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斯遥的身体在两天后完全恢复。
尽管他非常享受这种被照顾着的感觉，但他每次看到周恂青给自己喂饭时杀气腾腾的眼神。
为了防止他下次直接把勺子插进自己的喉咙里，荆斯遥还是克制住了想要装病的念头。
周恂青责任心太强，他一直认为荆斯遥发烧和他那天下午出去太久有关，所以哪怕心里再不愿意，也始终尽心尽力照顾着，每天给他喂饭帮他铺床，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荆斯遥只是发烧而不是断手断脚，这些小事他完全可以自己做。
几天下来，周恂青人都累瘦二斤。
眼看着对方好起来，他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总算落地。
周恂青哼着歌，站在流理台前切水果，嘴角挂着一抹笑，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他擦干净手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宋嘉文发来的消息。
周恂青叹了口气，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立刻紧绷起来。
他动动手指，麻木地点进对话框。
一秒后，他像是不敢置信那样睁大眼睛，把手机关机重启后又重新点进去一遍，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讨债鬼：我们老板说给你停止计算利息了，你以后不用每月按时还款了，五年之内把剩下的二十万本金还完就行。】
周恂青；“？”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良心发现了，这种好事居然能轮到他头上。
不过他也懒得纠结，随便给宋嘉文回复了一个“1”表示知道了后就把手机丢到了一遍。
心情却轻松不少。
宋嘉文却像是有些不甘心那样，接连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讨债鬼：反应这么平淡？】
【讨债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讨债鬼：[图片][图片]】
手机放在桌子上，嗡嗡震得烦人，周恂青“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拿起手机，注意力瞬间就被屏幕里的那两张图片吸引——
看背景像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宋嘉文形容狼狈地躺在床上，一条腿高高翘起，上面打着石膏还缠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伤得不轻的样子。
周恂青眼角一跳，没忍住，幸灾乐祸地回复道：【哟，怎么了这是，你追债被人打了？】
宋嘉文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复：【……车祸。】
周恂青擦干净手，从盘子里捏了一颗洗干净的小番茄塞进嘴里，噼里啪啦地开始回复。
【车祸就断了一条腿？命挺硬啊。】
【早说让你别干催收高利贷这种缺德事，遭报应了吧。】
前几年因为找不到稳定的工作没法每个月都按时还钱，他没少被宋嘉文追着东奔西跑，想到这些，他越看那两张照片越爽，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打字的速度也越发快，手指都挥出残影。
【你给我发这么多照片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让我去看你吧？】
【不好意思，我只会高兴得今晚多吃两碗饭好吗。】
宋嘉文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些，对话框顶部在备注和对方正在输入中来回切换了好几次后，周恂青才收到他的回复。
【讨债鬼：没有想让你来看我。】
【讨债鬼：就是想提醒你小心一点。】
周恂青盯着这两条消息看了一会儿，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小心点？有什么可小心的。
宋嘉文出了车祸，就算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的，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寻仇，也寻不到他头上吧。
“神经一样。”周恂青嘟囔一声，不准备理他了。
谁知道对方却像是不依不饶一般，又发来好几条：
【讨债鬼：你身边最近有出现奇怪的人吗？】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讨债鬼：你不是想回老家吗，我帮你买票，你回去吧。】
周恂青觉得宋嘉文今天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不然怎么净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是想回老家，但那是三年前。
那个时候，周恂青刚刚高中毕业就背了一身债，他本想着回老家生活成本能低一些，谁知道这群放贷的人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怕日后追债不方便，死活扣着他不让他走，要不是他运气好租到了远低于市价的房子，他恐怕撑不了多久就要流落街头了。
现在倒是装起好人来了。
周恂青轻笑一声，刚准备组织语言骂他两句，身旁就投下一片阴影。
荆斯遥不声不响地走过来，靠在他旁边，轻声问：“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他离得很近，近到周恂青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处传来的轻微震动。
周恂青抬起头，荆斯遥那张帅气的脸立刻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荆斯遥双手抱胸，姿态随意地靠着流理台，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燃的烟，视线低垂，微微笑地看着周恂青。
周恂青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有些不习惯有人靠他这么近一样，很快向后退了两步。
他张张口，刚准备说点什么，就看到了荆斯遥嘴里叼着的烟。
大脑还来不及发出指令，周恂青就像条件反射一般，伸手从他嘴边抽出了那支烟。
这个动作做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荆斯遥似乎也没料到他会这样做，他舔了舔嘴唇，罕见地有些呆：“你干什么？”
周恂青看着手上那只没点燃的烟，发现自己好像又多管闲事了，但烟已经抽出来了，总不能再塞回荆斯遥嘴里。
于是他转身，干脆利落地把手上那支烟扔进垃圾桶里，故作严肃道：“许医生说了，生病期间，不允许你抽烟！”
荆斯遥眨眨眼睛，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可我已经好了，而且……我又没点燃。”
周恂青有些恼怒，他总觉得荆斯遥的表情像是在嘲讽他，于是怒气冲冲地说：“那也不行！”
说完，他就低下头，假装要回别人消息一样低头按着手机。
荆斯遥哼笑一声，叉起一块梨瓜放进嘴里，默默观察着周恂青的表情。
周恂青不知道在看什么，很认真的样子，荆斯遥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用自己刚刚用过的那个叉子叉起一块梨瓜，递到周恂青嘴边。
周恂青皱了一下眉头，像是不愿意与他多言一般，飞快凑过来把那块梨瓜叼走，沉默地咀嚼着的。
咀嚼时鼓鼓的脸颊将他精致立体的侧脸线条渲染出几分柔和的稚气，荆斯遥看着，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地方被慢慢填满了。
“周恂青。”荆斯遥叫他。
周恂青侧过脸，用一双眼角有些上扬的眼睛看着他，“？”
心中那种异样的满足感还在不断扩大。
他的眼睛总是非常明亮，让人很容易就看穿他心里在想什么。
荆斯遥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低声道：“周恂青，你关心我啊。”
“……？”周恂青艰难地咽下那块梨瓜，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荆斯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有病吧，谁关心你了？我只是遵循医嘱好吗？”周恂青瞪了荆斯遥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浓密的睫毛蝶翼一般轻颤两下，“还有，你以后再这样黏黏糊糊地说话，小心我打死你哦。”
荆斯遥被他的表情逗乐了，没忍住笑出来：“你放心，我不会在你面前抽烟的。”
周恂青偶尔会觉得和荆斯遥交流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不过他也懒得纠结，举起手机点开和许世安的对话框递给他：“许医生说他今天下午没事，让我们抽空去复查。”
荆斯遥把“我们”这两个字默念几遍，随意道：“可以，你说了算。”
*
一下地库，周恂青看到车位上停着的一排豪车，眼睛都亮了。
荆斯遥看穿了他的心思，问：“你想开啊？”
周恂青猛猛点头。
哪有男孩子不爱车的，更何况他从事的又是这种天天和车打交道的工作，对豪车自然更加向往。
荆斯遥把手里的钥匙抛给他，非常自然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不经意还炫了个富：“这一排车都是我的，以后你想开哪辆就开哪辆。”
周恂青觉得他这幅资本家作派实在可恶，但又实在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只好别别扭扭地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车子磨磨蹭蹭地开上大路，终于来到一段空旷无人的路段，周恂青一脚油门踩到底，车辆如离弦之箭一般猛地窜出，瞬间加速令人的肾上腺素飙升，周恂青咧着嘴笑，浑身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荆斯遥本人对车不感冒，车对他来只是装点身份的一种工具，和腕表没什么区别，性能太复杂的车反而会令他感到恐惧。
但他此刻看着周恂青的反应，似乎也从中察觉出一点趣味来。
私立医院的车位并不紧张，但周恂青偏偏选了一个十分狭窄的地方，像是故意炫技一般，一个完美侧方停车，把车停进了这个令大多数人都望而却步的车位里。
“幼稚。”荆斯遥解开安全带，还不忘吐槽他一句。
“你说谁幼稚！”周恂青把车锁好，两步追上去用肩膀顶了他一下：“这么窄的车位你能停进去吗？”
“呵，那车位又窄离医院门又远，傻子才停在那里。”
周恂青原本就是上头了想向荆斯遥展示一下自己的停车技术，完全没想到距离远近的问他，这下一看，他们距离医院大门还有一二百米，好像确实是有些傻。
但是他才不会承认，周恂青撇撇嘴，有些恼羞成怒：“离得远一点又怎么了，我是看你成天不出门才特意让你多走两步的好吗？”
两个人并着肩，你一言我一语地朝医院里走，完全没注意到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那人冷着脸，怨气冲天地大步朝外走，司机看到他的脸色，吓得话也不敢说，连忙拉开后座的车门让他坐上去。
车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司机小心翼翼问：“贺总，我们在是回公司吗？”
“回什么公司！”年轻男人破口大骂：“回公司看那群老东西给我甩脸子吗？狗日的，一群王八蛋……”
他骂够了，闭了下眼睛，强压下心底的怒气：“回公司。”
司机不敢多言，立刻发动车子。
“等会儿！”动作突然又被叫停了。
年轻男人像是有什么重大发现一样，眯起眼睛，身体微微前倾，死死地盯着正往医院里走着的那两个紧挨着的身影。
“荆斯遥？”他一字一顿，滔天的恨意令他原本还算端正的面孔都变得更有些扭曲，他又看到荆斯遥旁边那个稍矮些的人影：“旁边的是……周恂青！？”
他嗤笑一声，身体重重地向后靠在座椅上，烟牙切齿道：“这个贱人。”
“原来他们两个是一早就串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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