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璟重新归朝的那日，朝堂上下皆是惊诧不已。
越璟是秘密回的京城，虽是同行，越昭却是大张旗鼓。
一是江州的路途在各方努力下已通畅，物资俨然归位，江州各地正在如火如荼地重建中，秩序在迅速恢复，越昭需要彰显她作为公主离京赴江州的成果；二是京城缺位已久，不知哪方又会打怎样的主意，前有越璟于途中离奇失踪的例子，越昭归京必须大大方方，好叫各处都留下公主途径的痕迹。
途径一个驿站时，越璟身着常服，跟在越昭身侧，驿丞兴冲冲地上前来备茶，无名拦住他及他倒茶的动作，自去烧水。
驿丞赔笑将烧好的茶水放回柴火房，站回门前等待吩咐。
胥从钰和萧伯涯倒没在江州受到怎样的惩罚，越昭的意思是将他们带回京再发落，故而他们如往常一样跟着公主归京的队伍。
驿丞侯在门前，与同样不言不语侯在门外的胥从钰大眼瞪小眼，驿丞反复盯着他，最后想起什么似的，大惊失色，左顾右盼后痛苦地咽下了惊呼，只是身子很是明显地往后退了几步。
胥从钰觑了他几眼，全然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完全不认得眼前人一般。
他确实不认识，但驿丞可认得他。
半月前他莫名其妙出现，将驿丞的两个同僚扔进了大牢，至今县太爷也没敢让两人出来。
越昭与越璟在房中聊了些事推开门出来，只看了眼门前的人，没说什么，转头问无名：“萧伯涯在哪？叫他过来。”
萧伯涯自江州的小院见过两位越姓皇族后，就再没见到过他们，他与胥从钰也见得少。胥从钰是武将，路途还有不少需要护卫的地方，不知公主打的什么主意，胥从钰就是出现回了公主皇帝的身侧，当然，还隔着一层公主自己带护卫，但总比他这个一开始就被扔到一边的文人好。
进到驿站的屋中时，萧伯涯还是不免忧心，萧家在朝堂上的人已零星，他本是打主意跟着皇帝的，可见陛下如今的态度，倒像是事事顺着公主的样子，二人原是一条心，只是显得他里外不是人了。
屋中只有两个人坐于简陋的木桌边，越璟垂眸研究茶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越昭见他进门，脸上笑盈盈的：“这些日子忙，倒是忘了萧大人了，萧大人路途可觉得颠簸？可有觉得行得过快？可有疲乏？”
一连串关心体己的问题，萧伯涯连忙道：“下官一路都好，多谢公主。”
他瞄了一眼事不关己的越璟，又低下头没说话。
“唔，那便好。”越昭看着他的小动作若有所思地说，“此次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回京后自己有什么想法？”
“臣擅自离京，甘愿接受公主陛下的任何惩罚。”萧伯涯跪下表态。
越昭笑道：“你不用这样战战兢兢，只是问问你的想法。我与陛下商议了一番，希望让你去地方历练一番，你意下如何？”
她又解释道：“京中虽好，但在京城的京官易耽于争斗，如今历朝各地散乱，各有心思，陛下有意收回税权，你也知道这并不是容易的博弈，你是陛下的重臣，我们希望你能够去南方，助我们将此政在南方推行。”
这不是贬谪了。
萧伯涯抬起头一脸郑重，又看向一边喝茶水的越璟，越璟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又回到面前的杯盏中，萧伯涯铿锵道：“臣定不辱使命。”
越昭笑着颔首，靠回椅背，看向越璟，越璟抬头朝她笑笑。
越昭重新注视萧伯涯：“公事毕，现在该来说说我们的事了。”
萧伯涯心里一咯噔，该来的还是来了。
但他心底对面前二人更加钦佩，无论如何，能遇上就事论事的上级都是一种幸事。
越昭笑容很凉：“来江州是谁的主意？你？胥从钰？还是朱右清？”
左右方才公主和陛下已经对他之后的去向做了安排，他索性心一横，揽下所有：“全是臣一人所为，请公主降罪。”
“萧大人怕什么呢？”越昭还是那副笑里藏刀的模样，“你们担忧陛下，都是忠臣，有什么好怕的呢？”
萧伯涯还是埋着头。
越昭叹了口气，转头对越璟说：“萧大人胆子不够大，看来去地方练练胆是必要的。”
越璟也笑着称是。
越昭说：“不过我倒是听说萧大人的妹妹胆子大得多。”
“哦？”越璟感兴趣道，“萧大人还有妹妹？”
越昭看着越璟似笑非笑，萧令仪自幼就常常出入皇宫，对皇后位置打的主意已是人尽皆知，越璟怎么可能不知道萧伯涯的这一个堂妹。
但他在配合她，她自然接下，点头道：“是啊，我还见过几回呢，算起来应该是萧大人的堂妹，是个聪慧的姑娘。”
萧伯涯冷汗直冒。
越昭回忆什么似的道：“萧姑娘是个极其能干的人，我记得她在萧府中也是操持着重要的活计，是吧，萧大人？”
萧伯涯附和，遮遮掩掩道：“舍妹愚钝，让公主见笑了。”
其实是萧令仪先注意到越昭的动作的，说是东北需援，陛下亲赴时她便满腹疑问。即便四处通信不畅，但若真有何百年难见的大雪，民间早该有流窜的流民，她花了好几日，也通过得胧建起的情报网打探多日，东北确实下了大雪，但并未有传言中的可怖。
而宫中的女官早被越昭垄断，想要篡改消息，递上一封乱人视听的假消息何其容易，加之有人刻意在京城散布东北大雪的传言，自然人人听之则信之，毕竟东北如此远，欲要求证也要耗费不少时日和经历，只要动作迅速，趁此期间达到一系列目的未必不可。待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时，越昭已经完成了所有动作，并强硬派兵监视了几乎所有朝廷要臣。
等到越昭秘密离京，萧令仪纠结多日终于向萧伯涯坦言了她观察到的所有事情，萧伯涯早就对此有所猜测怀疑，来不及过问在家乡隐退的萧丞相，当即拍板要亲赴江州勤王。
萧令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由他去了。
萧伯涯先是联系了朱右清，两人当时皆因西戎王女之事被削了职，萧伯涯正是在气头上，朱右清倒是思前想后说自己留在京城给他打掩护，萧伯涯也没有多想。
要去勤王，只他一个文官怎么做得到？故而他也找上了正被禁足的胥从钰，他思考了许久，也对胥从钰准驸马的身份犹豫许久，但胥从钰也紧跟着被削职，他立刻前去试探，果不其然胥从钰不带犹豫就应下了。
越昭问：“萧姑娘近来可好？许久没见过她了。”
萧伯涯疑心她知道了什么，诚惶诚恐地哈哈道：“谢公主关心，同往常一样，她一个女儿家往日不就干些闺中绣花的事，自然无恙。”
“那便好。”越昭像是松了口气般道，“回宫后让她来见下我罢，许久未见我也对她甚是想念。”
萧伯涯不解其意，可只得应下。
没再有其他的事，萧伯涯终于退出了房间，狠狠松懈下来，替屋中人关上门，他停在门前，打量了一番门前的胥从钰，胥从钰没有与他对上眼，始终垂眸，像是尽忠职守的看门护卫，他最后没说话离开了。
回到京城已是新年的前三天。
紧赶慢赶赶上了早朝，朝臣们一进门就察觉出了不对，这是公主回京的第一次早朝，上首的位置变成了两把并排的龙椅，所有人心中百般猜测，各使眼色，但都一片安静。
先出来的是越昭。
紧跟着的是失踪多日的越璟。
越璟一出，下堂众人稀稀拉拉跪下一半，高呼“恭迎陛下归朝”，另一半看了看越昭，又看了看跪着的同僚，最后站着作揖跟着反复道“恭迎陛下归朝”。
越昭看向越璟，脸上浅浅笑意，倒是不在意下面的事。
越璟做了个“请”的姿势，越昭先行落座。
不少人看到这幅场景立刻止住声音，下首终于渐渐安静。
越璟先说：“诸位爱卿近来辛苦。”
说完看向身侧越昭：“永仪也辛苦。”
许久没听到这个封号，越昭也有些恍惚。
立刻有谏臣对台上两把龙椅提出了异议：“陛下，自古从未有过这样的事，这是大逆不道！”
不少人对他投去关心的目光，都是经历过公主治朝的高压时期，竟还有人站出来说道。
况且陛下都已经那副姿态了，显然是应允的，也不怕公主往后再给人穿小鞋。
越璟道：“爱卿也说到这儿，朕也要宣布一件事，朕近来疲乏，体力不支，往后由公主一同治朝，共临天下朝政。”
平地起惊雷。
若是不说，便是默认，除却一些不怕死的，历经过公主代政的也鲜少有人再有异议，可说出来就又不一样了，这等于是宣判了这件事实。
实际上公主早就靠着强硬手段在京中掌握了近乎泰半的权力，可逐渐形成的默认和亲口盖章确认并不相同，往常情况下章程总是要有些明面上的冠冕堂皇，私下里行事又是另一回事了。
众人终于能正大光明地议论纷纷了。
谏臣依旧一副礼崩乐坏地心痛道：“陛下，这有违祖宗历法啊！”
越璟揉了揉额头，气血不足的虚弱模样：“但朕近来身子骨不支，又并无子嗣，你想要大历在此断了根脉吗？”
他又叹息道：“公主也是越姓血脉，便是她继承了大统也并无任何不妥。”
“可公主是女子啊！”谏臣急道。
越璟还没说话，有人就打断了谏臣，站出队列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越璟看了眼越昭，越昭心领神会，对台下人说：“你说。”
要启奏的是工部侍郎，近来江州的事与工部也没少打交道，她与工部的人算得上熟稔。
工部侍郎朗声道：“臣要弹劾内阁万筠松，女扮男装入朝，欺上瞒下，霍乱朝政，实属欺君大罪！”
前头的话题立刻被忘了干净，众人哗然。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第 85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