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内院。
眼看着宾客离席,喧闹的院子恢复安静。
妙曼的身姿掀开竹帘,妖娆的步伐拦下正在回廊徘徊的王显。
他新纳的妾室裴娘戳了戳他的胸口,“大人,今夜到裴娘院里罢,裴娘备了夜食。”
怀揣着拿钱的想法,王显哪里有心思想那等子事。
“没心思。”
闻言,裴娘显然一顿。自她入府以来,老爷从未拒绝过她,今儿怎得了?久在风月场,哪怕她姿容诱人也习惯了被冷脸,只是那些对她冷脸的最后多数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想到这,她嘴角勾起抹艳丽的笑,继而缠上王显的圆腰,“大人真没心思?”
王显眼神落在裴娘娇媚可人的脸蛋上,想起张大人走时留下的一句话——
张某虽风流,却也挑……
闻着裴娘身上的脂粉味,王显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凛声道:“回你院子去。”
话尚未落下,便抬步走了。
新任督铁使上任,安州这些官员谁不急?他自然也是。
刺史夫人院中,内室。
王显同周夫人一左一右坐着,屋中央,一名暗卫正在禀报有关张峤的其他信息。
“张峤已经在路上了,一路上我们的人都跟着。”
周夫人淡淡地喝了口茶,正色问:“衡州那边的探子怎么说?”
“张峤确实已经调任,只留下父母妻儿在衡州。”
王显兀自思索,又听暗卫道:“另外还打听到一则旧事,张峤的外祖家从仕,不满于现状,将女儿嫁给了当地富商,也就是他父亲。从此两家利益与共,更上一层楼。”
“这说明什么?”大晋这几十年年社会风气开放不少,官商联姻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些自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从张峤接任督铁使后,张家的生意好了不少,仅仅两年财富不知翻了多少。”暗卫又特意强调,“张家是做农具和餐饮生意的。”
听明白话中有话,周夫人同王显对视一笑。
原是这样。
张峤一身风尘味,看上去着实不似清官,今儿这一听恰好证实了。
周夫人摆了摆手,示意暗卫退下,她还有话要同王显说。
“不是个清官,那就好办了。”周夫人扬了扬眉,让王显给自己捏捏肩。
王显听话地站到周夫人身后,当真给她捏上肩。
周夫人眉头一挑,他何时这般乐意了?
“这官场,地位高的人里,清官才是最少的。不然我们能有这样的好日子?”王显下手重了些。
周夫人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轻些。”又道,“不过……三年前我晋州那侄女成婚前,哥嫂貌似派人浅浅查过张峤,说他并不是个风流成性的。”
“哎呦,夫人。”王显叹了口气,又解释道:“那是他成婚前的事了,我这边的人也查过。他是因娶的夫人不是他所爱,才变成如今这样。”
周夫人冷笑一声,“你们男人还真没几个好东西。”
怎么就骂上了?王显还来不及反驳,又听周夫人叮嘱:“你要拉拢张峤,三两日解决不了,明儿挑几个府上的歌女送过去。”
他们府中的歌女特意调/教过,这几年出任务没失败过。
“这怕是不行,张峤那人,有洁癖。”
周夫人再次冷笑,“睡了那么多了,还谈洁癖。跟你一样,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显能有今天的位置,周夫人母家功不可没,夫人和他奋斗二十多年,和那些贪图荣华富贵的妾室不同,只有夫人和他才是一条心。
他尽力安抚周夫人,“夫人莫气,气坏身子。我已经安排几个姿容貌美的婢女,明日就送过去。”
“这还差不多。只是倘若能拉拢他是好事,但若不能就……”周夫人给了王显一个肃杀的眼神。
——
马车缓缓向张宅驶去。
上车之后容回不稳的身子一下倒在许青怡身上,身子被猛然一压,逼得她后背贴紧紫檀木墙壁,倒吸一口凉气。
他身子往前倒时正好在她胸前一撞,头才缓缓滑落到肩上。好在已经在座椅上,暂且不用拉他。
这人还真是……
来不及羞耻,许青怡脊背微微前躬,蹙紧了眉。
她癸水约莫还有六七日来,每每来前,总胸口涨疼,偶尔也有下坠感,但凡步行时快了些都疼。这一撞,像是骨头被撞开,剧烈的疼痛让她险些叫出声。
“姑娘,大人怎么样了?”听到车内传来动静,杨周驱马的速度慢下来。
“他没事。”许青怡低喊出声。
她才是有事的人。
拍着胸脯缓解疼痛,半晌,实在气恼,她瞧着毫无意识的人就是一下,容回被她推开头靠在墙壁上。
反正他醉了,醒来大概也不会记得这些“恶行”。
“醉鬼!叫你还喝第三杯。”
容回没反应。
要是他是清醒的,不用想都知道脸红得滴血之时,恐怕容大人还要撇开脸连连道歉。
疼痛初解,许青怡勉强消了气。本想着趁他醉了,好耀武扬威一回。但气归气,正事耽误不得。
戳了戳容回的手臂,低着声问:“你现在什么感受?”
平时几乎不会饮酒,三杯烈酒下肚头晕目眩,眼前黑白交替,话传入耳中也似隔着层膜,只能隐约辨别是许青怡的声音。
他听不清她在说甚。
容回耳尖像滴血一般,许青怡覆上去,一片滚烫。她在他耳垂用力揉了揉,只听他含糊呢喃“头晕”。
叹了口气,许青怡收回手,努了努嘴。手贴在下巴摩挲片刻,头凑到他跟前,又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
“那我是谁?”
马车里没点蜡烛,黑暗中容回嘴唇翕动几下,许是气弱,只听到似喘息的气声。
许青怡眨眨眼,确认他答不上来后,还是将他头扣在自己腿上,再从一边拿出一瓶药粉。
醒酒散,醒酒很快,不说效果多好,至少能暂时维持清醒。洗尘宴劝酒是难免的事,尤其是“张峤”这种新上任的官员,宴席喝酒最常见不过了。她来前特意带了一瓶,下车前藏了些在指甲里,之后撒在果盘中。
现在宴席结束,也该让容回服下了。
他身上热,靠在她腿上,引得许青怡有些燥热。她从箱中取出个水壶,想着一回要给他服醒酒散便没有喝。
掀了帘子,用银钩勾上,皎洁的月光穿进来恰好打在容回脸上。
有了光,她也方便给这家伙服药。
“你说你怎么就……”生得那么好看。
叫她难得升起来的气,在借着月光看向这张堪称绝美的脸时,都消了。
鬼使神差地手掌抚上容回白净的面颊,然后……掐了掐。滑滑的,软软的,但是五官除了眼睛又是硬挺的……她可真喜欢。
没想到容大人,竟有几分,娇嫩?
笑了两声,不由得又在他脸颊侧戳了两戳。
玩了半晌,终于想起正事来。
然而,对自己这幅德行,许青怡也不由摇了摇头。
她拨开塞子,一手捏开他的嘴,一手拿着药瓶正要将醒酒散倒进去。
手顿在空中几息,杏眼躲在月光之外,黑夜中眸子暗了暗,复杂之色在眼底荡漾。踟蹰片刻,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将药瓶放回一边。
满天无云,月光清白。
经过庄安大道,再绕过一条繁华的街巷就到了安水河畔,马车在青石板上辘辘行着。
杨周蓦地探头进来,借着月色就叫许青怡正要放药瓶的手,他松了口气,“姑娘给大人服了醒酒的就好,后面有王显的人跟着。”
低声说完,又极快地出去了。
许青怡愣愣地凝着那瓶子,坏心思重新捏开了容回的嘴,倒了一定数量的醒酒散进去,然后灌上口水,再压紧嘴,推他起来。
马车经过拐角,终于在一座宅子前停了下来。
容回也勉强醒过来。
因头痛紧蹙的眉头被手指揉开,他以拳抵额坐了好一会儿。
许青怡锤了锤腿,伸了个懒腰舒展舒展。朝容回嘻嘻笑了两声,“表哥酒醒了?可得注意着,王显的人一直跟着。”
“还是得练练酒量才行呀。”不然醉后坏人多着呢。
话音刚落,双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下了马车。
潇洒自在,好似未曾做过任何坏事。
杨周搬了矮梯,念及容回酒意刚散,许青怡扶着他下车进了宅子。
甫一进门,容回迅速和她隔开几尺宽。
许青怡无所谓地舒展着腰,容回什么性子她还是懂的。
“大人你说,王显下一步会做甚?”一路进了院子,许青怡往他那边靠过去。
今天已经探了基本情况,下一步是设法拉拢容回,还是……哦……明日王显安排的婢女就要送过来了,是先拉拢容回,或者说,监视他。
脑中大片空白,容回只能勉强稳住步子,“你觉得呢?”
啊?反问她。
许青怡十根手指缠在一块,捏来捏去,她医术在行,但政务官场上之时知之甚少,而且她只是随口一问。
兀自思索着,就听容回缓缓开口,好似能听到她的心声,“同阿云在一块那么久,也该耳濡目染了。”
“……他送来那些人是打算盯着你?同时,再打探你能否为他所用,最后用各种法子让你同他合作。”
不知是否是还没清醒过来,许青怡感觉似乎听到了容回的轻笑声,随之而来的是他点头的“嗯”声。
许青怡一愣,“你,你笑甚?”
醉酒过后的容回别样的温柔,调笑道:“这不是肯定你?”
天哪……
喝酒喝变人了,这还是容回么?
许青怡不动声色地慢了步子,和他隔开更大的距离来。
容回心思粗,并未注意到。
回了屋子,许青怡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跟了上去,果不其然见容回坐在桌前的圆凳上,正低着头,单手抵在眉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
走进了,还能闻见隐约的酒气。
刻漏水滴渐少,容回一向有洁癖,未沐浴绝不休息,此刻却趴睡在桌上,嘴里不知低声呢喃点什么。
许青怡在一旁坐了下来,凑近去听。
“贼人……”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还是再用点醒酒的吧,不然明日头疼,耽误正事。”说着,许青怡将粉末倒入盏中,水壶抬高,倒水冲散粉末,还没递到容回跟前,就听他又说起话——
“不要,不要喝药……”
话音似剑,划破此时的空气,声音遥远得像从几年前传来。
“姑娘这药,略微有些苦了。”容回端着碗盏,面对那黑黝黝的药汁,有些难言地开口。
……
忆起他受伤在她医馆的日子,许青怡低笑着摇头。
补充了点内容,另外为了防止大家忘了“阿云”是谁,提一嘴:季南云,容大人的表妹,许医师的好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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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醉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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