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蒲泊江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应该是高一下的第二次月考,考完语文的休息间隙,我去厕所,刚好撞见了她也在那。那时候还没有分科,我们的班级在同一个楼层,但是平时几乎是见不到的。如果不是刻意为之,就算是邻居也嫌少能碰见,何况我和她的教室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
厕所人满为患,几乎排起了长龙。学校的维护做得很一般,很多门都关不上,如果没人同行根本不好意思去那样的位置。但是蒲泊江敢,她从我面前经过,径直走了进去。我鬼使神差地走到她的门边,帮她扶住那扇门。能够感受到她在里面拉住了门,过了一会儿,我透过门感受到里面的人的迟疑,那扇门轻微晃动了一下,被我稳稳扶住。直到听见里面很轻微的敲了两下门,我才松了手,蒲泊江从门后露出身形,跟我打了个照面。
我已经记不起当时出于什么想法帮助她了,但是我印象深刻的是她出来的时候对我挑了挑眉,说谢谢,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撒了谎说是顺手而为,也要回教室准备下午的考试。之后再没有额外的交流,我真的就去洗手回了一趟教室。
我得承认的是,这件事确实做得很傻气,蒲泊江至今不知道原委。
高中的煎熬对我来说是一种隐秘的窒息感,它把很多细碎的痛苦杂糅在一起,隐而不发埋在我的心中,像是一个个待爆的地雷。引爆的契机藏在琐碎的生活中,编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细网慢慢包裹住我,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剥夺着我的空气。
很奇妙的是,看见蒲泊江的时候,我会有一种得以喘口气的感觉。但是这样的感觉对我来说是危险的,我并不会刻意去寻找她,她却在每个时候出现得刚刚好。对我来说,看着她张扬明媚而热烈是件放松的事情,无所谓缘由,无所谓关系,也可以没有任何关系。
看见她也是一件好容易的事情,十佳歌手里面有她,每年评选的优秀学生里面有她。每次经过学校的表彰墙,排在首位的永远是她。她可能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把同龄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优秀,并且看起来优秀得很轻易从容。
所以在作文竞赛表彰会的时候看见她,我也丝毫不感到意外。反而是她很意外的来挽我的手,表情很是欣喜地问我:“你也参加了征文比赛吗?”
那段时间虽然我的文化课成绩一落千丈,但是文学素养得到了空前的提高,语文成绩几乎不受影响的逆增长,好几次语文单科成绩同人并列年级第一。语文老师对我很满意,每次有征文比赛都会给我报名,我只用领了任务写完一篇800字的文章邮给她。
“你认得我?”我有些意外于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蒲泊江留下了印象,毕竟在我的记忆中,我跟她的交集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怎么会不认得,之前月考的时候在厕所,你忘啦?”她把我拉到了最末排的席位,跟我闲聊,主要内容大约是从那次征文比赛开始,聊到了电影,文学作品。她好像很喜欢这些,跟我提到最近新看的电影是《爱丽丝梦游仙境》。
这个时候,我和蒲泊江有了第一次正式的交流,直到分别的时候她都有些意犹未尽,她说身边的那些同学都是热衷于各种偶像明星,娱乐圈的八卦趣事,她找不到人聊这些,约定下次要一起出去玩,聊得更加尽兴。
蒲泊江这个人和当时的同龄人很不一样,那个时候文娱环境多元化,同龄人热衷于各种韩国的明星,听韩国的KPOP,或者是欧美的流行乐,又或者日本的偶像团体,蒲泊江喜欢的是以前的粤语歌。在别人看来很老气,但是那些粤语歌她唱得很好听,很好听。
十佳歌手的初选会那天,我得到压线进这所高中的消息,去教务处交材料,听见她唱的是另一首歌——《千千阙歌》。
很好听,我听完了一整首才离开,想着能够在这里读书确实很不错,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凭着刚刚的那点记忆哼起来: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手指随着我不成曲调的声音拂过路边绿化带里红杏出墙的一片片绿叶,偷了片刻欢愉。对于唱歌这件事情我是怯懦的,以前被人说过我的声音像鸭叫,妈妈也说我唱歌没法听,我便从此绝了发展这条路的心思,我向来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
再次见到蒲泊江的契机来得很快。
百年学校的老员工一般是学校的绿化,我们的高中尤其热爱黄桷树。我怀疑黄桷树是学校的校树,但是没人给我答疑解惑。这样的老员工从学校正大门进去种了整整一广场。每位树老师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子,将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根限制在里面,树干上的绿叶亭亭如盖被园丁修剪成完美的蘑菇形状。
这样完美的形状非常吸引鸟类前来筑巢,但是可能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所以如果到得早的话,就能看见学校的保安拿着竹竿去敲打树冠,惊起一树的鸟四散纷飞,那样的情景堪比当年建国的时候,**广场放飞白鸽的盛况。
高中那会儿我和母亲的关系十分紧张,早自习开始的时间是七点四十,我一般六点半就到了教室,偷得片刻宁静,用来看我那一桌肚子的闲书。
早春的时候,六点钟的天还是黑的,走到暮春,天就会变得明朗起来。放在以往我其实是发现不了这样的变化的,但是那年暮春的某个早晨,当我迈进学校大门的时候,蒲泊江正从保安手中接过竹竿。我看着她学着以往保安的样子,伸出长长的竹竿,规律的敲击树冠,惊起了一树的黄鹂。蒲泊江就那样举着竹竿,仰着头,站在黄桷树下笑得开怀。
那一刻我才发现,天亮了。
学校里面除了树老师还有树学姐和树学长,栽种在教学楼周围,他们的存在同样是不可缺少的。比如遮盖住我前往教室的身影,不打扰蒲泊江的开心。不过看起来她的眼神比我好多了,我刚走进正大门的时候就被她发现了,很大声的喊我:“杜迟雨!”
上次的征文比赛,我和蒲泊江交换了姓名,像是一场隐秘的的仪式。这个仪式让我们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短的咒语,只要喊出对方的名字,那个人就会如魔法般做出反馈。比如此刻的我听见了她的声音,乖乖站在一颗树下等她向我走来的身影。
竹竿被她还给了保安,大叔继续去完成他的树老师清洁计划。
蒲泊江熟稔地走到我的身边,问我:“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每天都这个时候来。”
我跟着她一起经过一棵棵学长学姐,往教学楼上走。她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在快要分道扬镳的时候,从校服口袋里拿出热的盒装牛奶塞到我手里:“这么爱学习,奖励你帮我喝掉吧。”我看着手中的牛奶发愣,猜想她可能真的很讨厌喝牛奶。回过神来的时候蒲泊江早已没了踪影,手心的温度传来,提醒我刚刚经历的一切。
我的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看出去是校园的围墙,那里整整齐齐种了一排迎春花,看出去就能被黄灿灿的一片吸引目光,正在怒放。往上是电线杆,电线一排排平行并在半空,像是五线谱,刚被蒲泊江惊飞的黄鹂错落站在上面像一个个音符。
突然就想起《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面的台词来——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
我将那盒牛奶放到了窗台上,端坐正视黑板的时候,余光能看见的位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