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遥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她好像找回了失去的记忆,往日经历如海浪般涌了上来,一浪接一浪。她顺着潮水,想去见见她的过去。
但只是稍微走近了一点,又被潮水推了出来。海浪阻隔着她,像是在告诫她,若是再走近一步,便会被这潮水淹没。
她被迫立在海浪外。
“快醒了,快醒了!”周大夫把着薛云遥的脉高兴道,并且她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应是要好转了。
若是旁人可能就醒了,但她,薛云遥,偏就不会。
她对着海浪怒吼,迈开腿,再次奔向她的希望。
她只是想拿回自己的记忆罢了!
“薛小姐这个病,真是古怪。老夫怕是医不了,另寻其他大夫吧。”周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神色凝重,“明明方才还见着要好了,怎么又严重了……”
如月闻言,吓得瘫软跪在地上,颤声大哭:“小姐……”
崔映夜立在一旁,见薛云遥的模样,心里生出些端倪来,本以为她的病是装的,没想到竟当真如此严重。
但为何会突然犯病?他目光一转,落在了一桌的糕点上,脑子里闪出些念头来,但转瞬即逝,怎么能怀疑南雪?
更何况,这糕点一看就是未动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但是毕竟薛云遥也嫁进了侯府,可不能让她在侯府出了事。
“大夫,可还有谁能医薛……”崔映夜顿了顿,思索再三后还是说出了那个称呼,“医我夫人的病。”
良久后,周大夫摸胡须的手停了下来,如同灵光一闪般想起一人的名号,而后又垂下眸,忧心仲仲地说:“倒是有一人……”
小姐霎时两眼发光,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紧周大夫的衣衫,慌忙道:“那人是谁?在哪里?我这就去请。”
周大夫轻叹一声,虽知希望渺茫,但见如月模样还是于心不忍,便说了出来:“江湖传言,有一郎中,医术高超,能救活濒死之人。”
“他叫什么?我这就去请!”如月像是彻底见到了希望,从地上挣扎了起来。
“神医。”周大夫半天吐出这两字。
如月心里发急,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大夫,我知道他医术高超,堪比神医。但是能否告诉我,他的真名是什么?”
“无人知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自称神医,旁人也都这么唤他。”
如月无奈,看来此郎中定是有惊天医术,才敢如此猖狂,但只要能救醒小姐,她就服这个神医。
“那敢问此神医住在哪?”如月正想冲出侯府去寻,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跑。
周大夫却只是摇摇头,惆怅道:“此人神出鬼没,无人知晓其行踪……”
如月又失望地垂下头,但转念一想,岂能就这般放弃?
“小姐的病可不能拖,那我便到街上问,总会有人知道的。”如月转身向大夫道声谢后,动身出门想去寻这传闻中的神医。
还未走出屋子,却看到阿清朝屋里跑来。
“神医来了!”
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人,无不大吃一惊,尤其是周大夫,惊得把眼睛都瞪圆了,摸胡须的手悬在半空,迟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迎着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那神医背着匣子,逆着光向他们走了过来。
如月不禁幻想起神医究竟是何等旷世奇才,见其身段,想来容貌也是极其出挑的吧。此念想一出,她便忍不住在心里斥骂自己,小姐还在病重,怎可生出这些念头来?
天边的光散了去,众人看清楚了神医的容貌。
肥头大耳,眼皮耸拉,嘴角还有饭后未擦的油,见众人站得一排,在屋里等他,便仰天大笑:“久等了啊!”
不笑还好,一笑便把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嘴旁的一颗大黑痣也愈发晃眼了。
如月沉默。
“神医!”倒是周大夫先快步跑了上去,年近六旬的他,花白的鬓发顺着风飞,跑得像个孩童,一步步奔向他崇拜之人。
他张开双臂,想要沾一下神医的光。
出门在外,光是这一抱,也是足够让他吹牛的了。无数同行想要一睹神医真容都难,他可是能亲自抱过神医之人!
然而神医就在他面前,缓缓后退一步,微微侧身,让他扑了个空。
“这么大人了,稳重点。”神医轻拍周大夫的肩膀,晃着脑袋叮嘱了一声,而后便不顾周大夫,自顾自地迈开腿朝屋子里走了。
屋子里的一行人都目瞪口呆,这神医,就是如此放荡不羁的吗?
忽而,神医顿住步子,望向满桌的糕点,顺手便拿起一个往嘴里送,一连尝了好几个,边吃边口齿不清地嘟囔道:“这糕点没问题。”
如月惊得都说不出话了,原来神医便是这样验食的吗?
估摸着是吃得有些急了,那神医哽得咽不下去,便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如月回过神,脱口而出道:“这是我们小姐喝过的杯子!”
神医打了个饱嗝,晃了晃杯子,悠然道:“哦,这上面也没写她名字啊。”
如月吃瘪,不敢多言,只是埋下头,在心里抱怨这神医粗俗。
一旁沉默的崔映夜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出声道:“还请神医先救人。”
神医放下手上的糕点,将目光投向崔映夜,语气懒散又有些挑逗:“你让我救我就救啊?”
实在欺人太甚!
罢了,毕竟是能救薛云遥的,他可不想刚成亲便做了鳏夫。
崔映夜压住自己的怒火,挤出一抹笑容,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道:“这是我夫人,还请神医救救她。”
话音一落,崔映夜感受到神医仿佛瞪了他一眼。但是一抬头,发现神医压根没多看他两眼。
“还你夫人,也没见你急。”神医语气悠悠,尽是不屑。而后他抬手,指了指如月的方向,“还不如这个丫头。”
崔映夜脸上有着不失礼貌的笑容,心里恨不得让这神医与自己打一架。
本以为神医要开始诊治薛云遥了,谁料在病榻边立了半晌,神医打了个哈欠,嘀咕道:“你们出去玩吧。”
崔映夜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走近了些,想要听得清些。
这下倒是听清楚了。
神医朝着崔映夜,皱起眉,不耐烦道:“狗东西,让你出去,没听清?”
崔映夜愣了片刻,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薛云遥骂他狗东西也就罢了,这神医怎么也骂他?
神医倒是一脸坦然,见崔映夜迟迟未走,语气里的不耐烦都加重了些:“怎么?不服?那你打我啊。”
崔映夜后牙槽都快咬碎了。
他看了一眼病榻上的薛云遥,到底还是把愤怒忍了回去,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后,领着走神的崔南雪,与好奇的如月出了门。
合上门前,崔映夜都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神医,“你最好能治好我夫人的病。”而后重重将门关紧,发泄出所有愤怒。
大门一关,病榻上的少女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她缓缓睁眼,见屋里只余他们,便撑着榻边坐了起来。
“你早就发现我醒了。”薛云遥压低了声音,望着面前刻意扮丑的少年,弯眉浅笑,心里默默感慨其手艺不错,“宋大神医。”
宋无眠自知在薛云遥面前自是装不下去,便也无需再演,坐在圆凳上,静静地欣赏满屋的红绸。
他垂眸,未成想,兜兜转转还是嫁给那人了。
“你是担心我会死,所以才来的吧。”薛云遥声音微弱,倒也不是刻意伪装,而是经历了一场噩梦,近乎耗费了她所有精力。
“可是没有死。我活下来了……”她垂下头,又想起了梦里苦苦挣扎的自己,“但是,我也没找回我的记忆。”
到底还是一场空。
真是如初见崔小侯爷送给她的祝福,梦落空。
“只是我这次,好像又看见那几个人的背影……”
“薛姑娘。”宋无眠打岔了她的话,目光灼灼,“能不能不回忆了?既成过往,便该往前看。”
薛云遥愣了片刻,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前路固然重要,但我需知晓我的身后究竟是什么。”
“只要你的身后……”
有我便够了。
薛云遥偏头望向他的那一瞬,宋无眠到底还是没说出后面的话。
“罢了,今日来是想跟你说,舟舟于我有恩,她的仇,我来报。你是干干净净的大小姐,怎么能做那样的事?”
“干干净净大小姐?本小姐可随时都会失控发疯。”薛云遥自嘲一笑,语气里是诉不尽的痛苦。
闻言,宋无眠心里抽疼,只好别过目光,“总而言之,舟舟让我护好你,本少侠信守承诺。”
“神医,小姐的病可能医治?”如月到底还是担心,虽然担心打扰神医治病,但还是忍不住在门外颤声问道。
“能治,快好了。”宋无眠扬声回复道。
终于得了片刻宁静,宋无眠正要与薛云遥多说两句。
“神医,你究竟能不能医好我夫人的病?”
崔映夜的声音传来,宋无眠气得不轻,怒声道:“催什么催!你行你来治!”
说完,宋无眠还忍不住对着屋外骂了一句:“狗东西。”
少女一声轻笑传入耳里,他回头,看到少女弯起的眉梢,对上她如明月般的双眸。再次沦陷,只需一眼。
果然,三年了,宋无眠以为自己早就释怀,但一见这明媚的笑容,便魂不守舍了。
“你不喜欢他?”薛云遥伸出手,指了指崔映夜发出声音的方向。
“不喜欢。”宋无眠脱口而出,其实他也说不清,究竟为何一见崔映夜就烦。
“我也不喜欢他。”薛云遥回答道。
宋无眠暗喜,在心里雀跃不已,表面仍强装淡定:“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要走了,来日再会。”
“来日再会,宋少侠。”薛云遥笑着挥手,遇到知音,自是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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