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胤禛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入眼的却是熟悉的幔帐,熟悉的陈设,赫然是自己待了几十年的雍亲王府。
胤禛一惊,翻身从床上坐起,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端详。
“苏培盛!”即便胤禛是帝王,但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实在是有些不安,急需见到自己熟悉的人,来确定自己的处境。
“奴才在。”门被打开,苏培盛穿着胤禛熟悉的青色太监衣袍,走到床前,躬身而立,等候吩咐。
胤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胤禩的情况,张口问道:“现下是什么时日了?”
苏培盛也不愧是胤禛倚重的贴身太监,竟是明白了他没头没脑的询问:“回爷,现下是康熙三十六年三月初七,再过上几日爷便要大婚了。”
康熙三十六年?那是不是说胤禩才十五岁?至于大婚,胤禛并未放在心上。
想着,胤禛问苏培盛:“八爷如何了?”
苏培盛闻言,却是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胤禛,眼中有些疑惑:“回爷,八爷去年染疾,在太医看过之后依旧没有起色,九月初八便病逝了,皇上下令将八爷以和硕亲王礼葬于泰陵,如今已经过去小半年了。”
胤禛听着苏培盛的回话,越听越疑惑,越听越心惊。这和他经历过的为何如此不一样?!这里到底是何处!
胤禛毕竟是当过那么多年皇帝的人,他将所有惊涛骇浪都藏在心底,面上深色不改,镇定地点点头,挥手让苏培盛下去,自己坐在床边,陷入了沉思。
突然,胤禛发现许许多多记忆纷沓而来,在脑中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场景。
这里仍是大清朝,却和自己经历过的大清朝有所不同。
康熙朝已经过半,朝堂之上的状况竟和汗阿玛执政晚期颇为相似,但奇怪的是,这里没有废太子,没有九龙夺嫡,只有一个颇为受宠,被皇父寄予厚望的雍亲王,和一个才华横溢,也受皇父喜爱却英年早逝的廉亲王,以及上辈子从未参与到夺嫡之战中的慎贝子胤禄,十七阿哥果贝勒胤礼。汗阿玛的身体也不如上辈子那么硬朗,现在竟就有了传位的打算。而自己,就是那个被汗阿玛定为皇位继承人的四阿哥。
得到这个信息的胤禛啼笑皆非,父子兄弟,本应是最为亲近的关系,可是兄弟几人为了一个皇位你争我夺,相互算计,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到了最后父非父子非子,兄非兄弟非弟,自己最后虽然成功地登上了梦寐以求的皇位,却犹如一个失败者,失去了亲情,也失去了挚爱。可这一世,这个皇位,却来的如此轻松简单,仿佛上辈子的争斗都成了一场笑话。
但是,这个地方终究不是上辈子自己呆过的地方,自是不能用一句话就否定所有人上辈子为了这皇位付出的种种。
胤禛耐着性子往下梳理,却被那些荒唐的记忆惹得大发雷霆。
什么惊鸿一舞误终身?什么太掖池旁付钟情?朕怎么不知道雍亲王府多了个太掖池?朕怎么不知道未出阁的满洲姑奶奶即可以随便与外男会面?
一个身负婚约的女人,怎么当得起以嫡福晋之位求娶?一个从入府以来便是侧福晋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诞下阿哥便能扶正为嫡福晋?
前身的这些行为,让本就十分注重规矩的胤禛无比膈应,虽然他没想到不出几天,自己就推翻了侧室不能扶正的想法。
此时,胤禛才想起来苏培盛所说的大婚。
这样品行不端,不守妇道,伤风败俗的女人,自己自是不会娶来做嫡福晋的,取消这场婚礼势在必行。虽然在上辈子的世界里这种请汗阿玛取消大婚的行为无疑是在自找麻烦,但是以胤禛从前身的记忆中了解到的雍亲王的得宠程度来看,这在皇父眼中,也许算不得一件大事。
打定主意明日就进宫请汗阿玛取消大婚之后,胤禛便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颇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放松姿态。
而另一边,侧福晋乌拉那拉·宜修睁开眼睛,已然换了一个灵魂。
胤禩再次有意识时,便发现脑中多了些奇怪的记忆。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些记忆消化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知道自己身份的胤禩无奈苦笑,自己这辈子,竟是成了个女人么?所有的记忆之中,可能唯有自己变成了四哥的侧福晋这个消息能让他欣喜上几分吧。
想到上辈子自己眼睁睁看着四哥娶了嫡福晋相敬如宾,再看着他纳了年氏宠爱有加,自己却无法将那份不容于世俗的感情宣之于口,只能暗自羡慕每一个可以光明正大陪着四哥的人,怅然若失。
自己最后的挣扎,又何尝不是希望四哥可以记住自己?虽然只是恨,却也让他有了几分病态的满足。
而如今,虽然从龙子龙孙变成了女人让他有些别扭,但更多的还是可以堂堂正正以四哥侧福晋的身份陪在他身旁的喜悦。
只是。胤禩想到记忆里的那个四阿哥,抚着手上的一只做工精美的琉璃描金镯,皱了皱眉。四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不会直接表达自己的感情,怎么可能会对侧福晋说出“有如此镯,朝夕相见”的话来呢?而且,四哥平素是个十分守规矩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出不惜以嫡福晋之位求娶已有婚约在身的女人的事来呢?
这个四阿哥,绝对不是自己的那个四哥。
既然自己都能重生,那是不是说四哥也会重生在这里?
那自己要如何在这个自己不完全熟悉的地方找到他呢?
胤禩想着,这个身体带来的疲惫让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自己变成女人就算了,好歹也给自己一段适应的时间啊,一来就揣了个包子,怎么都让人无法接受。
不过这个乌拉那拉·宜修的身子也够弱,在听到这个四阿哥背弃给她的承诺的时候便伤心得晕了过去,让他直接从她的身体里醒来,倒也是个可怜之人。
胤禩摸了摸还没显现出来的肚子,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二日一早,因着要大婚而被皇帝休沐在家的胤禛睁开了眼睛,本想直接进宫见皇父取消大婚的,却在出门前鬼使神差地拐到了怀有身孕的侧福晋的院子里。
本以为这乌拉那拉·宜修因为伤心可能要卧病在床了,可是胤禛才进院子,就看到一个身着旗装的女子侧身站在院子里,嘴角微微勾起,好像带着浅笑。那熟悉的侧影,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竟是从这个女子身上看到了胤禩的影子。
想到这里,胤禛不由苦笑,自己是想念小八想疯了么。
他摇摇头,慢慢向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胤禩转过头,就看到一个身穿皇子服,手握佛珠的男子向自己走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间觉得是四哥站在了他的面前。
“四哥……”
胤禛才走到人跟前,便隐约听到她口中喊出了“四哥”,看清她那与胤禩极为相似的样貌后,不由心中一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却又怀有一丝微末的希望。
他站在她面前,沉声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胤禩怔怔地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男子,眼中闪过数种情绪,听到他的话,顿时惊醒,在心中暗恼自己失态,立刻蹲下身去,学着女子的样子给他行礼:“妾身给爷请安。爷许久不曾到过妾身这里,妾身看到爷一时激动,慌不择言,还请爷原谅。”
胤禛却没有放过眼前这个女子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恍惚,怀念,诧异,惊喜,悲伤,眷恋甚至是绝望,也许这都是这个侧福晋心里最想表达的情绪,却也是她绝对不会敢表达出来的情绪。因此,胤禛并没有被看到的情绪影响,低下头看着她,声音低沉好听:“爷刚刚,分明听见你喊爷四哥。”
这语调……胤禩惊诧地抬起头,脸色有些白,手指紧攥着袖口,在脑中思考着措辞,想着让眼前的男子不要再盯着这句话不放。但他刚要张口,便听得那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几分惆怅与期待:“小八……是你么……”
胤禩仰视着面前的身影,他的眸好似一泓深潭,要将自己吸进去。他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但是很快,他又将所有情绪掩藏起来,平静无波。
“四……罪臣阿其那,参见皇上。”胤禩将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咽了下去,双腿一屈,便跪伏下去,低声请安。
胤禛听着跪着的人怎么都不肯再喊自己一声四哥,顿时心头火起,声音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怒火:“重活一辈子,你就连一句四哥都不愿意喊我吗!”
胤禩依旧跪伏在地,勾起了嘴角,带着几分苦涩又有着几分讽刺:“爱新觉罗家的玉碟上,已经没有了胤禩的名字,如何还能喊皇上四哥?”
胤禛低声怒吼:“爱新觉罗·胤禩!”
胤禩的头伏得更低了。
乌拉那拉·宜修身边的贴身婢女剪秋和绘春拿着补品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主子跪在地上,四阿哥一脸怒容,不由慌了神,捧着补品直接跪在了胤禛面前。
剪秋看向胤禩的眼中满是担忧,她壮起胆子向胤禛求道:“四爷,奴才不知道四爷为何生气,但是看在侧福晋怀有身孕的份上,求您让主子起来吧!再这样跪下去,会伤到侧福晋腹中的小主子的!”
话音刚落,胤禛和胤禩都身体一僵。
胤禛猛然想起前身的这位侧福晋是怀了孩子的人,但是想到这个人现在变成了胤禩,就哪哪都觉得别扭。
胤禩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恨不得马上从地缝里钻进去。想他堂堂康熙朝八阿哥,一朝变成了女人就不说了,揣了个包子也不说了,居然还被最不想看到的人看到了。此刻,他只想从这里马上消失,谁也不想看见。这个时候他就选择性地忘记了昨晚想的要去找四哥的想法。
胤禛看着在地上固执不已的人,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剪秋和绘春起来:“扶你家主子起来,进屋休息。”
剪秋二人闻言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将胤禩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
胤禩低着头,就是不抬头看胤禛。
胤禛看他一副别扭的样子,在心里摇摇头。上辈子,不管怎么说,还是自己对小八太狠了些,那就由自己,先退一步罢。
他上前了一步,不捏着佛珠的那只手伸过去,牵起了胤禩垂在身侧攥得紧紧的手,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将人拉进了屋子,按在了软榻上。
相认了相认了~!
下章表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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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庄生晓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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