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燕城的东南角。
一个年轻人僵坐在驾驶座上。他瞳孔大张，嘴唇惨白，双手紧握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街道，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滑落。
在车子的后排，一名穿着白色雏菊碎花长裙的女孩正安静坐着。她低着头，微弱的光照射在她削尖的下颌，皮肤白得像纸糊上去的。
“我、我去，你别杀我......”牙齿上下打磕，年轻人哑着嗓子，他不敢向后看，也不敢看后视镜，只哆嗦着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车里没开空调，但气温却异常低，窗户上已经结了小小的水珠，一张黄符贴在车内软顶，幽幽地闪烁着红光。
女孩很安静，没发出一点声响。
金棕色的辉腾风驰电掣般穿过燕城凌晨的长街，连闯四五个红灯之后，“咔”地一下停在了城南一家名叫“锦瑟年华”的洗浴中心。
会所染坊似的霓虹灯照进车里，年轻人解开安全带，犹豫了一下，缓缓抬头，朝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的女孩猛地抬起头，漆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珠静静地盯着年轻人的眼睛。
年轻人吓得一激灵，连忙收回目光，“我这就下车，下车......”他打开车门，连滚带爬钻出辉腾，脚下一软，直接跪在了地面上。
会所门前的站街小姐愣了一两秒，连忙换了笑容上前，她以为年轻人磕.了.药，上去将人搀扶住，亲切地问道：“客人是第一次来咱们锦瑟年华嘛？好眼生呢。”
声音甜腻，尾音上扬，这句话就像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嗖”地一下钻进年轻人的耳朵，尔后四肢百骸都变得酥麻起来。
年轻人略一偏头，用眼角余光朝车内扫了眼，女孩已经悄无声息地下了车，垂手就站在扶着自己的小姐身旁。
“第、第一次来，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强迫自己不去看女孩，目光落在站街小姐身上，他吞咽了一下，喉咙十分干涩，“身材不错。”
“叫我安娜。”站街小姐妩媚一笑，抱着年轻人的胳膊蹭了蹭，衣服前襟拉下来一些，胸前一片波涛汹涌，“您怎么称呼？”
“行，就你了，把你们会所最豪华的洗浴套餐推荐给我。”年轻人点点头，从钱夹里摸出一张卡，插.进.安娜的衣领里，拍了拍说：“赏你的，密码是123456。”
安娜将两根手指伸入衣服里，把卡夹出来，垂眼看了看，勾唇笑道：“原来是小蔡总。”
两人抱得如同连体婴儿，摇摇晃晃地进了锦瑟年华，年轻人登记完身份信息之后，立刻就有一名应侍生前来接待。
“小蔡总请跟我来。”应侍生弯了弯腰，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您的套房在三十八楼。”
年轻人搂着安娜跟随应侍生上电梯。
“会所早餐时间是七点到八点半，退房时间是十点半以后。”应侍生从兜里摸出卡刷开房门，然后垂手站在一旁，“您有任何需要随时都可以打电话叫客房服务。”
年轻人摆摆手，将安娜推进房间，在关门的时候，他的眼睛朝三十八层的走廊上看了一圈，穿着白色雏菊碎花的女孩站在楼梯口，眼睛朝这边看着。
“艹！”年轻人低低地骂了一声，将门狠狠地拍上。
安娜正在脱衣服，见状，柔软的手臂缠了上去，“蔡总干什么对门用那么大劲儿呢~”
年轻人扭头朝安娜笑了笑，他用手捏住安娜的下巴，缓缓向上抬起，然后，他把自己手提包里东西“哗啦”倒出来，捡了根绑有绳结的尼龙绳，用气音说：“今晚我们玩个刺激的......”
安娜的身体慢慢倒在床上，房间的灯被年轻人拍灭。
与此同时，燕城北郊的一栋别墅内，蔡振华焦急地在客厅来回踱步。
“废物！都是废物！他问你们是谁指使你们就叭叭往外说？？！妈的老子真想一枪崩了你们！”
蔡振华急促呼吸着，脸因为怒气涨得通红，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原本暴怒的情绪更加高亢，“我儿子你们也没找到？？？！大半夜的他能跑到哪里去？！都给我找！”
蔡振华的母亲缩着脖颈坐在沙发上，精神紧张地四下张望，她的手里捏着一张黄色的符纸，“没事的没事的......外边的鬼进不来，大师给我们画了符......上次她进来还被烫伤了，不怕不怕......”
蔡振华回头看了她一眼，骂了一声，尔后狠狠踹翻放在落地窗边的蝴蝶兰，对着电话怒喝：“找不到我儿子，就把那些房间里的女人都杀了陪葬！”说罢，他挂断电话，焦躁地翻着电话本，拨通了一个未知归属地的电话。
漫长的拨号音过后，并没有人接电话。
蔡振华又连着拨了好几遍，仍旧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他绝望地瘫坐在地上，用手狠狠地搓了搓脸。
一抬头，看见他的母亲还握着符纸，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他抢步上前，一把攥过符纸，狠狠撕烂，瞪着眼睛吼：“她已经复活了！复活了你知不知道！这符咒只对厉鬼有用，她已经不是鬼了！你孙子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要是他被警察抓到，一切就都完了，都完了！”
老太太不敢说一句话，只用惊恐的眼睛盯着他。
·
早晨七点十分，城郊仓库。
清晨的阳光从半掩的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微小的空气分子上下浮动，齐州仰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
突然，一阵催命鬼似的电话铃声响起，齐州惊醒，从沙发上坐起身，半睁着眼睛在茶几上摸索手机。拿到手之后他也没看通话界面，直接划下接听键，“喂？我齐州，你哪位？”
“江江的手机为什么在你哪里！老流氓你他妈对他干什么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十分尖锐的爆呵，音调高得齐州觉得可以当场表现碎酒瓶了。
齐州把手里拿开一些，用手掏了掏耳朵，他已经完全清醒，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声音还有些沙哑，问：“你哪位？”
“尼玛你还问我哪位，你们在哪？江客呢？让他接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咆哮着说，如果声音可以具象化，那齐州现在应该已经被万箭穿心了。
“啧，大清早就骂人。江客还在睡，你哪位啊，再不说我挂电话了——”齐州有些不耐烦，他就非要从对方口中问出身份，而懒得看一眼自己正拿着江客的手机，通话界面显示的是“奚菀”。
“齐州你他妈给爷爬，江客让查的白骨和五只断手的DNA报告已经出来了——”
两分钟之后，二楼卧室的门被齐州推开，江客悚然惊醒，和破门而入的齐州对了个正眼。
江客：“......”
“......抱歉抱歉，下次我保证不这样。”齐州双手举过头顶，一脸歉意。
床头的小台灯被拧亮，暖黄色的灯如薄纱一般铺在江客脸上，他的脸色不太好，有些惨白，发丝柔软地贴在耳畔，额头布满了一层密密的汗。
江客整个人状态不对，就像是刚从梦魇中惊醒。
“你怎么了？”齐州察觉到江客的不对劲，快步走上前在床边坐下，抬手想去抚摸江客的额头。
“没事。”江客偏头躲开，他将目光从齐州身上挪开，身体放松下来，脸色也慢慢好转，但声音还是干涩而沙哑，“......你以后再不打招呼就往我卧室跑，我就——”
“你就怎样？”齐州打断江客的话。
灯光下，江客穿着件藏蓝色丝质睡衣，他还保持着从床上惊醒的状态，身上裹着被子，整个人显得单薄。
齐州不由分说地伸手揽住江客的肩膀，“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有。”江客抬手按了按因疼痛而剧烈跳动的太阳穴，他缓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齐州问：“你有什么事？”
齐州说：“刚奚菀给你打电话，我顺手给接了，他说卓怡嘉和张伟等五人的DNA报告出来了。”
江客慢慢下床，闻言，一边叠被子，一边淡淡地“嗯”了一声，整个人还是有些疲惫。
齐州的目光从刚才就一直停在江客脸上，见他脸色还是不好，于是说道：“没睡好么？要不你再躺会儿，我过去看看。”
“我没事，待会儿你来开车，你先下楼吧。”江客把床单的最后一条褶皱拉平，然后直起身去衣柜找衣服，一回头见齐州还在房间站着，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和齐州对视。
“？”齐州没明白，眨眨眼问：“又怎么了？”
江客看了齐州一会儿，几不可闻叹口气，“我要换衣服。”
这话一出齐州顿时乐了，他双手交叉反抱在胸前，目光在江客身上逡巡了一圈，好整以暇说：“你换呗。”
“......”江客攥着西服没动，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出去。”
齐州赖着没动，唇边带着痞痞的笑，张口正欲说话，忽然眼前青光闪动，长刀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江客面色很冷，“出去。”
“好好好，别动粗。”齐州举起双手，转身，抬脚，一板一眼地走出卧室。
卧室的门在他身后拍上，接着又是“咔哒”两声，门从里边反锁了。齐州没看到的是，在拉上窗帘的卧室里，江客褪下睡袍，背上布满了狰狞恐怖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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