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正聊着天，外面跑来了一个穿校服的少年，看起来颇为着急。
男孩子眉眼深浓，和秦德瑞有七分像，但比秦德瑞看起来温和含蓄一点。
“您好您好，我是德瑞的哥哥，麻烦了。”
秦覃接到电话匆匆赶来，原本正在社团里排练，听到妹妹的电话不由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沈恒臻站起来开口道：“诶，你好小同学。怎么你家大人没过来呀？”
秦覃转过头皮笑肉不笑的望向秦德瑞：“应该是我爸妈都有事，所以我来接她。”
沈恒臻扶了扶眼镜：“应该？”
秦覃转回头去，正色道：“我会替您向我爸妈转达的，一定会好好教育一下她。”教育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秦德瑞最怵亲哥这幅派头，扭过头不去看，猛灌几口水恨不得即刻尿遁。
秦覃寒暄完，分出心光速变脸，温和的笑意消散不见：“秦德瑞！你翅膀真是硬的不得了啊。”
沈恒臻诶呦一声，最不赞成这种教育方式：“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别一上来就骂孩子。孩子大了不能这样啊。”
秦覃看见席间端坐的沈澍，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你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
请微笑，然后原谅全世界。
忍无可忍！
秦覃冲到秦德瑞面前猛的一拍桌子：“你怎么不把我挂在车头上！你阳奉阴违、欺上瞒下、表里不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丧尽天良！我受够这样的生活了！”
秦德瑞一脸平静，伸出手比了个五。
秦覃不为所动。
秦德瑞半挑眉，加了根手指。
这是兄妹俩的暗号，一根手指是指使对方的一次机会，秦德瑞打算贿赂亲哥。
秦覃深吸一口气冷静，看了看秦德瑞身上：“行了，没真的伤着吧。”
秦德瑞摇摇头：“好着呢。”
沈恒臻在一旁不由说：“兄妹俩这才对嘛，相亲相爱一家人。”
秦德瑞嘴角抖了抖。
秦覃比秦德瑞大一岁，也在七中读书，不过相较于秦德瑞不着四六，秦覃明显是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成熟、稳重有说服力。
沈恒臻好好拉着秦覃聊了半天“青春期小孩教育心得”。秦德瑞偷偷挪过去跟沈澍说小话。
沈澍一直都坐的很端正，校服给了秦德瑞，里面是一件白衬衣和黑色羊毛马甲，可以马上去拍招生宣传照。秦德瑞很是流氓的吹了一声口哨。
“沈澍，没想到真是你啊。”
沈澍笑笑：“嗯，转学来S市了。”
秦德瑞惊讶：“那我们也太有缘分了，我也在七中呢。”说完努努嘴：“喏，那时我哥，在七中读高三呢。”
沈澍点点头：“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沈同学，当然是偷跑出来的了。要不然我哥怎么会那么生气。”
“这样子，”
秦德瑞无聊的坐回到自己位子上，感到沈澍有点说不出的疏离感。虽然还是很温和有礼，但和一年前见到的时候大不相同。
秦德瑞中考是提前录取的，剩下的六个月暑假一直外面上地理科学课。
代课老师一课难求，大有名头，是S市大学气象学的老师，秦德瑞和老师混熟了好说歹说能跟上一起去做课题研究——去云南的一个原始森林做科考。进山前在古镇里发现一个小帅哥要跳河。
秦德瑞那时候活的张扬肆意，对生命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不知道死亡对于一个人的意义是什么。
秦德瑞没有讲什么大道理，只是拉着对方一起去原始大山里呆了两个月。
过着渴了喝水饿了扇嘴的生活，两眼一睁就是爬山和过河，睡觉也必须留一只眼，程度堪比西天取经。秦德瑞从来没有这么生不如死的日子。
两个月后，两人回到人类世界，一起边哭边吃菌菇火锅，吃了五十盘肉、二十个饼，吃蘑菇中毒又进医院住了一个月。
帅哥的帅嘴再也没说过轻生之类的话。
那时候的沈澍虽然讲话又冷又硬，但是秦德瑞能感到沈澍那一点点埋在表象下的温柔。而现在的沈澍已经把那股锋利感藏得很好，对人彬彬有礼，却也只是彬彬有礼了。
聊了一会，秦覃道谢后带着秦德瑞回家了。
沈澍也住进了沈恒臻家。
秦父秦母考虑到小孩的上学问题，大手一挥在七中旁边买了座学区房。
七中周围地价贵得离谱，房子也大多是老房子。深棕色的外砖墙嵌挂着空调外机，家家户户都有露天的阳台，房顶上有用泡沫箱种的绿油油的小葱和生菜。
平时夫妻俩忙着工作满世界飞，留下两个小孩自由生长。秦覃大一岁，父母就把照顾妹妹的事交给他。
清晨六点，秦覃听到闹铃后迅速爬起来，戴着无线耳机去洗漱。
耳机里播放着托福语料库，很有效率的做完一整套听力，错题准确的控制在三个以内。
然后从冰箱拿出昨晚做饭阿姨包好冻起来的虾仁馄饨，加水、开火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做完一切正好七点四十，秦覃洒下一 把虾皮和香菜，去敲秦德瑞的门。
“起床起床！起了没！”
房间里没有一点动静，秦覃拧开门把，看见屋内仍黑漆漆的。
秦覃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外面天已经放晴。梧桐叶已经变黄，浅绿深橙洋洋洒洒一片，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天光。
秦德瑞的卧室是最大的，两米的床上一大半都摆着杂物，有秦德瑞收集的玩偶、没来得及洗的衣服、吃剩下半包的零食、没写完的作业和稀奇古怪的课外书，最上面还摇摇欲坠放着一个半干咖啡渍的杯子。黑胡桃木的床头上摆放着游戏周边和几个卡通图案收纳盒。
浅粉色小兔子图案的被子鼓鼓囊囊堆起来，在乱糟糟的东西里“夹缝求生”。秦德瑞睡得昏天黑地。
秦覃走过去把杯子洗掉，回来把秦德瑞的鼻子和嘴巴一起捂住，不出两分钟，秦德瑞必定精神抖擞的起来追杀亲哥。
秦覃催着秦德瑞洗漱收拾书包，把馄饨盛出来晾好，鲜香味升腾起来。秦德瑞迷迷糊糊的坐在餐桌前加了两勺红彤彤的辣油：“这是张阿姨包的啊，好香。”
秦覃几口吃完，看见妹妹还在磨蹭。走过去敲敲秦德瑞的后脑勺：“你给我快点，八点之前吃完。”
秦德瑞拉长声音哦，慢吞吞的吃起来。秦覃坐在沙发上用平板背单词。
八点，兄妹俩一起出门。
楼下热闹非凡，早餐铺双门大开，桌子摆在外面。特属于高热量食物的香气冒出来，有上班族在吃早餐。小笼、金灿灿的锅贴、生煎都刚刚出炉。
刚运来最新鲜的蔬菜水灵灵的摆在临街，有大爷大妈们背着小包出来买菜。非连锁的咖啡店挂上“正在营业”的指示牌，每家的装潢、招牌都不同。
长长的咖啡订单被打印出来，带小围裙的店员们开始忙碌。咖啡机的声音响起，有白领坐在店里喝咖啡看邮件。
秦覃耳提面命不许逃课，秦德瑞背着书包跟在秦覃后面小鸡啄米般点头。
七中门口早上是不能停车的，因此不怎么堵。
有高一的值周生带着红袖标查人。
每天早上都有有没穿校服的学生梗着脖子说：“记我！记我！”秦德瑞觉得有点好笑。
七中是个神奇的中学，并不查学生有没有染头发，有没有奇怪的发型，因此长发短发、黑发粉发在校园比比皆是。只要求学生外貌要整齐干净。
S市整体教育氛围并不紧俏，升学压力较小，对要求学生的“个人发展”更甚。各个中学教育自主权较大。
七中学生在高一高二是正常的“班级授课制”。到了高三，会有一部分学生发现自己的爱好，然后选择“国际班”，可以直升国际高校。剩下的一部分学生继续读书，准备高考。
秦覃尽管升高三，但一天里一半的时间都几乎泡在社团里做活动。他早早确定好会学习音乐，主修小提琴，正在争取茱莉亚音乐学院的offer。
秦德瑞顺着小道走了十分钟，到了自己班所在的崇文楼。已经快上课了，学生稀稀拉拉没有几个。秦德瑞作为迟到的惯犯，秉持着不到踩点绝不进班的原则，慢悠悠坐平时很难挤的电梯上楼，先去去水房接了个水。
秦德瑞拧开保温杯，掏出袋装的枸杞，放在杯子里然后接热水。
天冷了，正是喝枸杞的日子。
秦德瑞感叹道，吹掉表面的浮沫，微微滚烫的水入喉驱散初秋的寒意，舌尖回起一点甘甜。
水房外很有节奏感的高跟鞋声响起。
“哒”
“哒”
“哒”
令人不禁响起急促的鼓点，飞扬的流苏。
秦德瑞一秒内拧好水杯拉好书包链，出去就朝反方向跑。
崇文楼呈“回”字型，从水房出去有两条路可以到班级。
大大的“12班”牌子被擦得锃亮，秦德瑞喘着粗气坐到座位里放下书包。
电光火石的下一秒，伴随着高跟鞋声，乔安娜抱着一摞书踏进了教室，上课铃随之而起。
陈妍妍扭回头去，嘴巴凹成一个“O”，偷偷竖起大拇指。
乔安娜清两声嗓子环视一圈，教室倏地静了下来。
“昨晚做贼去了？睡倒这么一片。还是今天的老师不够美丽，吸引不了听众啊。”
底下有胆大的男生捏着嗓子喊：“乔老师威武！乔老师最美！”
学生们哄笑成一片。乔安娜看一眼时间，随后打开记事本。
“醒了吧。说说正事——还是老样子，课代表收好昨天的作业，下课送到我办公室。另外还有下午的公共课有讲座要听，到时候班长会去礼堂安排大家的座位，基本上是按教室座位排的……”
秦德瑞一心二用，在底下慢吞吞的收拾好东西，展开昨天留的卷子写。
昨天请假用的是感冒的理由，没想到出去鬼混一天真有点感冒。
“还有你！秦德瑞。”乔安娜缓缓放出一个笑。
秦德瑞一抖，回一个微笑。
“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好好‘谈谈’。”
秦德瑞知道，一定是秦覃那个天杀的告状。
“对了，昨天调了新座位，咱们班转来了新同学。要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啊。”
秦德瑞点点头，面无表情环视教室一圈，没有看到新同学。
随后秦德瑞缓慢的扭过头看身边的人，居然是是沈澍。
沈澍正翻着课本，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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