧了,边角磨得发白,却被他贴身戴了许多年。
“你还小。”
三个字,轻得像叹息。
现在这枚平安符静静躺在她手心,红绳褪了色,还带着他最后的气息。
“清点遗物的时候……”
王队长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递来的牛皮纸袋薄得让人心慌,“发现他改了保险受益人。”
纸袋里的东西很少:
一枚磨得发亮的军牌,边缘有个小小的凹痕。
是去年她亲眼看着他为护住孩童撞在车门上留下的;
一本皮质日记,翻开时簌簌作响,像是藏着无数个想说又没说的夜晚;
还有一颗子弹壳,底部刻着歪歪扭扭的“WW”,像是谁在任务间隙偷偷拿小刀刻的。
日记最后一页的钢笔水晕开了,力透纸背的字迹几乎撕破纸张:
【若能归来,定不负WW】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苏晚把军牌贴在锁骨的位置,金属冰凉,却奇异地熨帖了那个空洞的角落。
天边忽然架起一道虹,七彩的光晕让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他揉她头发的手指,温暖干燥,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她望着虹光轻轻笑了。
原来在这场无人知晓的漫长暗恋里,被困住的不止她一个。
1971年春红星公社青山大队
天光熹微。
三间青砖瓦房静静伫立在晨雾中,东屋的火炕上,苏晚的睫毛轻轻颤动。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场追悼会。
黑白的遗像,滴水的绢花,掌心那枚冰凉的军牌硌得她心口生疼。
泪水无声地浸湿了粗布枕巾,直到鸡鸣声穿透窗纸,苏晚才猛然惊醒。
她望着房梁上斑驳的树影怔忡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补丁摞补丁的被面。
这样的清晨已经重复了一百八十多次,可每次醒来时,她仍会恍惚。
仿佛下一秒就能听见超市的电子门铃响起,闻到速溶咖啡的香气。
可现实里,只有三只芦花鸡在院墙下踱步,羽毛上沾着昨夜的寒露。
半年前那场地动山摇的瞬间,苏晚用身体护住了货架下的孩子。
混凝土砸下来的刹那,她竟觉得解脱。
这条命换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值了。
毕竟他总说:“能救一条命,就是天大的功德。”
可命运偏偏开了个玩笑。
再睁眼时,70年代的阳光正透过蓝布窗帘,三个小脑袋挤在炕沿,六只黑葡萄似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
二十一世纪的超市老板娘,成了1971年的烈士遗孀。
同名同姓的苏晚,却年轻了整整十岁。
村里人都说,张建业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零下二十摄氏度的天气,他毫不犹豫地跳进冰窟窿,把落水的孩子托上来,自己却再也没能爬出那片刺骨的河水。
这个张建业就是原主的丈夫。
苏晚摩挲着烈士证上的烫金大字,心里想的却是。
不错。
至少不用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丈夫”。
若真要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
那还不如让她再死一次。
以原主那种温顺怯懦的性子,或许能忍着过下去。
但换作是她,二十一世纪来的苏晚,绝对会在第一天就提出离婚。
到时候,村里人怕是要指着她的脊梁骨骂“疯了”“没良心”。
幸好,命运没给她出这道难题。
但坏消息是,
这位烈士给她留下了三个拖油瓶。
是的,一穿越就无痛当妈,还是三个孩子的娘。
不过……
六岁的大儿子保国已经会生火做饭,天没亮就爬起来给弟妹熬红薯粥。
四岁的双胞胎,卫国虽然皮实,但从不惹祸;
小女儿安安更是像块黏人的年糕,整天“娘、娘”地叫着往她怀里钻。
半年过去,苏晚发现自己竟然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习惯给安安扎个漂漂亮亮的小辫,习惯虎子往她兜里塞野果子,习惯铁柱像个小大人似的说“娘你歇着”。
“娘……”
软糯的童声打断了思绪。
安安正揉着眼睛,怀里还抱着个苏晚用棉布做的布老虎。
晨光透过老旧的窗棂,在炕沿洒下细碎的光斑。
苏晚支起身子,顺手拨开女儿脸上散落的碎发,声音不自觉地放软:“醒了?要起来吗?”
抬眼时,她与墙上的圆镜打了个照面。
镜中人有着标准的鹅蛋脸,杏眼水润,鼻梁秀挺,唇色如樱。
和她前世的长相分毫不差。
只是病后的苍白还未褪尽,倒平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柔弱。
苏晚望着镜子微微出神。同样的五官,如今却透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原主像是三月里温软的春风,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意;
而她更像是冬日清晨的薄雾,清清冷冷地笼在那里。
她伸手碰了碰镜面。
原主说话时总是未语先笑,声音软糯得像刚出锅的年糕;
而她习惯性地抿着唇,连眼神都透着疏离。
不过这样也好。
村里人都知道张家新寡的小媳妇死了丈夫,性情大变再正常不过。
谁会觉得奇怪呢?他们只会叹口气,说句“可怜见的”,然后自行脑补出一百个伤心的理由。
晨风轻轻掀起窗纸,镜中的女子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这场意外丧夫,倒成了最好的掩护,让她连伪装都不必刻意。
半年前那场高烧带走了原主的生命,苏晚便在这具身体里苏醒过来。
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如同接受一场早已预知的雨季。
当母亲这个身份,不过是多了一项需要完成的任务。
好在这些农活对她而言并不陌生。
生火、做饭、浆洗衣物,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在完成一套既定的程序。
前世的生存技能在这个落后的年代,反而成了最实用的本领。
物资匮乏?
她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
随身空间里整齐码放的物资,足以让这个家庭安然度过最艰难的岁月。
更讽刺的是,连那间超市都完整地跟了过来。
命运给的补偿,总是带着几分荒诞的意味。
“这算是补偿吗?”
她偶尔会对着虚空发问,语气淡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没有人回答,她也不需要回答。
毕竟,再丰厚的物质补偿,也填补不了灵魂深处的那个空洞。
当苏晚的意识沉入识海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素来平静的眼底泛起一丝波澜。
左侧的空间笼罩在灰雾之中,时间仿佛在此凝固。
无数透明储物格静静悬浮,随着她的意念自动规整。
这个曾助她积累巨额财富的空间,如今依然妥善封存着那些重要证件、泛黄的照片,以及……冰冷的金条。
而右侧——
她经营的那家三层超市赫然矗立,货架整齐得近乎刻板。
冷柜运转的嗡鸣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生鲜区的灯光将蔬果照得鲜亮如新。
最令人玩味的是,这个区域竟允许真身进入。
指尖划过货架上满满的物资,苏晚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在这个连粮票都要精打细算的年代,这些存货足够让三个孩子……不,现在是四个了,过上远超常人的生活。
她缓步走过货架,白炽灯在瓷砖地上投下清冷的光影。
这个空间就像她一样,看似温顺地融入这个时代,内里却始终保持着不容侵犯的秩序与距离。
识海中突然漾起一丝波动,一个温润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苏晚身形微顿,眸色骤然转冷:“谁?”
【宿主,我是功德系统】
那声音如融雪般清透,却让她的指尖下意识抚上腕间那枚朱砂痣。
这个穿越后才出现的印记。
“功德系统?”她垂眸,指腹缓缓摩挲着那颗红痣,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您以生命为代价救下一个孩子,前世累计资助山区学校二十三所】
系统的声音在识海中回荡,却让苏晚唇角浮起一丝讥诮。
记忆如默片般闪回——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替我去看看那些孩子。”
“好。”
她答应了他,就真的去做了。
她确实去了。
每年半数利润化作校舍、书本、山路。
那些孩子们欢呼雀跃时,她只是静静站在“致远楼”的牌匾下,任阳光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真是……多此一举。”
苏晚轻笑,喉间却尝到铁锈般的苦涩。
光幕在她眼前展开,功德值列表最上方赫然标注着:
[灵魂转生]-10000功德值
[空间具现]-24功德值
【所以,我用您的功德值将您带到这个时代,剩余的功德值,我擅自做主给您换了这个超市】
她抬眸,目光穿过虚无:“为何是我?”
【因您从未熄灭心中的光】
系统的声音如竹影婆娑,【即使身处深渊,仍不忘为他人执炬】
“这个空间?”指尖划过奶粉罐上的冷凝水珠,凉意沁入骨髓。
【伴生空间】
系统的声线陡然低沉,【当年我能量耗尽坠入二十一世纪,阴差阳错与您绑定】
光幕浮现密密麻麻的清单,末尾那行微微颤动:
[惠民超市]-24功德值
【原本可以换取更珍贵的……】余音散落在寂静中。
“不必。”她指尖轻叩玻璃,映出的眉眼清冷如霜,“恰合我意。”
目光掠过满架物资,“在这个粮票布票的年代,能救多少人。”
【不怪我擅作主张】
“能让他回来吗?”指甲嵌入掌心,血色褪尽。
长久的静默后,光幕显现:【不能】
她忽地轻笑,眼尾泛起涟漪:“甚好。”
转身望向儿童区,奶粉罐在冷光下泛着柔和的色泽。
“需要每日完成任务?”
【但凭本心】
系统的声音似春风过境,【心存善念,自有功德】
光幕流转,现出一行小楷:
随缘行善,心诚则灵
“知道了。”
她唇角微勾,眼底泛起细碎的光,“会继续的。”
苏晚凝视着系统界面,指尖在光幕上微微一顿:“功德值不是清零了?”
有功德值,那就代表了苏晚行了善事?
她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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