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犹清在江夕望的房间里,无所事事的呆到了下午五点才回去,从她的房间出来下楼梯时,她都在想,怎么会待这么久,明明两个人除了讲些有的没的,明里暗里还要拿话戳对方两下外,什么都没干,竟然能一起待三个多小时。
回到家里从堂屋走到里屋,过了楼道口都没见着人,她就知道外公外婆应该又在菜园里,果不其然她走进最后的厨房,后门开着,她听到两老说话的声音。
她想帮着外婆他们一起做事,可是二老心疼她,不舍得让她干活儿,把她赶走,她就端把小椅子坐在后门口,看着菜园里忙活的二老。
菜园里的黄瓜藤和丝瓜藤,爬满了整个藤架,俨然是这方天地里的霸主,让隔壁菜垄上的明明钻心辣的朝天椒都插不上话,只能对着空心菜和茄子在那耀武扬威。
她看着外公外婆,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大概两三岁的光景,他们在菜园里干活儿,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就弄了把印着娃哈哈巨大广告伞撑在菜地旁,在弄块垫子,给她扔点儿零食玩具,就让她自己在那里玩儿。
菜地还是原先的菜地,外公外婆干着同样的活儿,但是他们老了,老的显而易见不容忽视,就像自己变了,变的明目张胆不容置疑。
在饭桌上,她端着一碗城里花钱都很难喝到的锅巴粥,吃的认真。来这里后她发现自己的食量变好了,每顿吃一碗饭还能喝一碗粥。
外婆做的菜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她曾经也一度好奇,跟着外婆身边,看着外婆做完一整顿饭。明明调味品就是最简单的调味品,食材也是普普通通的食材,更加没有什么特殊的秘方,但做出得味道却是她在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味道叫往日时光。
吃过饭后,她不顾外公外婆的极力劝阻,站在洗碗池开始今天在这个家里唯一的贡献,她用十分专注的态度对待着这个任务。
每一只碗都按照化学仪器的洗涤标准,既没有水滴也不成股流下,还把厨房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外婆在一旁把她夸的像是一个三岁的孩童解了一道高中课题一样夸张,让夏犹清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她本打算洗完澡就上楼去躺着,但是在她点蚊香的时候,江夕望有挂着她好看的笑容抱着手臂站在她家门口问:“要去散步吗?”
她用打火机点燃蚊香的那几秒做了决定,去。
小镇的街道一如往常,烧烤摊都开始做营业准备,小孩儿们成群结队一窝蜂的从这边跑到那边。她们俩并肩走着,偶尔江夕望抛出个问题,两人浅浅地聊几句,便打止。
夏犹清还发现,她和江夕望的相处,极其自然,是那种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非常松弛自在,哪怕待在一个空间,两人对着发呆,或者干脆不理彼此,各自忙碌也不会觉得别扭。
这一发现,让她心里有了一丝高兴,但不知道这高兴是从何而来。
在河堤上时,江夕望遇见了几年没碰到过的初中的同学高佳慧。
以前念初中时,她和高佳慧做了两年同桌,后来初三分班,她们一个去了193一个去了194,年少时学生的友谊和现在的同事有点像,当我们在同一个空间和时间下,我们可以成为好友,一起做很多事情,甚至是形影不离。
可一旦大家共同的外部环境发生改变,她们就会自然而然的疏远,就像她和高佳慧之间。
“是江夕望吗。”扎着头发穿着碎花裙,看起来被岁月打磨了的女人,有一两分怀疑但却握着**分的笃定问出了这句话。
“是我,你是……高佳慧,对吗?”江夕望努力地回忆着眼前陌生中带着些熟悉的女人。
“是啊是啊,好多年没见到你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回来几天了,你呢?”
久别重逢的故友开始寒暄,聊的话题不外乎你在哪里工作,忙不忙,生活的如何,还不记不记得谁谁谁?是那种你不需要听,只看她们相遇开端就能猜个**不离十的。
夏犹清觉得有些无聊,也不好打扰人家叙旧,默默的退到一边,盯着渔船和晚霞,掏出手机将能想到的角度都拍了个遍。
未了还有些遗憾,觉得应该把相机拿出来的,她的行李箱里还带了一台拍立得和一台胶片机、一台单反,她十分热爱摄影,但是选大学专业时,因为从小学画画的原因和父母对于她职业规划的建议,最后选了建筑学。
在他们的眼里,摄影师不算是个正经拿得上台面的工作,即使你在行业里小有名气。
等夏犹清百无聊赖的开始踢地上的鹅卵石,江夕望还在聊天,于是她又默不作声的站回到对方身边,竖着耳朵听她们谈话的内容。
她再一次肯定自己的发现,江夕望就是一个很会和人相处,知道怎么说,说什么,会让当下对话的人和氛围都恰到好处,而她又能掌控整个度,比如此时的她发现夏犹清在一旁等得有些无聊了,她对还在喋喋不休的旧友进行适时的打断,且还不会让对方不适。
等高佳慧告别后,江夕望问夏犹清:“刚刚拍的照片给我看看。”
“你叙旧还注意到我在干什么。”
“我的眼睛是扫射器。”
夏犹清把手机掏出来打开相册递过去,江夕望接过来,一张一张仔细翻看,日落沉河,水面纵横交错的船,影子婆娑,推开一层层橘色荡漾。
“你很会拍嘛。”江夕望瞥了眼插着口袋的,头发被晚风扬在空中的女孩儿。
以夏犹清的性格,她应该会接下这份夸奖,因为她向来是个直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对待自己的长短处都十分清楚,但此刻她听到江夕望夸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用脚尖在地上画圈:“还好吧,瞎拍拍的。”
江夕望看着她害羞的样子,又起了逗她的心思:“来给姐姐也拍几张,借着好景,回头我发条朋友圈让大家看看我老家多舒服。”
“下次吧,现在天都快黑的没有光了。手机拍不出来什么景色了。”听到江夕望让自己给她拍照她下意识就想拒绝,但听到她说要发朋友圈,又觉得手机拍不出来,她要带装备好好拍才行。
江夕望看了看天:“确实,那下次吧。”
两人又走了会儿才回去,今天江夕望依然又把她送进了家门,和外公外婆打了个招呼才回到对面的水果店去。
洗完澡的夏犹清打开微信翻了翻,没有一条信息,她自从休学后就很少再和同学朋友保持高频率的联系,除了初高中时玩得最好的两三个朋友外。
她也不爱打游戏,除了画画建筑就是看电影看书听音乐,然后是散步,那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每每觉得情绪难以自控时就会一个人去散步,走很远,她把家附近的大街小巷走完了。
散步的时候很容易静下来,分出一半的注意力给走路的自己,那个精神内耗的自己就会缓冲下来,然后再长长的散步时间里情绪会变得平和,这个方法比医生开得药有用。但是失眠却很难靠意志力去解决,所以只能靠吃药,她时常会睁着眼直到透过窗帘能看见天色开始泛白。
睡眠问题严重的时候,将她整个人都摧残的都不太像人,也是那个时候爸妈才严重意识到她的病和由于性取向带来的一切后果。
她不知道应不应该感谢这场病,也许是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抗争的出柜问题,在她那场声势浩荡的病里,她的父母迫于对女儿生命健康的重视,在世俗面前向她妥协了。
她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是她散步最久的一天,她走了十多公里,直到最后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腿已经开始发颤,站稳都需要借助外力时,她才打了个车回到家里。
爸妈看到一天没有消息的她急的都快报警,看到她回来,她妈妈冲过来抱着她哭的昏天黑地,然后告诉她,都随她,主要她好好的活着,不管她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做什么样的工作,他们都不会在强迫她了。
那是夏犹清从被请家长到休学,再到爸妈的不理解,每日的争吵。
确诊抑郁症以来,她第一次当着他们的面哭,以往她都会忍到无人的时候,躲在衣柜里去哭,但是那天她绷不住了,她不知道现在的胜利还算不算胜利。
她已经错过了最佳找回爱人的时间,她的苏老师找不到了,她的胜利无人分享,胜利的果实也无法捧到爱人的面前叫她尝上一口,然后告诉自己甜不甜。
那时的夏犹清像一条溺水的鱼,明明生活在最熟悉最合适的地方,可她总觉浑身都千疮百孔,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周遭的环境也是恶劣的,甚至呼吸都像被水团团围住掐住了喉咙,叫她不得好过。
他们站在岸上说,你是鱼就应该待在水里,这是最适合你的地方,我们的水是最干净最好的,你还觉得不满意,你真的有病。
对啊,她是一条鱼,她说她不能生活在水里,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她觉得自己病了,和旁人以为的她有病,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症状。
她的病医生无法根治,只能她自己自愈,她要么认命让自己适应这水,要么反抗像鲤鱼跃龙门那样,但她可能会死在这样的水里,也可能死在跃龙门的路上。
作者没话说,作者觉得自己有些句子写的很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像条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