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明时,又淅淅沥沥下了阵雪。
雪小而润泽,竟是北国少见的柔艳。
柿宝撑了柄油伞,晃晃悠悠从梅夫人院中踱步出来。
“冷啊!这么一大早的……”柿宝嘟嘟囔囔,抬头却见妙殊领着元嬷嬷过来,忙收了哈欠。低头敛衽,作柔顺状道,“二姑娘。”
妙殊低眉瞧她。脸上微微的笑意,因为面色苍白而显出些冰冷意味:“何必拘礼。”
“不敢不敢。”柿宝三步并两步跑来,“二姑娘起这么早呢。二姑娘这是要回自己院中去?我来给二姑娘撑伞吧。”
说着,将手中伞面向妙殊头顶移去。
“元嬷嬷年事已高,替她也遮上些许。”妙殊道。
“……好呢。二姑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办。”柿宝咬咬牙,还是应下。
这样一来,柿宝自己半边身子倒全淋在雪中,小丫鬟心中忿忿,用力踢了踢裙摆。
本来梅夫人是续弦,就瞧不惯庄老爷带着的三只拖油小瓶。四个宝与梅夫人同仇敌忾,管他少爷小姐,尽是横眉冷对,拿着下眼梢瞧人。这样的威风气派,打眼看去,竟不知谁才是家里的正头姑娘。
可眼见着二姑娘是长大了,还考上宫中女官,明里暗里敲打过几次,四个宝到底收敛三分。
但也只有三分。
柿宝恨恨想,二姑娘这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这样地厉害,怪不得二十了还没许人家。
还是三姑娘好相与些。怎么样,都是笑呵呵的。
柿宝撑着伞,话里有话地问:“二姑娘今日不出门吧?怎地还这样早?还带着元嬷嬷,哟,这是要做什么去?”
见妙瑜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柿宝忍不住图穷匕见:“该是三姑娘趁着梅夫人未醒,央二姑娘带她出门玩儿吧。三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倒也罢了,做姐姐的该管管她才是。”
三姑娘妙殊十五六岁,正是爱玩的年纪。梅夫人忖着,行使当家主母权威,给她立了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只要妙殊忍不住触犯,便由四个宝报给梅夫人,梅夫人再报给庄老爷,如此这般,妙殊定会被家法伺候,饱尝一番皮肉之苦。
“那是我的妹妹,家里的三姑娘。教不教管,如何教管,该你置喙么?”妙瑜顿了步子,“如此伶俐的一副口齿,该好好帮着你家夫人在菩萨跟前念经才是。来搅扰我院里的清净算什么?——元嬷嬷,送客。”
“别,别,二姑娘,是我错了!”眼见方才只是沉默寡言的嬷嬷,就要朝自己撵来,柿宝顿时告饶。
庄府之中,元、方二位嬷嬷,皆是前头那位主母的老人。柿宝忖着,有这桩前情在里头,方圆嬷嬷自要将夫人并她们四个宝侍女视作眼中钉,定是很不好相与的。再一想,梅夫人也曾这样告诫过她们四个:不说别的,光是积年累月攒下来的那把子力气,就够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喝一壶了!
不过,梅夫人对自己人,究竟是好的。她使了些手腕,将方圆二嬷驱逐到杂院里做粗使活计,平日里不成威胁。
但目下却不同。
柿宝不是笨蛋,看得分明:有了做女官的二姑娘撑腰,元嬷嬷那架势,就是打她一顿,也是有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
柿宝两只眼珠溜溜一转:“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二姑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吧。说起来,我今日也是有命在身,要请三姑娘去见夫人呢。您行行好……”
“送客。”妙瑜只说。
其实妙瑜的声音很轻,如她生来的骨架般纤细,可一字一字说出来,却有种斩钉截铁的味道。
柿宝身量比二姑娘低些,妙瑜在她伞下,是要略略低头的。然而她那样立在伞下,却是说不出的清癯秀拔,脸容苍白,映在雪里几乎透明,有如玉雕而成,质地冷硬,却又是那么脆弱。
柿宝惯是伶牙俐齿,兴头上来了,讲话绵绵不绝,灵巧又刻薄。此刻却不知为何嗫嚅了许久,才挤出一句:
“可这是老爷吩咐的……”
若只是梅夫人要见三姑娘,怎会让她这样早便顶风冒雪地出门。
梅夫人的事,做不好,挨几句骂便是了。
老爷总肃着张脸,才是叫人怕呢。
妙瑜听柿宝搬出父亲的名号,默了一会儿。柿宝觑着妙瑜听她说话时,微侧过来的半边面颊,觉得二姑娘似乎紧了紧牙关。
“那你便等在这里。我去领妙殊过来。”
“是,是。……谢二姑娘。”话说到了这份上,柿宝也没法再辩驳,语气恹恹的,两手握着伞柄,不情不愿将伞递过去。
好罢。今日算她不好,言语过了头,该在这院门口罚站,做个雪人。她认了!柿宝不服气地心说。回头定要给夫人告状去,不然,就把自己的“宝”字倒过来写!
谁知妙瑜却道:“把伞撑好。”
说着,抬手将伞骨轻轻往上一支,走出了伞下。元嬷嬷也跟上。
柿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二姑娘不打伞么?”
妙瑜并未回身,只道:“一点小雪而已。”
柿宝撑着油伞,见二人慢慢走进院中。心底有些古怪滋味,说不出来。
*
“小殊?”
庄妙瑜进了院子,却见妹妹背身站在角门口。门闩半卸,木门便开了窄窄的一线,被风吹着,发出响声。
妙殊听见她唤,“梆”一下转过身来。两只手萝卜似的红彤彤,有些无措地拽着裙子。
她依旧穿的晨起时那件湖蓝色六幅裌裙,裙角处的炭灰却寻不见,只留下一块水浸的深痕,上头还东一点西一点沾了些半化不化的雪粒子。
妙殊见她如此,也顾不得再问旁的,几步走过去先将角门关了,再将妙殊带到避风躲雪的檐下,有点没好气地问她:“谁教你的,用雪浣衣裳?”
妙殊觑她一眼,颇有些心虚的样子。两只手往身后一背,仿佛这样就藏住叫人看不见了似的。
“前几天我瞧见梅夫人院里洗裘皮。也不消什么工夫,只往雪里一滚,就簇簇新!嗳,谁知道我这裙子没那么好洗,所以我多搓了两下……”
“别讲这些。”妙瑜怎会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只是看起来呆,实际一点不笨,裘皮和缎布的差别还是能分清的,“究竟为什么?”
妙殊吞吞吐吐地不愿说话,捏了捏手指——肌肤互相擦过,在被雪冻得发木的手上,留下一种陌生的疼痛感。就像隔着十二层绫布,去握火一般。
“别动。这样会把手擦破的知不知道?”一瞬间妙瑜拧了眉头,属于女官的严肃神情立刻显现而出,但很快她就将妹妹的手握到自己带着的暖手抄里头,焐了起来。
妙殊看着姐姐的眉心微蹙又很快展开。
她知道姐姐刚刚是有点生气了,但责怪的神情如水般浮现又如水般消融,现在庄妙瑜面上只剩下一股极淡的温柔。
和自己的双手挤挤挨挨一起蜷在旧皮毛卷儿里的姐姐的手,暖和而又干燥。很久没有这样过了。妙瑜从宫中下差回来,总要再读书写字到后半夜。她的掌心像是夜色那样冰凉。再一次触摸到姐姐温暖的手指,妙殊恍惚觉得好像回到了过去。
“是小苹。”妙殊抬起脸,“她的手最近总觉得烫,肯定要生冻疮。所以,我要帮她做事情。”
“那你也不能不顾着自己!大不了——”妙瑜有点着急,刚想说大不了衣裳就此毁掉,不穿就是,可旋即又想到这是母亲留下的布匹织裁而成的,只好半道噤了声。
妙殊知道姐姐这般模样,便是不会再责怪自己,抿着嘴角,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乌黑明亮的眼睛在睫毛下闪烁如清水。
“这只暖手也是妈妈的东西。”
妙殊笑呵呵地说。
“嗯。”
妙瑜应声道,接着她们忽然不知道再说什么,一齐静默下去。
妙瑜和妙殊的母亲,从六品文官庄礼的头婚夫人,出身于布商之家。她在自己驾鹤仙去后,为女儿们留下三十匹绸、三十匹缎、五百尺缭绫、五百尺罗绡。另有十五箱旧衣,其中一披狐裘,洁白如雪,使梅夫人眼红不已。
妙殊一想起这个,就觉得奇怪。
四年前,父亲的大伯在长安城如意赌坊豪掷千金。一夜风流后,这位花甲老人因欠下五百两赌债而惨遭扣押。父亲忠义纯孝,当即遣梅夫人为阵前大将,四个宝为扛旗先锋,将女儿院中布匹劫掠一空,置成银两,赎出伯父。这一孝行在族中广为传颂。此后短短半月,登门向庄府借钱的亲戚,就达到了十位之众。
父亲的美德自不必多言。令妙殊觉得奇怪的是梅夫人。
她明明那么喜欢那件狐白裘,捧在手里抚了又抚,足足有一刻钟,最终却将它扔回了大木箱里,讥笑道:“哼,以为我很稀罕这玩意儿么?只是没有杂色而已,又不是仅取狐腋之裘做成的珍品,算不得金贵。也就你们这俩没见识的丫头拿它当个宝,真招笑!”
梅夫人说完这话便扬长而去,妙瑜站在匆匆抢回的几匹布中间,用一种极端冷静的声音对妹妹说:“小殊。真不巧。你喜欢的牡丹粉红都没有了。这些蓝的给你去裁衣裳吧。都裁掉好不好?”
妙殊不明白,为何姐姐一脸肃容,说出来的话却那么糊涂:“傻姐姐。我还是长身体的小孩子,裁好多衣裳,明年就都穿不了了。”
妙殊也想不清,姐姐从前那么珍惜这些缎子,宁愿自己刺帕子换钱舍不得拿去卖掉,如今只剩这么点了,反而要挥霍一空。
那一天,她只看清了姐姐被深深浅浅的蓝绸缎围着,像站在河中央。而她沿着河岸走啊走,走不到尽头。
“手暖和了便同我走吧。柿宝寻你去梅夫人院中,说是父亲吩咐的。”妙瑜将妹妹两只手塞进暖手抄中揣好了,又替她扽紧了衣领,“我跟你一道,不能叫梅夫人欺负了你去。”
妙殊跟着姐姐走出檐下:“可是梅夫人没有欺负我呀。”
妙瑜微微变了脸色:“若不是她,你怎会……!”
怎会被许给猎鬼司副指挥使陆屺那样的人。
妙殊平日被梅夫人拘在家中,单就那日被带了出去,被陆屺惦记上。若说梅夫人在其中没起到什么推波助澜的作用,妙瑜不肯相信。
“怎会……”妙瑜这句话说到半途便咽了下去,妙殊却看穿了姐姐的心思,“怎会被许配给人,姐姐要说的是这个么?可这和梅夫人也没关系呀。听说那位陆大人,人品并不怎样好,但下聘的时候,姐姐可以在家里一直陪我,我好开心。”
“情愿天天都下聘呢。”
妙瑜被她这话噎住,只好默默然往院外走。
妙殊还什么也不懂。
却要踏入那样的境地。
陆屺刑讯犯人的手段何其残忍,这种人怎可能因为是妻子就对妙殊良善仁慈?或许太后的赐婚懿旨能震慑住他,让他不敢对妙殊做些什么,可他出身的侯府大宅,亦是那样深深似海。
父亲是无论何时也指望不住的。只能想办法……只能靠自己。
“二姑娘,请止步吧。”
妙瑜回神,却见已在梅夫人院中。梅夫人姓梅,却喜粉芍药、红山茶,庭中遍植,春夏之际,开起来热闹纷纷。如今正值冬日,便只剩下叶子铺在雪下,却仍浓绿俨俨,似要流成一片深湖。
橘宝和梨宝正带着三五小厮在院中除冰。那整块的冰,从芍药叶子上小心取下,便拓了一整片清晰叶脉,剔透如水晶标本,只是眨眼便摔为粉碎。
拦住妙瑜的是樱宝。
她在四个宝中年纪最长,一张容长脸,气度沉稳。
“梅夫人这是何意?”
妙瑜并不退。
樱宝叹了口气:“是老爷的意思。”
妙瑜道:“从名分上,梅夫人算是长辈。我携妹妹往梅夫人院中问安,于情于理都算自然。只怕有人会错了父亲的意,叫我妹妹独去,倒显得礼数不周了。”
樱宝欠一欠身,仍道:“是老爷的意思。”
妙瑜看着她,站定了,不动声色。
没办法牵着妙殊直接离开——若能如此,也就不来了。
父亲向来不许儿女忤逆。在庄府这三进院里主君执掌生杀大权,可妙殊膝头再经不起夤夜的跪。
“那便将暖阁收拾了,我和妹妹暂且坐坐。待父亲醒了,再做定夺。”
“二姑娘这是何苦。”樱宝白皙而平淡的脸孔上,浮现出一丝略带冷嘲的笑意,“老爷说一不二,向来如此。”
妙瑜道:“带路罢。”
樱宝立在廊下,微微笑着不出声,优哉游哉地掸袖子。柿宝跟着两位姑娘撑伞遮雪,胳膊肘都发酸,不停拿眼神给樱宝示意,却见樱宝不过换了只袖子拂来拂去,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柿宝瞪着樱宝,心头直冒火。樱宝是大丫头,还是家生子,自幼便跟在梅夫人身边照料,行事极有成算,往往端着一张笑脸,便能不动声色给人使个大绊子。柿宝跟在后头瞧那些人吃瘪,只觉得好不威风,如今站在樱宝对面,却又不免对这种绵里藏针的功夫怨怼起来。
“二姑娘,三姑娘,不如跟我来——”
柿宝顾惜自己手臂,又想到二姑娘究竟是正头小姐,被拦在屋门外,到底是又冷又难堪,便想使些性子,干脆越过樱宝去。
可樱宝是多么心思玲珑的一个人,从小看柿宝长大,一开口便知她想什么,挥挥手道:“行了,小柿子,这里没你什么事,下去用早点吧。”
换往日,柿宝一听这话,立时就要跑得没影。此刻却捏着伞柄忸怩了好一阵,看看樱宝,又瞧瞧二姑娘,转来转去像是身上有虱子,两只脚却生了钉子般挪不动分毫。
“怎么?”樱宝挑起一边眉毛,颇有些好笑,刚要对她说话,余光却瞥见什么,立刻抬起脸,扬声道,“周管家。您到了。”
“啊,是,是,是。”
周管家肥胖墩圆的一个小老头,雪天里右手里还掂着方帕子揩汗,紧赶慢赶冲进院里,险些狠狠滑上一跤。
妙殊伸手抓他袖子。
“唉哟,使不得使不得!”
周管家见状登时后仰闪避,用尽浑身解数拧身。
那角度险峻难言,使他笨重的身体在湿滑地面上滴溜溜打起转来。
周管家手舞足蹈,左右乱抓,有那么几个瞬间,竟然定格出几分鼓上胡旋舞的身韵,只不过没维持太久——他扑倒下去,砸在地上,发出击穿鼓面的咣当巨响,为自己滥竽充数的表演作出谢幕。
“好心当作驴肝肺!”妙殊气得鼓了双颊,见他摔得凄惨,又不忍心道,“您还好吧?”
“三姑娘说得是。周管家,您可别摔坏了身子骨。”樱宝好端端站在廊下不曾挪动一分,精心打理的鬓发光洁齐整,此时捂嘴而笑,亦别有一种娴静风姿。
妙瑜只扶紧妹妹双肩,恐她被周管家带倒。
“千年王八万年龟,老头子我一点事也没有啦!”周管家骨碌碌爬起身来,抻抻胳膊抻抻腿,“三姑娘眼见便是侯府少夫人,身份贵重,没被我连累着也摔上一跤,这才是最紧要的。”
“周管家来做什么?”妙瑜问道。
“确然有事,且,正是来找二姑娘。”周管家理了理头发衣襟,“陆府眼见是来人了。老爷请二姑娘去往前厅待客。”
妙瑜皱眉:“父亲呢?”
周管家:“老爷正穿靴戴帽,沐浴焚香。恐还有会子折腾。”
“荒唐!难道要我越过父亲去么?”
妙瑜拧了拧眉,听周管家道:“老爷是这么吩咐的:眼见二姑娘也做了女官了,独当一面,好不威风。叫她见客,也算不得怠慢了人去。我年事已高,该放手啦。”
“父亲好糊涂!议亲都该长辈出面,我姐姐这样顶上去,陆家人肯定不开心,会骂她的!”
妙殊急道。
妙瑜半拢着妹妹肩膀的手紧了紧。
妙殊不懂得其中意味,只当父亲是真糊涂。
周管家和樱宝瞧着她,都流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
只有柿宝惊异地望向妙殊,竟有恍然大悟之感,心道三姑娘看着傻,实际上很精明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妙瑜却心知肚明,家中女儿上前厅会客这样失礼的事,父亲断不会做。
这只是父亲的下马威。
想来父亲不满她入宫当差已久。一个没有品阶的文书小吏,领一千三百钱微薄月俸,却处在雍朝帝国权力的最中心位置。
或许只要一个机会,便一步登天。
这样的前路,显然超出了庄礼对女儿的预期,使他感到分外羞恼。
所以,父亲先将一则荒唐的命令下到她眼前。
她为不让家族的名声蒙受损失,必要请父亲收回成命。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她不可直言父亲做错,反而要祈求、告罪,直到父亲圆融地将她宽恕,再昂首阔步走到前堂去,行使主君之职。
而她作为女儿,则要感恩戴德,感谢父亲一念之仁,使她得以保全女子的名节、孩儿的孝道。
庄礼在敲打她。不要以为做了女史就能得意妄为,父为子纲,才是庄府方寸之辖中,永恒的天理。
日头升起来了。
雪光晴朗,照得妙瑜脸庞愈发白,几乎要透出底下的骨骼血脉。就连那深色的瞳孔,也一层一层地褪色、融化、晕出华丽至极的琥珀色虹彩,遮蔽了她原本的眼神。
妙瑜全无表情,道:“我去找父亲说明此事。”
周管家眉开眼笑:“诶,是了。”
樱宝终于整饬好她的袖子,冲妙殊道:“三姑娘,便随我过来罢。”
柿宝:“那……那我去小厨房用早点了?”
樱宝挥挥手,赶小狗儿似的,带着点不以为然的亲昵:“去吧。”
“好嘞!”柿宝应声,喜腾腾踢着裙子跑走了。
妙殊还留在原地,有点儿茫然。
樱宝柿宝周管家都喜气洋洋,真看不懂是为什么。
只有姐姐没在笑。恍惚间妙殊又看见了那曲曲折折的蓝色河流,在姐姐脚下逶迤而开,使她看起来离自己那么远。细雪一点一点飘洒下来,雪没有开心也没有伤心,可是落在妙瑜发间慢慢化开了,便也沾染上她的气味,她的那种性寒而微苦的忧郁。
妙殊忽地明白过来。
原来姐姐是在伤心。
这一下简直如同开悟,叫她豁然进入另一重境界。这境界并不美丽,只是十分广大,里头充塞着各种各样的人和各种各样的狂喜、悲惨、野心、噩耗,还有姐姐的伤心。
此时此刻,妙殊还并不懂得这是个什么地方。她只看见口鼻呼出的气息凝成细小冰雾,在因寒冷而分外洁净的空中铺展开来,勾勒出天地间巨大冰层的形象——里面填埋着所有人的和姐姐的和她自己的影子。这才知道自己也在其中。并且注定在此间长久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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