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远一直有一个习惯——喝多了就喜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还是袁阿姨告诉夏柚的。
袁远的父亲是一名空军,早年的时候夏柚刚记事,穿着开裆裤还让他抱过,记忆中他带着军帽的样子早已模糊不堪,但是这么多年,自他出事以来,夏柚知道袁远从没有哪一天忘记过他。
袁远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小家里面都是父亲穿着空军服的照片,屋里随处可见袁叔叔的奖章和证书,他对父亲的敬佩和崇拜与生俱来,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英雄人物,竟然会离开得那样早。
“爸……”袁远轻声地叫了好几声,静谧的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酒精味,除此之外再无回应。
好在袁远没有乱吐,喝多了也不像自己他们家老头子那样乱发酒疯,袁远被夏柚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屋子里不冷,夏柚开了空调,一个人坐在地毯上望着窗外。
米白色的窗帘没有被拉上,此时已是深夜,窗外有小风吹过,夏柚听见阳台上的风铃“叮咚叮咚”在响,这样的晚上,夏柚突然不想自己一个人走夜路回家。
摁亮手机,三个未接来电,两个是何媛打的,还有一个是老爸。
晚上去看电影之前夏柚就跟何媛打了招呼,说是袁远回来了,一块儿出去玩晚上会回来得很晚,不要在客厅坐着等她。
这下好了,混得一个夜不归宿的罪名,明天回家指不定要怎么骂她了。
“苏锦……渴,我要喝水。”袁远突然嘟囔一句,翻了个身,一张脸代替后脑勺直接凑到夏柚面前。
夏柚浑浑噩噩地去给他倒水,偏偏屋子里翻了个遍也找不着一瓶矿泉水,夏柚只好接些水现烧,卫生间的灯是暖光的,蛋黄一样的颜色打在夏柚的脸上,透过镜子,她却只看到了一个仓皇失措的女人。
夏柚,你听清楚了吗?他刚刚叫的名字是苏锦。
水龙头哗啦哗啦流了好久,水漫出来了夏柚还没有意识到,直到流下的冷水不断途径她的手背,手背都冰冷了她才想起来关水龙头。
“渴……水……”袁远不安地在沙发上动来动去,身上的毛毯都全部掉落到了地上,夏柚捡起来,又不厌其烦地给他盖上拉平。
“水要等一会儿,别着急。”
待袁远喝了水,整个人才完全安静下来,仿佛睡熟了的婴儿,再没有调皮和不乖。
夏柚闭上眼睛,想起来白天在公司看到袁远,他一身明黄色大衣,恍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苏锦在电话里说袁远失踪了,夏柚担忧,可是他人没事儿,活生生的还那么活蹦乱跳地来找她,一伸手就是她最喜欢的电影票,夏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自作多情地以为袁远是想她了。
就像每一次一年不见,袁远在机场总会毫不避讳地上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说“夏柚,好想你啊”一样,哪怕他的身后还有拿着行李箱的苏锦,但是夏柚依旧相信袁远的那句话是发自肺腑。
但是她偶尔清醒的时候也会想起来,袁远的身边……已经有苏锦了啊。比如此刻。
关于袁远和苏锦的故事,夏柚作为一个旁观者,这十年来倒是看得颇为清楚。
2006年的那个夏天,夏柚想要安慰高考失利的袁远,第一次见到苏锦,她穿着凌城中学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一双和袁远同样大的眼睛灵动而有神,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夏柚的眼前,并不刻意地敲碎了夏柚心里最初的那一点小幻想。
复读一年,袁远转去了凌中,那一年夏柚和周舟初进大学,第一次从家里搬到学校去住校,仿佛一双腿有一只已经踏入了社会,盲目却又兴奋。但是袁远却变得刻苦起来,周末也不出来玩了,整整一年都没再活跃在网吧和游戏厅之间。
再听说袁远的消息,是他考上了美国南加州大学,一个月之后就要赴美留学。
袁远走的那天,夏柚没去送他,她那段时间在练瑜伽,每天上午都要去上课,听说袁远的航班时间,她提前一个礼拜就跟瑜伽老师请好了假,想着那天她一定要在安检口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悄悄在他耳边告诉他:“I am always waiting for you in China.”
China多好啊,凌城多好啊,她不明白袁远为什么要去美国,那个肥胖问题严重恐怖分子密集的国家。
后来……后来那一天,她却没有去到机场送他,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其实去了,只是她被告知的时间和袁远的航班根本不是一个时间,她精心打扮后本以为能提前一个小时到的,却没想到袁远人已经在飞机上了。
“好啊夏柚,小爷我背井离乡去外面求学,你竟然连送都不来送我,真不仗义。”后来袁远在大洋彼岸这样抱怨。
夏柚不知道那天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她向来不是个会软下来的人,听到袁远这么说,她本能地呛他:“出国又不是上天,又不是不回来了,反正过几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你总归是要回来的,送不送有什么分别?”
袁远在电话那边气得直跳脚。
袁远和苏锦一起去的美国,苏锦成绩优异进了更好一些的加利福利亚大学,而袁远则去了南加州大学学MBA,毕业之后两个人就一起留在了洛杉矶工作,一直到现在。
“这是苏锦,隔壁凌中的。”
“这是苏锦,我女朋友。”
“这是苏锦,你嫂子。”
十年来,袁远介绍苏锦的方式变了几回,但是夏柚知道,经得住十年时间的感情,绝对不是她心里那种可以令她侥幸的三分钟热度。
原来,袁远这个人也可以安安稳稳地只招惹一个女人,原来,他也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放荡不羁。
屋子里的温度已经稳定在25度,夏柚感觉有一丝热,她盯着袁远这张脸看得太久了,都忘记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进到卫生间,之前没有仔细看,脸上的妆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号称24小时不脱妆的粉底液都撑不住了。
没有洗面奶,夏柚认命地用清水仔仔细细洗了两遍脸,胡乱冲了个澡就进了卧室关上门,重重地躺倒在袁远的大床上。
袁远起床的时候没有叠被子,此时床单皱的可怕,被子也软趴趴的揉成了一坨,夏柚猜测袁远一定是睡到太阳晒屁股的时候才起的床,然后肚子饿得不行了就直接去吃午饭,根本连客房服务都不记得叫了。
夏柚用脚勾过来袁远的被子,轻轻的把被子放到自己的鼻尖,夏柚仿佛还能闻见袁远身上那股淡淡的古龙水香味,大概是心理作用吧,她慢慢闭上眼睛,等待入睡。
“咚咚咚。”门外突然传来猛烈的敲门声。
夏柚一个激灵,袁远醒了?
“咚咚咚。”这下不仅仅是敲门了,更像是砸门,在这安静的午夜,声音刺耳得很。
发生什么事了?夏柚有些慌,连忙起身去开门。
“苏锦你赶紧给我开门,我他妈再跟你说一遍!我没喝酒!你凭什么让我睡沙发?睡睡睡,你他妈还真睡得着啊你!”袁远一边砸门一边嚷嚷。
夏柚把门打开,就见袁远扶着门框微睁着眼睛摇摇晃晃的,夏柚赶紧伸手去扶他,一手撑着他的头,一手拖着他往房间里进,既然他不愿意睡沙发,那也只能她去睡了。
袁远迷迷糊糊地上了床,脑袋有些晕晕的,以为自己人还在美国,他在外边喝了酒被朋友送回来,苏锦脸色难看地把他赶到沙发上睡,嫌弃他满身酒气。
这些年和苏锦在一起,袁远一直觉得自己改变了很多,苏锦讨厌他喝酒,他就尽量少喝,每一次迫不得已被灌酒回来他都只能睡沙发。苏锦看不惯他身边的几个朋友,他就很少去参加集体活动,一有休息时间他就窝在家里给她煮好吃的家乡菜,陪她看无聊的肥皂剧。
甚至于苏锦不喜欢夏柚,他每次回来都极少单独约夏柚一块儿聚聚,总是要把徐瑞辰和周舟也叫上苏锦才能满意。
袁远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有脾气的男人,每次他也想发脾气,他也想问问苏锦:“你到底是爱我这个人,还是想要我按照你的喜好去变成另一个人?”但是在美国,异国他乡,他们两个人一直相依为命,除了他,苏锦再没有其他的依靠,每次想到这里,袁远就不忍心再跟她发脾气了。
但是十年了,他已经二十八岁了,他只是想给自己也给这份感情一个满意的交代,也算是了却母亲这么多年来的夙愿,可是他没有想到,苏锦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断然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苏锦事业心强,但是这不是她可以漠视他感情的理由。如果照她说的事业稳定以后再考虑婚姻大事,那这个婚,要到哪一年才能结上呢?
既然他想要的她全然不在乎,那么这么多年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是有人说过吗?所有不能结婚的爱情,归根结底还是不够爱,他袁远在苏锦心里永远比不上升职加薪重要,这一点他早该看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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