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原本是斟酌着想要开口打招呼,但电梯一到,里面的人,却像不认识自己一样,迫不及待的离开。
她跟着她的背后,走到大门口看见一个面容身段都姣好的女人往这边这边走了两步,边挥手边笑着喊:“这里。”
夏犹清从手机上挪开眼,寻找到声音的主人,然后同样微微抬手,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但她还不够会演戏,苏漾出她笑里的牵强。
即使她们之间并无太多肢体言语交流,但两人身上那种熟悉感,只需一眼苏漾就能瞧出来,她们关系应该很要好。
苏漾看着她们并肩离开,又看见她们钻进一辆白色的汽车里,然后扬长而去。
那是她的女朋友吗?好像比夏犹清要大一些,但看起来和她也挺相称的样子。
江夕望并不是特意来接夏犹清,是下午聊天的时候夏犹清说了一嘴在外边开会,江夕望问了下地方,刚好和自己这边的项目离得很近,看着到了下班点,就给夏犹清发信息说顺她一起回去。
坐上车后的夏犹清一直心神不宁,她的强装镇定也不过就维持在苏漾面前的那片刻,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等待电梯到达,也不知道是怎么坐进车里的,似乎她刚才的一切行为不是大脑清醒下的指挥,而是情感本能麻木的驱使着完成逃避、离开一系列动作。
她表现的实在是太过明显,江夕望一下就看出了她的异常,边开车边问,“你怎么了?”
夏犹清摇摇头不说话,江夕望又问,“被客户刁难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夏犹清还是摇摇头不说话,江夕望见此,蹙了下眉像是忍耐着什么,好几分钟后才说,“累就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夏犹清这下点了点头顺势靠在椅背上,头歪向窗户那边闭上了眼睛,她睡不着但是此时此刻她心里像一团乱麻。
本来江夕望还想带着夏犹清去吃个晚饭再回去,现在看她这副样子只好作罢。
自从陈悦走了后,她们也有两三天没见了,倒不是和之前一样故意回避,而是都忙着工作。
不是这个加班,就是那个加班,上下班的时间完全碰不太到一起。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两人在微信上又恢复了正常的聊天,会分享些有的没得,频率不是很高但断断续续一天都算有在聊。
不然今天江夕望也不会知道夏犹清和自己在同一个片区开会,但是夏犹清一副什么都不愿意讲的样子,还是让江夕望有些微恼。
自己一连串的发问都得不到正面回应,那她也不想在热脸贴冷屁股似的关心人了,又不是自己惹得,干嘛要委屈自己去哄人。
于是两人就这么冷着场面到各自到家,下车的时候还算夏犹清有点良心,道了谢还叮嘱了句天气预报预告最近多雨,让她开车注意安全注意保暖。
夏犹清自从那天见到苏漾后,好几天心情都未平息下来,在生活的间隙里关于她们重逢的场景,总是会不受控制的闪现出来。
当下看起来熟悉又陌生的苏漾,却总是会被从前还与之相伴时的代替,夏犹清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无边荒诞的梦里。
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很多次想起甚至幻想再次和苏漾相逢的画面,也试图在脑海里组织着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说出口的话,是好久不见,是相顾无言却涌上心头的情绪,是抓着苏漾将所有的一切的全部倾诉,是想问她一句,怎么走的时候不说一声啊?
可当夏犹清花了无数个日夜,终于开始学会放弃,学着在对苏漾无尽的愧疚与一些分不清的情愫,在江夕望情感里千辛万苦才找到平衡时,她们却没有一点预告的重逢,在这座她们从前从未聊过,现在却一同出现的城市里相遇。
但很快这场梦又席卷而来了,她呆站在那里,视线清晰脑子却混沌,分不清真实与梦境一般。
苏漾穿了一条浅白色的长裙,手臂弯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头发像是随意的绑在脑后,五官没有一丝遮挡的坦露,和大一在教室里见到她时一模一样,她的眉眼一如既然。
两旁的梧桐树盖住了马路的上空,头顶还抓着夏日尾巴垂死挣扎的蝉鸣,努力营造出热烈又喧嚣的阵势,一阵阵的风吹过苏漾的裙摆和耳边散落的发丝。
她在看清对面的人后,嘴角勾出一点微笑,眼睛里看不出情绪,淡定的像是看到一个每天相见的普通朋友,大方得体地站在那里等对方开口打招呼。
这一刻夏犹清却想要退缩,见到曾经日思夜想的人,即使已经打过一次照面且只隔了几天,她依然也没有勇气可以走出这一步。
好像无法坦荡的站在阳光下,完全释怀放下过去的所有。爱也好委屈也好,一时间从身体尘封的角落里复苏,向她奔涌而来,但她没有从苏漾身上读出来一点点不舍和欢喜。
她感觉自己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勇魄,抬不起脚往前或者往后一步。
最终还是苏漾迈开腿一步一步踩着树影走到夏犹清面前“好久不见”她只说好久不见,依然一副云淡风轻,像极了那些在课堂上和学生问好地模样。
夏犹清有些艰难的开口“好久不见,”回完话以后,她觉得自己胸腔里有东西在苏醒震动
再次见到苏漾那种宿命感强烈的无法忽视,她回不去了但她也没有找到办法再继续往前,所以她只能停留这里,等着被人解救或在这里被埋葬。
她们站在林荫道上,离彼此两三步远的距离,苏漾还和从前一样,温柔带笑地看着她问,“现在在江岸工作吗?”
“嗯。”她机械地点头回答,夏犹清觉得老天爷特有意思,从前想找人时像天各一方大海捞针一样,现在好不容易没这个念头了,他隔三差五却要逗你一下,原本这个项目是说国庆后来做汇报,结果昨天下午接到甲方的电话说和他们的工程部一起开会碰一下,多沟通多碰撞,所以她就又来了。
“没有继续读研吗?”苏漾问,以前她给夏犹清说过学建筑要读久一点书,才会更有优势。
“暂时没这个打算,”又补充,“以后可能会。”
夏犹清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要解释,她想告诉苏漾自己并没有放弃梦想,也没有颓废。
但苏漾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你离开深州后一直在江岸教书吗? ”她又小心翼翼的追问,生怕苏漾觉得自己越界
“也没有,来这边才一年。”
夏犹清好想问那你之前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通过我的微信,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为什么不告而别?
这些问题是从她们分开起,就一直盘旋在夏犹清脑海的问题,她从前总是想如果再有机会见到苏漾,她一定好好问一问,但是真当她们面对面时,却什么也问不出口,她不敢问。
“我没有想过还能见到你,更没有想过会在江岸见到你。”
苏漾来江岸教书也并不是计划之内的,那件事情对她的职业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当时不仅仅是在深州的大学里传,苏漾不少同学甚至是导师都听闻了,她离职的原因其实和江夕望猜测的并无太大差异,继续待在学校或是深州对她对夏犹清都没有什么好处。
要想早点平息那场风波,又不使夏犹清受太多牵连,自己职业生涯波动也能小一些些,那她的离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擅自离开自己的爱人,且选择消失,这并非她的本意,可是她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是不得已的选择。
“我也是临时决定的,我研究生的导师知道我在找工作,刚好江大在招聘老师,他就做了推荐。”
她只挑能说的,不说为什么从她离开江岸一年后才来这里工作,也不说为什么一直没有去找夏犹清。
她们谁也没提出要不要找个地方叙叙旧,就那么站着,你一句我一句讲一听起来无关痛痒,然而实际上每一句都是夏犹清在从前日日夜夜里想起对方,想要迫不及待追寻的答案。
最后是苏漾说的再见,“我还有个会快开始了......”她说的有些小心好像是不好意思,夏犹清立刻领会到懂事的说,“那你忙吗,我也要回去了。”
“好的,那,再见。”
“再见,苏老师。”
终于她又叫了她苏老师,像从前很多个她们在校园里说再见的时候。
江夕望给夏犹清发信息问她下班了没,告诉她,她妈妈发消息说给我们寄了菜,有点多让我们俩过去快递站拿,所以要不要坐她的车一起回去,结果夏犹清说自己今天不在公司。
江夕望巴巴的发了三四句,结果她就这么干巴巴一句话,没说去干啥,也没说东西怎么处理,江夕望莫名有些烦躁把手机往副驾上一扔,静坐在车里,她感受到了自己这来的异常来的没有依据的情绪涌动。
夏犹清不告诉自己这些细微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呢?没有一点问题,有问题的是她自己。
是她变得奇奇怪怪,在意别人的行踪在意别人的一句话两句话的态度,在意本该不能在意的一切,但这份在意站不住脚,尤其是在拒绝夏犹清的表白之后,江夕望真的觉得活像个网络上别人说的那种心机绿茶。
一面拒绝一面又这样那样,她比夏犹清更加厌恶自己,不过不是厌恶自己跨出了直女、朋友、邻居姐姐这三重身份后的涌动,而是厌恶自己口是心非装模做样的虚伪,她从前是很不屑的,当然现在也反感着。
她在昏暗的地下车库里默默气了几分钟后,被抛弃在副驾上的手机接着又响起了好几声提示音,江夕望甩了下头发带着恼怒一把抓过手机,戳进微信。
一个定位还有两条信息。“我在这里,你方便吗?”
“你要是在公司的话,我们就在快递站汇合”
“快递站在我们小区右侧二十小时便利店后面,你要是找不到,到了我去找你。”
全是夏犹清发来的信息,她烦闷堆满乌云的心豁然就明朗了不少,连带着感觉地下停车视线都敞亮了些,她忍住翘起来的小尾巴,假装高冷的回,“快递站见吧。”
这个点她去接了夏犹清然后两人再回家,太耽误时间了,而且晚高峰又堵车,夏犹清自己坐地铁回还更方便,半个多小时后两人汇合了。
夏犹清尽量将情绪收藏起来,和往常一样对着江夕望笑了笑说,“其实等我拿了给你送过去就好,我妈也是的还发信息让你过来一起取。”
“应该有点多,估计你一个人弄不回去。”
“可能吧。”
还真是的,两个沉甸甸的箱子,一个人抱真的挺费劲,这会儿夏犹清倒是在心里感谢她老妈的机智了。
江夕望都有点傻眼了,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是装了头牛在里面吗?这么多,你妈妈有和你说都是些什么吗?”
夏犹清抱着箱子闻了闻,“估计也就是那些吧,牛肉啊、香肠、那些吧。”
“那快回去放到冰箱里去,你妈妈是真的爱你,刚看完你回去还没有几天,又给你准备这些东西寄过来,这是怕你国庆不回去饿到啊。”她还调侃起来了。
夏犹清看了她一眼,“不也给你准备了,爱也是爱我们两个。”
“那就是心疼两个在外流浪的人儿咯?我得回家拍照鞭策鞭策我爸妈了,他们也得学习下。”江夕望这些年从来没有收到过爸妈寄过来的吃的,而夏犹清来这里才两三个月,她爸妈上一次千里迢迢特意来送,这次前脚看完宝贝女儿后脚又把东西寄来,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夏犹清听到后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那你也得得过抑郁症,这样他们就会比较宝贝,我以前也没有这些待遇,后来他们是担心我会想不开去死。”她说的轻飘飘,这样的话实在是不适合拿来开玩笑,从前她也不会提及,今天好像不正常似的。
江夕望不自觉地蹙眉看向她,然后用苦口婆心的语气说,“不要这么说,你现在也好了不是吗?以前那就是一段不高兴的日子,不是什么生死,你不要这么想。”
见江夕望是真的不高兴了,夏犹清又有些郁闷自己刚刚口无遮拦,见到苏漾后以前那些戾气和阴郁又浮上来了。
她假装开朗干笑了两声,转移着话题,“我瞎说的,我惜命的狠,放心,走吧回家吃饭。”
她搬了个重的然后自顾往前走,把稍微轻点的那个留给了江夕望,下班的点陆陆续续都来拿快递的人,这条街上又开始日复一日准时准点的热闹。
九月下旬的天,虽是褪去了盛夏灼人的高温,但是抱着箱子吭哧吭哧的走着,也出了不少汗,他们俩一前一后掉了两步的距离,江夕望听到夏犹清说,“你车停哪里的?”
“便利店前面的停车坪,怎么了?”江夕望还是闷闷地说话都不大乐意的样子,夏犹清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说
“那吃了晚饭你再回去吧,看看有些啥随便搞两个吧。”
“……行”,江夕望没犹豫太久还是答应了,她直觉夏犹清此时情绪不佳,应该需要人陪着,也明白刚才问她车停哪里,是想知道能不能久停需不需要挪车,或者被开罚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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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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