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枫桥带着一伙人穿山越林,终于在一片山谷发现可疑人员。士兵衔枚不发,许枫桥只打了几个手势,他们就明白,要如何伏击。
这也是许枫桥募兵后的第一步——教授神武军通用的手势和“鸟语”。弟兄们人手操着一口流畅鸟语,交流起来外人根本不懂。
于是在树林遮蔽下,十几只新打的弩机,隔着山坡远远朝向了聚拢的一小撮人。
那几个人一看就是逃的,脸上都是土灰,头发也散乱不堪,喘着大气,一屁股坐地上,身上的红袍……
等等?红袍?
许枫桥又竖起掌刀,灌木丛的弩机又纷纷取下了箭。
许枫桥目力很好,这会儿又大中午的,定睛一看便看出来那是谁。
这不是咱老熟人嘛!
赵崇约、李汀鹤,还有颜焕和武野狗!
于是许枫桥开始学鸟语了——
“武野狗,你爷来了。”
河谷地的武淮沙耳朵动了动,就差破口大骂了。他的脑袋瓜虽然不怎么用,但是用起来反应还挺快,“我操!”
赵崇约正捧着葫芦瓢喝水呢,“武正,怎么了?难道是追兵追来了?”说着手还微微颤抖。
“不,不是。”武淮沙挠头,“是许帅!许帅来救我们了!”
颜焕这时也顾不得什么斯文了,盘腿坐在地上,赶路时候没注意荆棘丛把衣裳都快划烂了,媳妇打的补丁在风中飘啊飘,“胡说什么!许帅现在……怎么可能在这儿!”
“是真的,我听到鸟叫了。”武淮沙茫然,刚想证明自己没有幻听,就福至心灵向后一看——
五十步外路旁梓树下站着的不是许枫桥还是谁!
他乡遇故知啊!武淮沙当场就哭了出来,“许帅啊!”
哪怕是精疲力尽连日高压,武淮沙还是跌跌撞撞冲了过去,“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俩月,咱家都揭不开锅啦!”
“什么咱家?”许枫桥撇了撇嘴,撑着对方想扑上来的手肘,并没有相拥以表示激动的念头,“听话,你许帅有媳妇了,我大人有大量,那院子归你了,你他妈可别跟人算不清账然后卖了!”
“放心。”武淮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跟他们说是凶宅,他们保管不要。”
“你小子。”许枫桥紧绷很久,难得遇见认识的人,用力拍了武淮沙几下肩膀,“还嫌弃老子那院子是凶宅了。”
“等等,你刚刚说……”武淮沙这才从激动之中回过神来,“你……你有媳妇了?”
许枫桥点了点头。
“完犊子,这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你不是说三十之前不打算找?难不成,这就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不对啊……”武淮沙总觉得面前此人哪里变了,又好像说不出来。
没那么犯贱了。
不过武淮沙最终还是憋在心里没说出口,毕竟许枫桥给了自己一个凶宅。
绝对不是因为许枫桥那锋利如刀的目光。
于是这群自幽州跑出来的“流民”终于被妥善安置在了神武军军营中。
面对昔日的上司,许枫桥先是开了两坛好酒,在对方连连拒绝说喝不来这烧刀子后终于放弃了,转而和武淮沙喝了起来。
喝得半醉,许枫桥心生一计,忽然指着赵崇约:“老赵啊。”
赵崇约浑身一个激灵,他衣服还乱着呢,这时候坐在小交杌上,满脸是土,毛发乱蓬蓬的,指甲缝里全是黑泥,任谁看了都不觉得这该是一州府君。
“怎么了?”
“神武军还缺个掌书记,你来?之前都是袁舒啸代理的,我嘛,玩不来那本本册册。”
虽说世道变了,但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彻底吧!
赵崇约双眼锁定许枫桥,嘴巴半张着都忘了闭,就当是在看一个不知所云的酒鬼。
李汀鹤扶额,虽说府衙班子已经支离破碎,但毕竟尊卑高下还是在的,“我来就好。”
“不。”许枫桥有些执拗,话语里带了怒音,“我就要他!不然你们出去!”
其实赵崇约深谙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并没多生气,只不过这许枫桥为啥突然生这么大的火!平心而论府衙那几年,他逢年过节送礼,待许枫桥够好了!
谁知许枫桥酒劲儿上来了,脸上似抹了霞光,今日的防务做得差不多,掐指一算也该吃晚饭。
颜焕看他嘱咐生火开灶,心想着我官最小,给大家伙儿准备些饭食好了。
走出去没两步呢,就被许枫桥拽住衣领。
“老颜,你是不是看我和更生都不爽呢?”
颜焕欲哭无泪,那次说坏话,他本以为许枫桥听不到的!
谁知道这许枫桥耳朵竟然这么灵!
“许帅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颜焕拿捏不准许枫桥的脾性,时移势易,寄人篱下,总得摆正姿态。
“误会?”许枫桥一身酒气,眼睛半眯着睁不开,低声在颜焕耳边问,“我问你,你是不是经常刁难卢更生,嗯?”
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回旋镖,颜焕就差没跪下给许枫桥磕几个响头,求他大度放过有眼不识泰山的自己。
“许帅,那时候卢更生给我打下手,我也没想到他他他他会想不开,我不知道哇,我要是知道肯定把他当佛供起来……”颜焕声泪俱下,慌不择言。
许枫桥先是定了会儿,旋即捧腹大笑,“哎呀呀你们看颜参军,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当初要不是你天天查我早退,我也不会被更生注意到。”
颜焕心想你也知道啊,卢蕤不知道为啥每个月都给你发全勤贴补,他都看不下去了,每个月缝缝补补他还要照顾媳妇孩子,一笔笔账从我手下过我是一点儿也不敢贪啊。
“许帅我能走了吗?”颜焕弱弱问。
许枫桥借着酒劲,“正好大家都在,我宣布个事。那什么,我有媳妇了。”
赵崇约、李汀鹤、武淮沙竖起耳朵,等这不着调的人说出下文。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想法,要么是个脾气粗暴的北方娘儿们,比如侯四娘、封兰桡那种的。
或者是什么绝代佳人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目光的,比如……这个没有例子,要知道几个天天抬头房梁低头文书盲婚哑嫁的读书人早就丧失了对绝代佳人的美好幻想。
夏红蓼这时候刚好和几个孩子从营帐里出来,眼看众人翘首以盼,不由得也看向许枫桥。
“这个人,你们也都认得。”
夏红蓼心想难道是封兰桡?刚想开口祝贺什么青梅竹马修成正果,一番话还没蹦出个子儿,就被许枫桥接下来的话吓了一跳。
“就是卢更生。”
众人石化在当场,天边仿佛有一只乌鸦飞过,夏红蓼手里的葫芦瓢啪唧掉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水。
不过他们也没惊讶太久,许帅嘛,做出什么都正常。
“今天就说到这里,大家,散了吧。哦对,老赵,你帮姚霁青整理下花名册,我去找定襄王。你管理州府绰绰有余,一个神武军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赵崇约气笑了,“许大帅,得志便猖狂之前,不想问问现在幽州什么个情况?”
逗弄够了,许枫桥一扔酒囊,双臂抱胸倚着军旗下的木柱,“你们是逃出来的吧?这李齐光是多厉害啊,能让赵府君逃窜得这么快。”
赵崇约正了正衣冠,又用夏红蓼倒来的清水洗了洗脸。混杂着皂角的水,可算是把脸上和手上的污垢都洗干净了,不过衣服经久未换,有一股酸臭味。
也说明赵崇约急到连换洗衣服都没拿来。
“燕王没有攻打幽州,他是从内攻破的。把我们这些人的家眷扣押起来,然后逼着我们投降,我也是为情势所迫,谁也不想人到中年失了妻儿。”
“什么时候的事?”许枫桥问。
“其实从你走后,燕王就越发过分了。霍家寨的处理,全看燕王和陆修羽的脸色,一般来说归入军营什么的就够了,谁知道燕王横行无忌,直接把一些人手纳在自己麾下。”
许枫桥皱了皱眉,“他是在准备起兵了。”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陆修羽和燕王吵了一架,二人分道扬镳,我只听说陆修羽打算回京。而后就是造反,燕王一边南下,一边拉拢人力,现在手底下只怕有三四万了。听说打了个清君侧的旗号……要清段闻野。”
许枫桥:“他俩别是因为这个吵架的吧。”
赵崇约捻了捻胡须,“段闻野和陆修羽不是水火不容?我看不大懂。我猜,燕王将会遥控晋阳,毕竟晋阳东出井陉就能直达恒州,截断燕王大军攻势。”
许枫桥颔首,“这样说来,漠北南下就是为了牵制我们。”
他脑海里一张地图大致成型了。
许枫桥作战时,经常会在敌方的角度思考,怎么打是最优解。现如今站在周慈俭的角度,如果想让燕王顺利,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他——重组铁马霜锋的人,离开晋阳,被漠北人牵制,然后……
燕王要怎么遥控晋阳?
派兵攻城显然不太实际,晋阳外有天险,内有固若金汤的城墙。
“你刚刚说,你是怎么被抓到的来着?”许枫桥忽然问。
“一个叫周容的人,带领手下把我们的家眷扣押起来,我们被逼无奈……”赵崇约面对自己的污点,总是长吁短叹,“没办法啊,我没办法看到……”
夏红蓼坐在一旁,把手覆在赵崇约的手背上,另一只胳膊笼着孩子,眼神温柔,含着万千情谊。
赵崇约以为许枫桥不理解,但他再懂不过了。许枫桥曾经为了卢蕤,向敌人下跪,并承认了原本怎么也不想承认的血液。
人都有软肋,周慈俭的手段就是利用人的软肋,迫使这些人俯首听命,在精神上击溃他们。
人性的弱点,被周慈俭利用得淋漓尽致。
许枫桥不禁攥紧拳头,难不成,周慈俭想要在晋阳复刻幽州的这一幕?兵不血刃,就能拿下一座城……
周容,周慈俭……
“你认得那个周容么?”
“只知道是燕王府的记室参军,谁成想武功也那么高,能突破重重护卫,那刀锋就横我脖子边儿了,留的血疤现在还有呢。”赵崇约指了指脖颈边一条线那么宽的疤。
“赶紧给医生看看吧不然就愈合了。”许枫桥撇了撇嘴,表示这点小伤还要特意指。
赵崇约冷笑一声,“我刚想说你跟卢更生在一起后性子变了,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一句话不损人就浑身难受。”
文化人勉勉强强没把那句“狗改不了吃屎”说出来,眼前许枫桥毕竟是收留自己的大善人。
“现在已经很好了,能忍着两句话不损。”许枫桥颇为骄傲地挠了挠后脑勺,“你说那个周容是燕王的记室参军?我总觉得不太妙。”
如果晋阳将要重演幽州的故事,那么……周容或许也会故技重施,对裴峥这么做。
裴峥的软肋是谁呢?家眷?裴顗?
许枫桥咬了咬后槽牙,这货虽然是情敌,也闹得很不愉快,但他不想因为这些罅隙,坐视一切不管,倒显得自己促狭。
总之,得赶紧帮定襄王解决这漠北人。
“那什么,老赵啊,你知道张又玄这人吗?”
我giao……存稿提前发了!啊……那就双更吧……
明天还有一更……不想看到小粉花断掉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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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第 1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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