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苍茫,白云拂压大地,一群战马由于被挤压在一起,彼此嫌弃的挤推着,喘着粗气。
帐篷里一高大男人踱来踱去,他一张长脸,额头前一束如桃心的额发下藏着一双阴鸷的眼睛,两侧的辫子束起略略遮住了他如刀削般脸颊。一袭质孙服捆缚在身,结实的肌肉显然受不了布匹的约束,极力的向外彰显这蓬勃而强大的生命力。他明显比外面的战马焦灼,几乎是怒吼道:“你当我是傻子吗?你明显是想借我的兵去救他。”
黑暗里的女人沉默不语,仿佛默认了男人的指责,闭上了双眸。其实大可不必,因为她从头到脚一身黑衣,连脸上都覆着黑纱,谁也看不清她的脸,怎么还会去窥伺她的双眸。
男人显然不满女人的态度,上前一把扯起了全黑的女人,“我为了你,不惜杀了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给你腾了位子。让你做了草原最尊贵的女人,你却到现在还忘不了他。还要让我发兵去救他。”
女人如残柳般随着男人的推搡晃了晃。一言不发,脸色如湖水般波澜不惊。
男人越发生气了,“我知你精于筹谋,但也别把别人当傻子,当棋子。”说完,男子把她整个人一推,女人如一个包袱重重砸在帐篷的角落里。
帐篷外被捆住的吉娜一听,便知不好,在外大吼道:“你一个打女人的懦夫,算什么男人。告诉你,你就是不如他。”
这话显然激怒了帐内的这个男人,这个草原上的新霸主。他急急的迈了步子,打算冲出去教训这个从未让他好好碰过王妃的侍女。却听黑暗角落里她的王妃爬着上前,拽住他的腿道:
“新济国已经开始和谈了,很快大批兵员就会撤回大明,你打算到他们兵强马壮的时候再起兵吗?”
这的确问住了这位蒙古四王子,让他突然停下了步子。他想到了什么,拉住他的王妃,笑着问道:“我听说他回来了,你是不是还想见他一面?”
牧云格拂去了他攀扯的手,背过身,冷冷道:“我若想见,你也拦不住。”
四王子炤花气得想去拉她,给她一巴掌,却扑了个空。
“我要杀了他。”
牧云格轻蔑得笑了笑,“你应该祈祷别在战场上遇到他,若遇到他,你的宏图伟业也就到头了。他会荡平你的蒙古。”
气急的男人用他那粗壮有力的大手掐住了牧云格柔弱的脖子,冷冷道:“别忘了你是蒙古人,别拿你母国的命运去救一个你得不到的男人。别忘了他还杀了你的父亲。”
牧云格眼眸轻颤,这话的确戳中了她的心事。往事一幕幕翻涌上她心头。
……
紫荆城宣光殿内,日已西斜,金碧辉煌的殿宇也免不了陷入黑暗。身着金色龙袍的大明君主成了此时在殿内最耀眼的存在。
而活在黑暗里的李若松叹了最后一口气,他没有再怯懦颤抖的答复臣有罪,臣知错。而是抬起他那一心赴死的脸,坦荡而平静道:“臣一生为陛下出生入死,于百战中存活至今,已是侥幸。陛下若觉得臣不够听话,太过狂悖,已不堪大用,把命拿去就是。臣的命本就是青馆战场上捡来的。”
他这番作答,倒让皇帝把本已拿起的茶盏又轻轻放下了。那一刻皇帝突然开始理解他的性情大变。
他是变了,是战场上以一敌十的绝望让他心生畏惧;是那个女人消失让他觉得了无生趣。
总之在他看来,李若松对死亡有种无所畏惧的坦然,甚至是向往。
这让皇帝觉得杀他十分无趣,反倒如了他的意一般。
他突然想到什么,略带轻笑道:“李将军还记得宁夏之役的哱拜吗?”
李若松心下一惊,满眼慌乱地点了点头,看着对他继续鞭笞的上位者。
“他的女儿,那个把宁夏城翻遍都没找到的女人,她出现了。”皇帝说完这句后,故意顿了顿,看了看李若松。
效果达到了,李若松眼睛亮了亮,跪着的身子似乎向前挪动了些。他在等着她的下落,不,他在乞求她的下落。
对反应十分满意的皇帝如一个茶馆说书先生,眼看着对面的茶客兴趣被吊起来了,却要拍惊堂木道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他静静地看着,让时间成为那残忍的生物。最后他再仁慈坦言道:“她现在是蒙古四王子的王妃,李将军可认得她?”
‘蒙古四王子’他太熟悉了。他和秦慕琅置气时,这是她的高频词,经常气得李若松七窍生烟。
为了扳回一局,李若松的回应相当霸气,‘我要荡平漠北,活捉四秃子’。光说不练假把式,他特意找来了漠北的地图时时研究。后来他更是把地图带在身上,想着吵架时抛出地图,直接给她来点军事威慑。
如今这般听来,他心下凄然。这才是她应该过的日子。
“陛下说笑了,我如何能认得蒙古王妃。”
皇帝见不得他这般不争不抢的样子,灌了一记猛药道:“听说她长得和你死去的小妾一模一样。”
这番挑破,李若松摇头轻笑,“我那小妾是江南人,长得个子小,人还没马高,如何做得这马背上的王妃。”
皇帝笑了笑,他本想拿出画像,但觉得他定会咬死不认。摇了摇头道:“你是不知道,这个女人好手段,短短数月,便统一了蒙古诸部,成了大明的心头大患。我召你回京,一是叙职,另一事便是商讨如何对付这个女人。”他说完眼眸闪烁看着李若松。
李若松并不意外,“漠北,大明之久患,臣时常把此地地图放在身边,倒是有了些应对之策。”
咦,皇帝一凛,有些不可置信。“你愿意出征漠北,讨伐这个女人?”
李若松冷笑一声,“陛下,这女人何足患哉,女人,若真聪明,该懂藏拙于男人羽翼之下,好风凭借力的扶摇直上。而不是自以为聪明的成了男人功成名就的棋子。不过一傻棋子,幕后操刀的男人才是大明之患,臣愿替陛下荡平漠北。”
皇帝收细了眼眸,他抬手摸索了一下号令锦衣卫的茶盏。他没想到李若松能如此斩情断义,翻脸不认人,满意地笑了笑,“爱卿,实不相瞒,我怕那女人真的长得和你的故人一摸一样,你会手下留情。”
这番明显的试探,让李若松内心翻江倒海,他也的确怕见到她,怕心神动摇。“陛下,女人上不了战场,影响不了战局。何况,忠君爱国报效朝廷是为臣子之本,别说她长的像,就算她就是,我也替陛下斩了来。这种祸国的女人怎能存于世间。”
他的回答实在让人满意,冷静,绝情。皇帝虽不全信,但也实在惜才,李若松的战绩放眼全国实在是翘楚。皇帝用他那细嫩的手端起茶盏,又看了看对面跪着的李若松。
蒙古四王子已经出兵了,昨夜他和内阁大臣开了一晚上会。有人在会上提出了重新起用李若松来灭蒙古这把内火。但很快被内阁其他阁臣否决了。李若松在新济国的不臣表现,让阁臣担忧他重掌兵权必将后患无穷。推举上来的是南兵的代表刘将军。
刘将军在朝廷的风评是沉稳老练,带兵勇猛。但锦衣卫所查,原来是刘将军对文臣的迎来送往打点的颇为老道。也是攀附了几个阁臣的。
他打点的银钱若只是来自空饷和向下的盘剥也就算了,最绝的是有一部分居然来自敌资。所以他的仗总是打得少了些底气,赢得不够光彩。
和刘将军一比,李若松是桀骜不驯,倒是真的率真了些。皇帝嘴角抽了抽,看了看那茶杯,青花缠枝西番莲纹样,瓷白的底色上,青色的细线缠绕盘旋,虽看似纹路复杂,却青是青,白是白。两色泾渭分明,干干净净。
皇帝继位之初曾借李家兵稳住朝局。但稳固帝位后,便不停地有人参奏李家——私养家兵,恐不能为朝廷所用。他曾借郑贵妃敲打过李家,李家当即退回辽东。
青馆之战,李家军团折损大半,李若松兵锋不再。
突然皇帝放下了茶盏,心下道【巨兽重创未愈,何足惧哉。】想着,他还笑了起来。【巨兽若再为朕荡平漠北,定将再遭重创,岂不一石二鸟。】皇帝内心在为自己鼓掌,面上却装作一副愁容道:“你桀骜难驯,朝臣均忌惮于你。就算朕想将漠北托付于你,也难过朝臣内阁那一关。除非……”
皇帝定睛看了看李若松,见他满眼期盼的等着那个除非,才道:“除非让刘将军做你的副将,你们一起出兵。”
李若松自然明白刘将军这个副将是用来干什么的。他虽不喜欢刘将军的品性。他实在想去漠北。就算能看到和她长的相似的牧云格也行,所以他实在不敢拒绝这份安排。低头跪下道:“一切听陛下安排,臣岂敢再有非分之举。”
宣光殿的锦衣卫撤下了,当他们从草丛中拖着发麻的身子艰难起身,还未抚去着身的花叶,便听闻李若松再次被启用,即将征伐漠北。他们并未感叹天威的无常,而是感叹千里之外的漠北,起兵的时机把握得太过巧合,仿佛就是冲着救李若松来的。
但都这么明显了,陛下为何还要派他去呢?真是圣心难测!
京城李家宅院,见李若松安然无恙地回府,全府都松了口气。管家巴巴地递上一纸字条。
【明日酉时初鹤鸣楼三楼见】
这没头没尾的,连个署名都没有。李若松看完就扔了。
睡到半夜,李若松突然惊醒,他把管家唤来,又要那张字条。管家哪里交的出,寻了半天才找来那张污迹斑斑的纸条,他用自己衣服擦了擦,才颤巍巍的递上。李若松一把夺过问:“是不是一个强壮的女人送来的?”
管家目露惊讶之色,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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