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处,一个煤炉突然撞进视线。
周围不少人只是远远观望,苏晚却径直蹲下身,指尖抚过炉身上“上海”字样的钢印。
“这炉子费煤吗?”她屈指敲了敲炉膛,金属回声清亮。
售货员眼睛一亮,立刻掀开炉盖,热情地介绍起来。
旁边有个大娘小声嘀咕:“这炉子可贵着呢,一般人可舍不得问。”
苏晚却神色自若,仔细听着介绍。
售货员:“配上这专用钢精锅,煮饭熬汤烧开水,一炉搞定,省心省力!”
售货员特意压低声音对苏晚说:“同志,不瞒你说,这炉子昨儿刚到五台,转眼就被抢了仨!也就你家这位同志有本事,一来就凑齐了工业券和票。”
话音未落,旁边有个大妈凑过来,眼巴巴地望着炉具包装:“大妹子,你这工业券是哪儿弄的?我跑了三趟供销社都没凑够。”
苏晚还没接话,陆远川走过来一问,“要买吗?”
苏晚想着有了它,烧水什么的就简单得多了。
苏晚唇瓣微动还未说出 “买” 字,陆远川的手臂已越过她肩头,一叠挺括的工业券 “啪” 地拍在柜台上。
他甚至没看价签,只淡淡一句:“买了,全套。”
售货员的虎牙险些笑到耳根,手忙脚乱地从柜台底下拖出钢精锅,金属碰撞声引得隔壁柜台的顾客纷纷扭头。
要知道这军工厂新款煤炉半个月才到货一台,多少人攥着票蹲点都买不到,这男人居然眼都不眨就拿下了!
那个大妈啧啧羡慕对着苏晚说:“还是你家男人有本事!”
钢精锅倒扣在柜台时,镜面般的锅底瞬间映出三枚歪歪扭扭的小脑袋。
卫国的鼻尖几乎贴在铁面上,口水差点滴到 “上海” 钢印上。
保国踮脚时把布鞋踩掉了一只,正手忙脚乱地往回勾。
陆睿则像只护崽的小母鸡,左手揪着卫国后领,右手还不忘把保国往自己身后拉。
“卫国,回来!” 陆远川低喝一声,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旁边打酱油的大婶瞅见这幕,忍不住笑道:“瞧你家这几个小子,跟窜天猴似的,热闹得很!”
苏晚听了抿嘴轻笑。
苏晚接过捆扎结实的炉具,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手心里,却莫名让人心安。
她仿佛已经看见,这个乌黑发亮的家伙蹲在厨房角落,清晨吐着白雾给孩子们暖洗脸水,深夜还咕嘟咕嘟温着卫国睡前要喝的奶粉。
布料柜台前,新到的军绿棉布泛着细密的光泽。
苏晚指尖划过军绿棉布的纹路,突然想起陆远川洗得发白的军装领口,那补丁摞补丁的地方,每次熨烫他都要对着镜子扯半天。
“这匹,这匹,还有那边浅军绿的,全包起来。”
她语速干脆,布票 “唰唰” 摊开在柜台,像撒开一把绿色的星子。
售货员的眉毛快飞到发际线:“同志,这可把我们半个月的库存都清了!”
旁边扯花布的大婶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谁家这么舍得?布票不要钱似的!”
陆远川沉默着接过足有半人高的布卷,臂弯里的军绿色晃得人眼热,他低头时,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藏在袖口的手却把布卷攥得更紧了些。
售货员热情地拍着柜台:“解放军鞋,耐穿还不用票!”
苏晚蹲下身,手指轻轻捏过每个孩子的脚踝。
给保国挑了双系带的,陆睿那双特意选大了一号,卫国的鞋带上还缀了颗亮闪闪的红星。
给卫国系上带红星的鞋带时,小家伙突然 “啪” 地敬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逗得陆远川难得笑出了声。
轮到安安时,她托着小女儿肉乎乎的脚丫比了半天,最后选了双软底的小红鞋,鞋头还绣着一朵嫩黄的小花。
“安安也要‘解解鞋'!”
“解解鞋!漂漂!” 安安抱着鞋在原地转圈圈,红鞋跟敲得木板地 “哒哒” 响。
陆远川站在一旁,看着她给安安试鞋时温柔垂落的发梢,嘴角不自觉扬了扬。
转角处,一抹乌光突然跃进眼帘。
那台“蝴蝶牌”缝纫机静静伏在柜台中央,周围三米空地显示出它的尊贵。
几个扯布的妇女不约而同停下动作,目光黏在那泛着幽光的黑漆机身上。
苏晚的步子自己就停了。
空间里那台智能缝纫机再好,到底比不上眼前这个能光明正大摆在堂屋的老家伙。
“喜欢?”陆远川的声音擦着她耳畔落下。
他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沓票据,最上头那张缝纫机票盖着师长私章,军人服务社的钢印在阳光下泛着威严的光。
苏晚这才恍然,方才他离开,不只去跟战友借票据,还去后勤处领回了这些年欠发的津贴。
虽然扣除部分抚恤金,但三百六十五元的数目还是让围观者倒吸凉气,相当于普通工人大半年的工资。
“确实需要,”她指尖轻抚过缝纫机台面,眼前闪过孩子们磨破的袖口。
陆远川连价签都没看:“听你的。”
售货员爽朗地说:“这可是上个月才到的稀罕货!就这一台了!”
她骄傲地拍着铸铁机身,“您看这做工,传给孙子辈都用不坏!”
陆远川将钱票整齐地码在柜台上:“要了。”
这三个字落下时,排队买盐的老太太都羡慕了。
三个孩子像小鸟似的围着这台“会做衣服的神奇机器”打转,他们的倒影清晰地映在乌亮的机身上。
卫国突然蹦起来:“娘!它明天就能变出新衣裳吗?”
苏晚把他举到缝纫机前:“比变魔术还快呢。”
金色的蝴蝶商标在阳光下振翅欲飞。
苏晚盘算着今天开始要自己开火做饭了,赶紧去供销社买了条大棒骨、一条五花肉,又捎带手抓了把青菜。
“就剩这些了,要别的也没有!”
售货员把票证收得哗哗响。
售货员都心酸了,她为什么没有遇到这么大方的对象呢?
真的是,人比人,得扔!
陆远川那边可热闹了,吉普车后备厢塞得满满当当,最后连缝纫机都只能捆在车顶上。
路过的老乡都直咋舌:“嚯,这是把供销社搬空了吧?”
苏晚心里偷着乐。
今天这阵仗就是故意搞大的。
往后从空间里拿点啥出来,都能说是今天买的。
反正谁还记得清你家到底买了多少东西?
陆远川把吉普车稳稳当当停在院门口,立马引来一群军属围观。
“哎哟我的天!”
王嫂子眼睛都瞪圆了,“这车装得跟要搬家似的!”
军绿色吉普车的车顶绑着个被红绸布包裹的物件,棱角分明。
眼尖的王嫂子突然尖叫:“我的娘!是蝴蝶牌缝纫机!”
这一嗓子把附近的军属都喊了出来。
李婶挤到最前头,粗糙的手掌在围裙上搓得发红,眼睁睁看着陆远川把缝纫机卸下来,那金灿灿的商标在阳光下晃得她眼晕:“俺在供销社排了三回队,工业券还差四张。你家这咋弄来的?”
更别说车斗里堆成小山的布料了,军绿的、卡其的,还有一小截印着碎花的的确良,摞起来比保国还高。
张大姐盯着那截的确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补丁摞补丁的袖口,喉结滚动着没说出话来。
等两口子开始往屋里搬东西,围观的人更是炸开了锅:
“快看那些布料!够做多少件衣裳啊!”
“上海牌的煤炉子!俺家那口子说这玩意可好使了!”
“哎哟喂,那几个小子脚上那双解放鞋还是新的!”
“陆团的爱人手里那套锅碗瓢盆,供销社都断货半个月了!”
保国抱着油纸包的五花肉从车上下来时,油星子透过纸缝渗出来,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三个跟在后面的小娃娃立刻围了上去,最小的那个吸溜着鼻涕,喉结 “咕噜” 一声响得格外清晰。
那肥膘足有两指厚,在这年头,谁家过年能割这么大块带膘的肉?
王嫂子戳了戳旁边张大姐的胳膊,挤眉弄眼道:“瞧见没?听说陆团长这次把后勤处欠的津贴全领了,啧啧,这哪是买东西,分明是把供销社搬回家!”
张大姐撇着嘴没接话,却偷偷把自己打了补丁的衣角往身后藏了藏。
不知谁小声嘀咕了句:“人家男人是团长,能跟咱比吗?”
这话像根针,扎得在场几个军属嫂子都默默红了眼眶。
张大姐酸溜溜地撇嘴:“陆团长这是把半个供销社都搬来了吧?”
东西搬完院门一关,外头那些军属嫂子们可闲不住了,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嚼舌根。
“啧啧,这苏同志命可真好啊!”
王婶儿嗑着瓜子,“一个寡妇带着三个拖油瓶,居然能嫁给陆团长这样的香饽饽!”
“可不是嘛!”
李嫂酸溜溜地扯着衣角,“你看陆团长给她置办这些家当,缝纫机、煤炉子,俺们想都不敢想!”
张大姐突然压低声音:“你们看见苏晚没?那身段,那脸蛋,哪像生过三个孩子的?啧啧啧!”
说着还比画了个曲线。
“漂亮顶啥用?”
隔壁赵大娘撇撇嘴,“过日子还得看会不会持家。你看她那双手,白嫩嫩的,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
赵大娘的话刚落,旁边蹲在地上逗安安的小媳妇突然扑哧笑了:“大娘,您可别说了。昨儿我看见陆团长还在院里劈柴、晾衣服呢!”
另一个嫂子立刻接话:“就是!人家男人疼她,轮得着咱们操心会不会干活?你看陆团长看她那眼神,跟看稀世珍宝似的!”
这话没错。
方才搬东西时,陆远川生怕缝纫机磕着碰着,自己肩膀扛着机头,却让苏晚只拎着轻飘飘的说明书,还时不时回头叮嘱:“重的东西,等我来拿。”
阳光照在他军装上,也照在苏晚白嫩嫩的手背上。
几个小媳妇偷偷撇嘴,心里却忍不住羡慕。
这年头,能嫁个疼人的军官,谁还在乎会不会干活啊!
苏晚弯腰把安安抱下车,轻声对陆睿说:“阿睿和保国,带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看小人书,别出院子,知道吗?”
陆睿的脊背不自觉地挺直了些,他郑重地点头:“知道了,娘。”
声音虽轻,却透着股小大人般的认真。
陆睿走在最前面,轻轻推开东屋的木门。
晨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将新刷的白墙照得透亮。
保国熟门熟路地跑到四方桌前,踮着脚抽出那本《小兵张嘎》,封面上张嘎子正神气地扛着红缨枪。
“我要看这本!”
卫国蹦跳着去够《小英雄雨来》,差点撞到后面的安安。
陆睿眼疾手快地扶住妹妹,顺手把《小马倌》塞进她手里。
三个孩子抱着书来到院子里,在石凳上排排坐好。
卫国忽然指着地上喊:“哥,蚂蚁!”
陆睿抬头看了眼,轻声道:“看完这一页再去看。”
保国已经沉浸在故事里,手指跟着张嘎子的红缨枪比画起来。
安宁乖乖挨着大哥坐着,小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读,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轻轻扯陆睿的衣角。
现在保国、卫国和安安都改口了,都叫陆睿为大哥。
而张保国是二哥,张卫国是三哥。
安安就是妹妹了。
堂屋里,苏晚和陆远川开始整理采买的物品。
那台崭新的“蝴蝶牌”缝纫机被安置在靠窗的位置。
阳光在陆远川半跪的身影上镀了层金边。
他挽起的军装袖口卡在结实的手肘处,小臂肌肉随着拧螺丝的动作起伏,线条分明的轮廓让苏晚的心跳漏了半拍。
“咔嗒!” 最后一颗螺丝拧紧时,他指尖的薄茧蹭过金属炉身,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试试稳不稳。” 他抬头看向苏晚,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
苏晚慌忙递过毛巾,指尖不经意蹭到他的小臂,那温度烫得她心头一跳。
她耳根发热,转身躲进厨房,把油盐酱醋一样样归置整齐。
苏晚侧耳听着院外孩子们的嬉闹声,飞快地从空间里取出整罐的花椒、八角,玻璃瓶在橱柜深处码得整整齐齐。
粗陶缸里倒完自家带来的面粉后,她又偷偷从空间舀了几瓢精白粉,雪白的粉末混着原有的面粉,把缸子填得满满当当。
想起今天在供销社听到的大娘羡慕地说 “俺家半年没见过纯白面了。”
苏晚嘴角忍不住上扬,木盖 “咚” 地盖上时,那沉闷的声响仿佛都带着富足的底气。
苏晚将手上的水珠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身回到里屋。
新买的布匹散发着淡淡的棉麻香气,她手指抚过那些细腻的纹理,小心地将它们收进五斗柜最下层的抽屉。
关抽屉时,铜制的拉手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苏晚望着窗边那台静待使用的缝纫机,心里已经盘算好。
等安顿下来,先给陆睿他们几个做几件夏装。
那孩子所有的衣服都是苏晚后来给他做的。
至于陆远川,苏晚望向窗外,男人正在院子里劈柴,军绿色的背影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苏晚抚摸着新布料的纹路,目光不自觉飘向窗外 。
陆远川正在院子里劈柴,军绿色的作训服被汗水浸得深了几个色号,肩头磨得有些发白。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和结婚后,还是只有那两身军装换着穿。
“咔嗒”,抽屉关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她指尖划过缝纫机的蝴蝶商标,心里盘算着:“得给他做身便装,换着穿。”
正想着,陆远川擦着汗走进来喝水,看见她盯着缝纫机发呆,随口问:“想什么呢?”
苏晚抬头冲他笑,眼睛弯成月牙:“在想给你做身便服,往后在家就不用总穿军装了。”
陆远川愣了一下,喉结滚动着没说话,只是转身时,脚步似乎比平时轻快了些。
东西都归置妥当后,苏晚瞥了眼腕表,表盘上的时针已经快指向十一。
“老陆同志——” 苏晚倚在厨房门口喊他,尾音故意拖得长长的。
正在劈柴的陆远川手一顿,斧头差点砸偏。
“中午不用去食堂了,往后都在家吃。”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
陆远川 “嗯” 了一声,背对着她的肩膀却明显僵了僵。
苏晚眼尖地看见,他抬手抹汗时,袖口蹭过耳根,那抹红从耳廓蔓延到后颈,连带着回答的 “嗯” 字都比平时低了半个调。
她忍不住低头偷笑,这男人明明在战场上能扛枪冲锋,却在她一句 “老陆同志” 里红了耳根。
苏晚走进厨房,目光落在角落那个乌黑发亮的新煤炉上。
她蹲下身,指尖好奇地碰了碰炉门把手:“这炉子要怎么生火?”
确实,她还真没摆弄过这样的老式煤炉。
“得先有煤。”
陆远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厨房门口,军装袖口还沾着些木屑,“下午我去后勤处换些蜂窝煤回来。”
苏晚点点头,转身去淘米。
水声哗啦中,听见陆远川说:“我出去一趟,取点东西。”
“记得准时回来吃饭。”她头也不回地叮嘱道,手里的动作没停。
直到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响,才忍不住转头看了眼。
男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外梧桐树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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