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请安
顺治觉得,自己的思绪似乎有些飘荡,无法集中,却又软绵绵的,如同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似的。
他把这些想法都赶走,静下心来,看琬潆手里拿的是什么书。然后很高兴地用汉语说道:“爱妃也会说汉语,也喜欢看李商隐的诗?”
琬潆不回答这个问题,却拉着顺治的袖子,清洌缠绵的声音响起。她同样用汉语柔声请求道:“皇上能不能叫我琬潆?我的名字也很好听呀!”
顺治的眉眼都舒展开来,肯定地说:“琬潆也喜欢李商隐的诗吧。”他又问:“最喜欢哪一篇?”
琬潆歪着头想了想道:“最喜欢‘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二句。既如江南烟柳,又如飞花入梦。好像是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一片迷蒙,又偏偏其中有着刻骨的痴心,叫人不知究竟是何滋味。”
顺治抚掌道:“这两句诗流传千古。各中意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琬潆几句话,道尽个中滋味。我倒不知道,你竟是个女诗人呢!”
琬潆不依道:“人家不过喜欢这些汉人的东西。觉得别有一番见解在其中。皇上若是不喜欢,何苦取笑我呢?”
她将身子扭向一旁,侧过脸,不去看顺治。却越发显得身姿曼妙。嗔怪道:“昔日,谢安赞道韫有咏絮之才,而谢朗只能做个评论之人。琬潆终究不过是,谢朗一流而已。”
顺治大赞道:“谢朗岂不是难得之人?可见琬潆的学识,已经是极好的。”
他又与琬潆谈论到其他地方,天南地北,琴棋书画,琬潆总能接着说下去,偶尔还有惊人妙句。
顺治素来喜爱汉学,勤学不辍。但是除了几个汉人有学之士,没有几个人,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宫中更是多说满语和蒙古语。
如今他和琬潆说的投契,只想着谈论一整夜才好呢。只是终归劳累了一天,琬潆又是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又加之一室旖旎,终是抱着琬潆休息去了。
第二日,顺治走后,琬潆立马从床头摸出一个小碧玉瓶,倒出一粒药丸服下。那药丸是白医女配的,用来养宫调经的,对身子最是又好处。
用琬潆的话说,最适宜青少年发育时期保养子宫。附加作用就是,服用期间很难受孕。琬潆打算把这个药用上两年,把身体再调养好一些。现在怀孕,除非想要一尸两命。
琬潆一直怀疑,历史上佟妃就是由于过早生育和产后失之调养,才导致早逝。当然不,排除孝庄在其中做手脚的可能。毕竟时间上太过巧合了。
佟妃虽然没有能够抚养自己的孩子,但康熙是个非常孝顺的人,即位后,母子感情一直在升温。而恰好在这个时候,佟妃去世了。
不得不说,在宫廷中,大部分的巧合背后,都存在着一个阴谋。
顺治离开后,琬潆起身梳洗,然后去给皇后请安。按照琬潆的位份,如果不曾侍寝,是没有资格去给皇后请安的。
顺治的第一位皇后娜木钟,出身博尔济吉特氏,如今还住在坤宁宫。这时的坤宁宫,还不是后来历代皇后用来祭祀萨满的地方。
坤宁宫坐北面南,面阔连廊9间,进深3间,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
作为有清以来第一位入主坤宁宫的皇后,娜木钟无疑有着自己的骄傲和资本。
《清史稿》称赞她丽而惠。她是科尔沁亲王之女,有着骄傲的出身,嫡亲姑母是自己的婆婆,这简直就是天然的后盾。
这些种种,使她在自己的丈夫、大清尊贵的帝王面前,也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骄傲。或者说,蒙古的妃嫔大都是骄傲的,至少她们自幼被教导的,就是以自己的血统为傲。
蒙古或许是英勇骁悍的,但是对于计谋人心,无疑不甚了解。在帝王面前保持骄傲,即使他们有着拥立之功,即使这个帝王还没能完全掌握至高的权利,也依然是无比危险的 。
尤其对于顺治这个曾经或者在某种程度上现在仍然受制于人、骄傲而自卑的皇帝来说,这种态度,无疑更是致命的错误。
娜木钟唯一的不完美,就是无法得到丈夫的欢心。琬潆心里清楚,早在皇后入宫以前的种种因素,都决定了娜木钟不可能得到顺治的喜爱,哪怕她温柔贤淑也不行。更何况娜木钟本人心性高傲,经常和顺治发生争吵。
娜木钟虽是孝庄的侄女,但却是多尔衮为顺治定下的皇后。她的身上,从一开始就打下了多尔衮的象征和印记。
顺治是在多尔衮的打压下成长起来的,直到多尔衮过世,也未能真正胜地过他。他对多尔衮的恨意深沉,不然也不会跟死人计较,把多尔衮从陵寝中拖出来鞭尸。
顺治本能地憎恨所有与多尔衮有关的事物,而娜木钟很不幸的在多尔衮死后,在某种程度上承受了顺治对多尔衮的仇恨。
琬潆心里想,如果顺治心里再阴暗一点,说不定会怀疑,多尔衮为什么要定自己母后的侄女为皇后,进一步想到自己的母亲出卖色相来保全他的皇位。
琬潆通过佟图赖提醒诸王贝勒,以答应开科举为条件换取顺治大婚,可不是为了好心地替孝庄和蒙古解忧。
顺治八年,多尔衮已死,年轻的皇帝刚刚亲政,掌握了一部分权利,但仍然受制于诸王贝勒,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婚姻来换取政策的实行,延续了从多尔衮那里受到得屈辱。
与娜木钟大婚,实际上是顺治在政治上软弱妥协的结果。于是,娜木钟的存在,反复提醒着顺治,他虽居于尊位,却尚且未能得到理应拥有的权利。这是自己无能为力证据。
如果说,之前他对娜木钟还只是排斥,在诸王贝勒提出交换后,就变成了厌恶和憎恨。这种感情,随着顺治逐渐地收拢权利,不断沉淀,导致他对娜木钟越发地不能容忍。
皇后还没有起身。琬潆被带到偏殿等候。这个时候,蒙古妃嫔们,都还没有来到。
她们一向把坤宁宫或者整个皇宫,都当成家乡草原上的蒙古包一般随意,却很少能意识到,这里不仅是居住的地方,还是等级尊卑的象征。
往往即使她们偶尔意识到这一点,也都是针对满汉出身的妃嫔,而非她们自身。
琬潆和其他宫妃打了招呼,这里来的都是些庶妃。
巴氏,贵人,皇长子牛钮的生母。这个孩子出生没几天就死去了。顺治也似乎忘记了自己的长子和长子的生母。
还有庶妃陈氏、那拉氏、和钮氏 ,都是常在答应一类。
还有和乌云珠一样,出身董鄂氏远支的宁贵人。还有唯一的汉妃石氏,她被封为嫔,是永寿宫的主位,只是这个身份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尊贵和自信。她正在和身边的宁贵人谦和的小声说笑。
等到皇后起身,接受妃嫔的请安时,蒙古妃嫔们,才逐渐到来。
最先道来的是恭嫔和端嫔,这二人住的近,关系也好,几乎形影不离,最重要的是她们二人虽是蒙古妃嫔,却并非出自科尔沁旗。
她们分别出身浩齐特博尔济吉特氏和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恭嫔住在景阳宫,端嫔住在永和宫。
最后到的,是出生科尔沁的谨嫔。她是孝庄叔叔的女儿,虽是庶出,出嫁前却极得家里疼爱。辈分上,算是皇后的姑姑。
前几天,她被顺治找了个理由,由妃降为了嫔。她的封号是“谨”,自己却记不得要谨言慎行。谨嫔的心情,似乎并没因为被降了位分,而受到影响。
她依旧穿着一身招摇的大红蒙古装扮,和身边的答应常在,说笑着走来,然后随意地做在皇后下首。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娜木钟问道:“哪个是昨天侍寝的佟贵人?”
琬潆今天穿了宝石蓝的旗装,梳了简单的圆髻,装扮的很整齐,走到中间,福了福身子,恭谨地道:“奴婢就是佟琬潆,愿娘娘万福金安。”
娜木钟似乎对琬潆恭顺的态度很满意,虽然脸上还有有些不高兴,但到底还是忍住了,说了些场面话,赏了两匹绸缎。她如今已经很擅长这个了。
谨嫔用着还不太熟练的满语,酸酸地说道:“佟贵人长的很出挑嘛,不过不知道和南边的蛮子比如何?”
琬潆转头带点惊讶的去看谨嫔,好像刚刚看到她似的,又似乎诧异,她没有得到皇后的允许,就敢抢话。然后,琬潆涨红了脸,用期冀而恭敬的目光看着皇后。
娜木钟也觉得,谨嫔有些冒犯了自己的颜面,便开口道:“好了,佟贵人回去坐下吧。”
琬潆走回宁贵人身边坐下。按照身份,琬潆就应该和同样是贵人的董鄂氏坐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宁贵人现在怀孕了。
不得不说,琬潆出现在后宫诸人眼前的时机,确实挑得很好。
此时,宁贵人刚刚怀孕三四个月。皇后的目光落到琬潆身边的宁贵人身上,顿时觉得心里像扎了一根刺。低下头,好一会才控制住自己,像姑母提醒的那样,极力保持着符合一国之母的姿态。
谨嫔就没有这么好的涵养了。开口高声道:“你们看宁贵人怀的,像是男还是女?千万别和大阿哥一样就好了。”
大阿哥的生母巴氏,一下子就红了眼圈,却不敢接话。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宁贵人的身上。
谨嫔拿着手帕捂着嘴,笑了几声,接着说:“不过是宁妹妹的话,是男是女都没差别吧!反正到时候,皇上即使看到小阿哥、小格格,也不一定能想起他的额娘是谁。”
宁贵人的手攥成了拳头,然后又松了松,一只手扶上肚子,似乎想要找到些依靠和勇气,开口道:“无论小阿哥、小格格,他们终归要叫皇后娘娘一声皇额娘的。”
言下之意,你谨嫔不过是个嫔,就不要瞎操心了。偏偏这话又挑不出毛病。
皇后突然抬起头,直瞪着宁贵人的肚子,只把宁贵人看的瑟缩了一下。又过了一会,她深吸一口气道:“时间不早了,大家该随我去给皇额娘请安了。”
琬潆连忙打起精神。终于要见到孝庄皇太后了。
她现在还没有得到孝庄的封号,但已经是一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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