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他们出门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天空很干净，青碧得如一片海，有些许浮云缀在上头，就像有人将白色的粉笔洗在水里一般摇曳着。
黑色奥迪A3稳稳当当开上环城立交，晨风裹着清晨的水汽从半开的窗户吹进车里，江客坐在后座，安静地吃着烧麦。
八点多是燕城的早高峰，即便是限号，车队还是从二环一直堵到了五环。奥迪卡在大众和铃木中间，在如蚂蚁爬行的车流中一步一停，饶是这样，旁边还有一辆比亚迪e2在想尽办法插.队。
齐州是个急性子，平时机车跑车飙惯了，再不济还有自行车给他骑，所以没感受过燕城早高峰的威力，他在踩下第三次刹车后没忍住爆了句粗口，降下车窗，朝对面的比亚迪e2嚎了一嗓子，“再插队我保险杠给你拔了信不信？！”
比亚迪e2的车主一点就爆，回敬了一句，“路又不是你修的，嫌插队你有本事开直升飞机啊！”
“你当我没有吗！——艾玛还真没有……”齐州一拍方向盘，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有直升飞机后，他转头看向副驾驶：“宝贝～回去给我买架直升飞机呗～”
江客正眼观鼻口观心地吃烧麦，腿面上放着一本书，闻言他淡淡“嗯”了一声。
“……”比亚迪e2车主甚是震惊，他伸长脖子朝奥迪车里看，想知道是谁包养了如此放肆的小白脸。
齐州自然不会让他看见，朝他挑衅一笑，慢慢把车窗升了上去。
但没一会儿，他的好心情就被水泄不通的交通路况耗尽了，一转头发现江客还是八风不动的样子，没忍住问道：“亲爱的，前边堵得蚂蚁都爬不过去你还有心情看书？”
“习惯就好。”江客云淡风轻地翻过一页书，眼皮也懒得动一下。
“......”齐州磨了磨后槽牙，他现在很想弃车飞走，忍了一会问：“你在看什么书？”
“《A Planet of Viruses》，卡尔·齐默的书。”江客朝齐州扬了扬封皮，他说：“在漫长的进化历程中，人体生成了一套防止外界遗传因子侵入自身DNA序列的防御机制，比如DNA的双螺旋结构，再比如下丘脑升高体温用来杀死病毒，但总会有一些病毒，它在一次又一次地突变中，攻破了人类基因的防线。”
“我的心理防线也要塌了。”齐州解了两粒衬衫扣子，然后把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精壮结实的手腕。这是江客的衬衫，他穿得很是不舒服。
江客坐在副驾驶上微微低着头，他已经吃完了两块烧麦，双手搭在腿面上，整个人看起来很惬意。阳光从车前窗落在他乌黑的眉眼间，眼睛看起来很亮。
齐州看着他烦躁感更甚，握着方向盘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如此三次后，他“啧”了一声，决定彻底不做人了。他凑到江客面前，抽走江客手里的书，热烘烘地圈住他，低头痞笑着说：“你亲我一口吧。”
“......干什么？”江客快速扫了眼周围的车，紧绷着身体把头偏向一边。
“降火。”齐州说的一本正经，他把江客的头转回来，“反正堵着也是堵着，我闲着没事儿干。”
江客抬手攥住齐州的手，咬着牙把他一点一点推开，脸色冷下来，“大清早发什么疯？”
“哎呀宝贝～你昨晚都留我住宿了怎么就——艹没看见我正哄对象了吗？摁什么摁喇叭！”
原来在齐州瞎折腾期间，前方的车已经驶出去好远，右手的车道上有好几辆车争着抢着往他的车前插，结果堵住了后边的车，后面的司机走不了，自然一个劲儿地摁喇叭。
齐州满脸黑线地踩油门，不情不愿地把车朝北郊开去。
燕城北郊是一片高新技术园区，背靠燕山，面朝嘉陵湖，空气质量十分好。齐州一路低气压地把车停到SCHOOTHY工厂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奚菀立刻跑上前来，“笃笃”敲了几下车窗，“怎么现在才来？——哟老流氓谁惹你了？脸黑得像是涂了阿玛尼5号粉底。”
齐州从鼻孔哼出一口气，和江客一道下了车。
奚菀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齐州，正准备再奚落他几句，江客在一旁说话了，“进去吧。”
SCHOOTHY医药是一家生物制造公司，总部在瑞士，两年前在燕城投资建设技术研发分部，公司主要的研究方向是病毒疫苗的研制。
三人走到旋转玻璃门门口，有工作人员递来三件已经消毒的卫生服，换上后这才允许他们进入。三人进电梯一直上到13层的DNA分析部，一名穿着卫生服的研究员走上前，摘掉一次性帽子，露出脸来——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丹凤眼，翘鼻梁，头发最惹眼，青绿色，左侧垂着一小缕黑色挑染。
研究员朝江客笑了笑，“您终于来了。”
“路上堵车耽搁了。”江客点点头，然后向研究员和齐州作分别的介绍，“伽那诃，SCHOOTHY医药远东技术研发部部长，齐州，市公安局刑侦顾问。”
伽那诃和齐州相互问好。
一番简单的寒暄过后，伽那诃将众人领到一台电脑前，他操纵了几下之后，曲面屏上展示出一幅细胞内部结构图。
细细的一层细胞膜包裹内，深色的呈圆点状的细胞核居于中央，四周散落核糖体、内质网等部分，占据面积最大的是有些透明的细胞质，其中游荡着三四条线状的暗红色物体。这些红色物体似乎还有生命，快速地扭动着，经过显微镜放大，就像一条短且粗的蚯蚓，只不过头部比较大，或者说它们更像是加长版的蝌蚪。
伽那诃指着暗红色物体向众人解释：“我提取了断手中的些许细胞进行观察，发现了它们的细胞里都分布着这个东西——它是一种DNA病毒，呈线状，和其他病毒一样，它在侵入细胞前，蛋白质糖衣留在细胞膜外，只将自己的遗传因子注入细胞内，这个就是它的遗传因子。”
“但这个病毒很狡猾，它似乎拥有智慧，我们所看到的这个暗红色外壳，是一种核糖体，它侵入宿主细胞后，这些核糖体开始转录翻译宿主的基因，将表达出的蛋白质包裹在自己身上，伪装成宿主的RNA转录链。它们的目的就是混进宿主细胞核，等宿主的DNA双链打开进行转录翻译时，它们就可以把自己的遗传因子，插.入.到宿主的遗传序列当中。”
“等等等等——”奚菀伸手制止伽那诃，她抓了抓头发，朝他温柔一笑说：“照顾一下我这个生物考20分的学渣，说人话。”
闻言，江客开口作了补充说明：“大概的意思是说：伽那诃从送来的五只断手中发现，这些人在死前都感染了一种病毒，这个病毒可以侵入感染者的DNA，就像拼图一样，病毒把自己的基因插.入到这五个感染者的基因中。”
“哦~懂了。”奚菀点了点头。
伽那诃切换了画面，继续说道：“这是那五只断手的一部分DNA信息。他们的DNA遗传信息都被这个病毒改动过，先看性染色体。”
他用荧光笔在屏幕上短出来的一截染色体上画圈，“男性的性染色体应该是XY，但现在却变成了XX——这是女性的性染色体，也就是说他们由男性转变成了女性。接下来我们看他们的DNA碱基序列。”
伽那诃翻了一页幻灯片，一串ATCG排列的碱基序列出现在屏幕上，“看到我圈出来的部分了吗？这段碱基序列就是那个病毒的遗传因子，它已经成功插.入到宿主的DNA中了，如果单看这一项，那个病毒的危险性并不算是最强。”
闻言，奚菀十分不理解，她问：“为什么？它都把自个儿的遗传因子插.入到人宿主大本营了还不危险？”
“因为人体的基因是选择性表达的。”江客解释，“如果它没有RNA转录的启动因子，那么它即使插.入到相应的碱基序列当中，自身携带的信息也不会被表达。”
“......说人话。”奚菀再次抗议。
江客说：“你可以把它当做一次烤面包，不同的遗传因子代表不同样子的面团，想要让这些面团变成面包，你就必须把它们放进烤箱进行烘烤。RNA转录的启动因子就类似于烤箱的作用，没有它，面团没法变成面包，遗传因子不会表达。”
“是的，他解释的很清楚。”伽那诃摊开手耸了耸肩：“告诉你们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这个病毒它自身携带着RNA转录的启动因子。”
闻言，奚菀长长地叹了口气。
沉默在研究室内漫延，就像浑厚的钟罄声响过后还带着余音，将四周的活物都凝固在其中。
最终是齐州打破寂静，他问：“病毒从哪来？是那副白骨么？”
伽那诃回答：“是的。它的遗传因子和送来的那副白骨的基因相吻合。这个病毒应该还在不断突变，这五具尸体是它用来做实验的第一批，那个时候它还很稚嫩，插.入宿主的DNA后，不小心开启了人体凋亡基因的表达。在那一瞬间，原本的细胞开始老死脱落......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五个人会像被人活生生扒了皮一样死掉，而且在死的时候会咳出大量带血的身体组织。”
“如果这个病毒掌握了控制宿主DNA转录翻译的方法，那么全地球的人类都会成为它的培养皿，它会繁殖，不，准确来讲是复制几十亿个自己。”
齐州向后靠在椅背上，拧着眉毛，表情隐隐透着怒气。
过了片刻，他冷哼一声道：“玩的挺大，以为她自己是女娲么？——第四医院那些人......解决办法呢？”
在一旁保持沉默的江客开口说话：“这本质上是一种疾病——找到那个让病毒基因成功表达的个体，他的血液里一定会有抗体。”
齐州没再多说，转身就朝外走。
江客拦住他，“九点钟你要去试镜，事情交给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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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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